第二卷 鳳兮凰兮亂情迷  第八十八章 別離又別離

章節字數:3027  更新時間:12-07-10 1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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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內的打鬥竟都默契地停了下來,花信放下劍依舊傲慢地抿著唇角,蔚染冰封的藍眸不動聲色地掠過詫異,隨後又會意地淺笑黯然。

    嬴政纖長的身影在長廊上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觀察樓下局勢,犀利的黑眸一眯,卻依然鎮定自若,大手一揮,容月與若水快速朝嬴政單膝跪下參拜,抱拳領命,便又飛快地持起劍,奪門而出,前去助陣。

    他有一顆相當強大堅忍的內心,臨危不亂、陰狠果決,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敢同時派出容月和若水,而未留一人在已身側護衛,便是算準了她定是不會讓蔚染傷及他,他至高無上的自信和雄才偉略的王者胸襟,忽然讓她覺得很可怕。

    這個男人對權術爛熟於心,殘酷地秉持著天地間唯我獨尊的霸道,發誓踏平諸侯六國、一統天下霸業的決心,她不曉得自他十三歲初入秦宮登基以來,究竟接受了多少血雨腥風、政治鬥爭的洗禮,吃了多少苦頭和委屈,才練至這般駭人的風雨不動、堅若磐石。

    轉念思及蔚染方才一瞬間閃過的詫異眼神,令她不得不懷疑這後來抵達的曉晴樓增援,似乎與蔚染並無直接關聯,而花信更是與容月決勝負不斷,無心顧及,那曉晴樓中還有誰有這個權利,調動大批人馬。

    追月當初泄露情報時,定然是告知嬴政襲擊者三千有餘,故調來的黑騎軍實力僅僅是稍勝一籌,豈料到黑衣刺客轉眼多了一倍,這下又該如何是好。

    然而眼下他的局勢明明處於下風,唇角卻依舊保持著淡定冷靜的笑意,不驕不躁,那傲視無方的黑眸宛若勝利在握一般堅定無畏。

    嬴政啊,他究竟是怎樣一個不可一世的男人。

    黎明前夕,是一日中最冰冷的時候,沒有日光普照,經過了一夜,大地的熱散發殆盡,寒意連連。他始終默不作聲地立於長廊上,狂風吹得他長長的黑發,獨自飛舞。她提了件深衣外裳,走至他身後,慢慢踮起腳跟,才勉強夠得到他的肩膀,給他披上。

    他並未轉身,卻似是曉得是她,便將手覆於她微涼的手背上,柔聲道:“外麵冷,你進屋去罷。”屋內的燭光映出,她微微淺笑,見自己瘦小的身子重疊在他高大偉岸的身影裏,感到一絲安全和溫暖,隨後應道:“無礙。”

    他轉過臉來,黑眸中淡淡地流淌著琉璃般瑩亮剔透的光芒,陰鷙的目光轉而變得柔情似水,寧靜地注視著她,良久勾起唇淡笑道:“傻瓜。”

    她淺淺一笑,埋下頭不去看他,手指靈巧的替他係著衣衫,即便隔著幾層布衫,依然能感受到他膚下透出的淡淡溫熱,驀然回想起方才芙蓉春室內的情意綿綿、水乳交融的情景,不自覺地一片臉紅。

    長廊上的大風夾雜著血腥的氣味,循著明亮的烽火望去,喊殺聲仍是震天動地,兩方拔劍廝殺、血濺橫飛,倒下的屍首愈來愈多,幾乎都要堆成小山,嬴政的唇緩緩抿了起來,眼睫微垂,斂眸沉聲道:“如此下去,驚動了仲父,便功虧一簣了。”

    她了然他說的意思,嬴政而今最缺的便是完完全全屬於他的直轄部下,如若在呂不韋得知此事前,並無鎮壓降住這般刺客,那麼便不要想可以收服他們,征為己用,呂不韋定是會帶大軍前來平叛亂臣賊子。

    他抬眸,淡聲說道:“仲父今日找過你?”她低低的應了聲:“是。”心想呂不韋將他的行蹤拿得穩定,而他竟也十分清楚呂不韋的所作所為,老狐狸的萬年智謀,小狐狸的心比天高,他們的比拚,到底會是誰技高一籌。

    他收斂看她的目光,眼色一暗,似是了然呂不韋召她的意圖,又似什麼都不知曉,他也並不明說,她也不問,然後他便不再多言,隻轉頭斂眸,更加沉默地盯著高台下方的情況。直覺告訴她,他與呂不韋之間,並非單純的敵對關係,那麼簡單。

    高台之下一浪高過一浪的慘烈吼叫著,她凝眸望去,隻見十丈開外,迅速並排地分開百來個弓手,將箭搭在弓上,執手將弓拉得圓滿,眯起眼瞄準,而瞄準的方向,正是她與嬴政所處的位置。

    嬴政麵色一沉,暗叫不好,立馬轉身將她撲倒在地,她在下,他在上,與床事的行為無異,那散發著龍涎香的身軀伸手緊緊地扣著她,將她護得緊。她睜開眼眸,望著上方他俊美霸道的臉容,輕聲說:“政,你不要緊吧。”他垂下眼眸,靜靜地看了她片刻,興許是察覺與她而今的姿態不太雅觀,便霍得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地拉她進了屋。

    方跨入房門,便又聽至悲慘的嘶吼,下意識地往後一望,果然細密地宛若暴雨梨花的箭雨,在森森夜色中又一次恐怖地朝他們襲來,夾帶席卷著難聞的血雨腥風。嬴政一拉半扇門板,與她躲於其後,隻聽“噔噔噔”羽箭迅猛有力的刺入她身後門板的聲音,神經緊繃,猶為的毛骨悚然,生怕一個不小心那羽箭便穿破了木門,直刺入血肉。

    蔚染冷漠卻又有些許溫情的目光朝她投來,藍瞳眼眸閃著淡光,似在擔憂著她,在見她被嬴政擁在懷裏後,又生生地別過臉去,不再看她。

    饒是情勢所迫,嬴政隻關上了半扇門,與她同時匿身於後,而另外半扇門卻是通明洞開,而花信與蔚染此時也同在屋內,射偏的羽箭宛若急雨,一支一支以極快的速度擦過他們的耳邊,呼嘯著向他們襲去。

    他們皆飛快地拔出劍,旋轉著抵擋羽箭的攻勢,她本以為以他們的功力,這一劫並不難渡過,豈料到花信卻臉容慘白似雪,雙膝跪地,口中猛吐鮮血,在地上染過一抹殷紅淒厲的色澤,怕是舊疾發作,抑或是方才替她引走容月時,受的傷卻隱忍不說出。蔚染護到他身前,問他是否安好,聽他應一聲,便無心再與他交談,專心應對飛至身前的亂箭。

    過了一陣,箭襲攻勢停止了,蔚染當下放下劍,默然的走至嬴政身前,兩人沉默對視,他又沉眸思索半刻,方才躬身跪下,冷聲道:“吾等願意歸降,望陛下平息戰火。”蔚染最終的決策,有一些是因為不想讓她夾在他與嬴政之間為難,有一些是因為花信的病情刻不容緩,須即刻就醫,而更多的是因為,他不想再見到更多的人犧牲,不論是己方還是敵方。

    嬴政唇角輕揚,眸光一閃,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道:“你應是清楚,招降,寡人可以放過那三千以至後來達到六千之多的將士,但是……”他眯起黑眸,加重了三分語氣道:“寡人要從你身上取走一樣東西。”

    蔚染冷漠地凝視著他,會意地應允道:“在下曉得。”

    兩人便同時高高地立在高台之上,任憑狂烈的夜風絞亂他們飛舞的長發和寬大的錦繡衣衫。夜色下,嬴政的黑眸是孤傲和霸氣的,閃著不可一世的光芒;蔚染冰藍色的瞳孔,冷漠無方,淡定自若,靜靜地看著台下眾人。兩方人馬皆棄掉了手中的刀劍,看這樣的情形,他們便都曉得了——曉晴樓招降了。

    漆黑的人影中,不知是誰低聲咆哮了一句:蔚染,你這個貪生怕死的叛徒!隨即引頸自刎了,他鮮豔的血印在略微慘白的地麵上,流到了好遠好遠……

    隨後又有幾十人紛紛效仿,皆引劍自殺,蔚染站在風中,臉上沒有表情,冰冷的瞳孔中竟也沒有一絲動容,他十分清楚幾十人的命與幾千人的命,孰輕孰重。

    然後,他淡淡地將視線轉向嬴政,輕緩地說了一聲:“你可滿意了?”嬴政不語,他便又繼續說道:“論殘酷,我不如你。”

    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那麼多的兄弟慘死,背負一世罵名,換得他們勿需枉送的性命,何樂不為。可嬴政不同,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手握著天下王權,又豈會懂得珍惜卑如草芥的士兵的性命。

    他默默地朝她望來,那冷若冰霜的麵容上寫滿了決絕與堅定,有那麼一瞬間,她竟覺得他冰藍色的瞳孔裏,盡是難以磨滅的憂傷與無奈。而後他果毅地單膝跪下,對著嬴政道:“陛下,是我履行最後一個承諾的時候。”

    嬴政沉眸,威嚴的聲音卻又鬆散了幾分,看得出他很佩服眼下的這個男子,他淡淡地道:“寡人賜你自刎。”

    蔚染輕笑一聲,唇角洋溢起淡淡的笑意,答道:“謝陛下,至少最後,可以讓我若武士一般有尊嚴的死去。”

    不——!

    她大吼地哭出聲,終於曉得嬴政說的要從他身上取走一樣東西是什麼了,那是人最珍貴的性命。他為何非得做得這麼絕情絕義,他為何要將她過去至今的朋友,一個一個地斬殺殆盡;他為何是這樣的冷酷無情?

    蕭敬,李生,接下來的,便是蔚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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