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48 更新時間：12-03-16 23:04
話說回來，那天科舉考試後徐靖書曾上門找了顧丹邑幾次。那天考場外的偶遇，顧丹邑對他倒也不反感，通過這幾天的交流，顧丹邑發現徐況也是個人才，博覽群書，為人也正直，最是看不慣那些手握乾坤，高台教化的庸官。這一點倒確實是與自己誌同道合的，隻是丹邑為人沒那麼直接，而這個徐況則不同，有什麼說什麼，心直口快的很，沒什麼小心眼，這點還是讓顧丹邑覺得頗為珍貴的。不消幾天徐況與顧丹邑倒也成了知交，這徐況跑唐賦家的次數就快趕上那韓小少爺了。唐賦心裏犯嘀咕：耳根子才清淨不消幾天，又來了一個難纏的主。免不了拿顧丹邑尋開心：“洛卿，你這才送走一個又來一個，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顧丹邑笑笑：“兩個沒一起來就不錯了。”
“這倒也是，這兩個若真一道來，就憑韓小少爺那本事還有徐況那三寸不爛之舌，這要是不和起來，還真得拆了我這屋子不可。”
“是誰那麼大膽，敢拆唐兄的屋子啊？我韓至玄一定第一個站出來幫你。”說著便見韓小少爺從門外走了進來，眼睛直視屋內的顧丹邑，顧丹邑對他笑笑，算是打過了招呼。
唐賦見韓至玄進來，便問：“韓小少爺，這屆科舉考的還順利麼？”
“差強人意吧。唐兄怎樣？”
“怕是有點懸。”
一旁的顧丹邑開了口：“這次試題出得倒是出乎意料，但總的來說還是合乎情理的。歧水，你應該是沒問題的。”
“哦？丹邑倒還是很有信心的呀！”
“還可以。”
“嗬嗬嗬，不愧是丹邑啊，這屆狀元是非你莫屬了。對了，後天就揭榜了，我趕緊回去問問我爹，丹邑你等著，我一會兒就帶好消息來！”話還沒說完便又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一臉的興奮，像是比他自己中了狀元還高興。
顧丹邑看著他小跑遠去的背影，喃喃道：“哪有那麼容易。世事即便有道，奈何複難行。”無奈苦笑一聲，心中卻還是有些許感動的。
唐賦莫名其妙——這叫什麼回事，敢情就這麼溜達一回，完事了？這韓小少爺，果然不是尋常人。
韓至玄一進家門便見韓至鬱滿臉堆滿笑容，一把攔住了他的去路。“小玄，聽爹爹說，你這次考的不錯哦，真有你的！”
“是麼是麼。”韓至玄立馬激動起來了，“那有個叫顧丹邑的，考得怎樣？是狀元麼？”
“狀元？好像沒聽說有個姓顧的呀。倒是有個姓徐的，可能是二甲呢。”
韓至玄腦中頓時一空，沒有姓顧的！怎麼可能？定是哥記性不好，怎麼可能會沒有丹邑！！！忙推開身前的韓至鬱，向韓蒼的書閣走去。一把推開門，便衝到韓蒼的桌案前，韓蒼被他著實嚇了一大跳。“幹嘛呀！小鬼，冒冒失失的，越來越不識規矩了啊。”
“爹，快告訴我，今年科舉一甲是誰？”
“這可是國家機密，哪能隨便說啊！”
“管它什麼機密不機密的，爹，快告訴我，是不是顧丹邑？”
“顧丹邑？我最後是細審了錄取的試卷，沒有這個人啊。”
“沒有？怎麼可能沒有？我敢說這天下除了他，便沒有人更有本事坐穩這狀元的位了。”
“放肆！小玄，你這就太目無中人了，你憑什麼就這麼說，這天下士子千千萬，人家也未必是最優秀的，這話就太絕對了。”
韓至玄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底氣，“因為我信他！我敢保證，這樣的才人若不出仕，這大勖便也不要談什麼興盛繁榮了！”
韓蒼從沒見過自己兒子像這般這麼堅定過，心中掠過了一絲狐疑。“小玄，你先不要激動，我明確地告訴你好了，這次科舉考試的第一甲是錢豐，工部尚書錢棟惟錢大人的兒子。”
“錢豐？爹，您老來糊塗了吧。這長安城你去問問。誰不知道，這人，人如其名，愛財愛得要死，從來不讀書的，怎麼可能會考上一甲？況且這幾年若不是他爹錢尚書幫他在朝廷罩著，就他的那些破事，讓人一一傳言開去，說個三天三夜那都是說不完的！爹，你說誰得狀元我都還能信，唯獨他，我打死都不信！”韓至玄一臉的鄙夷，懷疑之色溢於言表。
“小玄，你還真不要不信，他的文章我細細看過，那寫作筆法堪稱一絕，段段用典，句句皆對，借古諷今，思想深刻，政治見解精辟獨到，一看便是個做官的料。古往今來，獨此一家！小玄你也不能隻看到人家的表麵吧，或許錢豐還真是有些許本事的呢？你不也是這樣的，還好意思說人家了。”
“我和他固然不同，反正不管你怎麼說，我都是不信的，顧丹邑呢？他既然不是一甲，成績又如何呢？”
“我記得清清楚楚的，錄取名單中沒這個人啊！”
韓至玄一聽，就要跳將起來。“不可能！”
“小玄，你倒是說說看，這人本事大到哪兒去了？你就這麼相信他，連你爹的話都不信。”
韓至玄一聽事情有回寰的餘地，忙說：“爹，你還記得大概半個月前，我給你出的那個主意嗎？”
“你是說靈州的那件事？”
“是，其實實話告訴你，那個主意不是我想出來的，就是顧丹邑提出的。”
“是嗎，能想出那個絕妙主意的人倒不像是一般人呢。這麼想來，這個人自應該有才華考上進士的。可是沒道理啊，錄取名單中卻是沒有一個姓顧的啊！”
韓至玄沉思片刻，臉色忽而陰沉起來。“爹，我總覺得這件事有蹊蹺，莫非有人做了什麼手腳？”
“做手腳？不會吧，這件事都是由我全權負責的，有誰那麼大膽？”
“爹，我問你，這翰林院學士批的是副卷吧？”
“是啊，這是一向的規矩，那些原卷都被我鎖起來了。”
韓至玄長籲一口氣，一臉的釋然。“這個手腳定是做在副卷上了，那人料定你們不會再拿原卷核實副卷，便冒險在那上麵做了手腳。爹，你快和我一起去，把原卷和副卷核實一遍，我是定然不信錢豐那無賴能得一甲的。”韓蒼也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沉聲說道：“誰這麼大膽，竟到太歲頭上動土，我非要細查此事不可！”
一老一少便氣勢衝衝出了門，小的臉上一臉高興，老的卻是一臉的怒氣。
兩人氣勢衝衝地闖進翰林院，禮部尚書心裏一緊，那架勢像是要掀了這屋頂似的。禮部尚書琢磨：老天保佑，這事千萬別再扯上我，否則還讓我不讓我活了？幸好兩人都無視了他的存在，終是沒看見他陰晴不定的神色。
韓蒼一進屋便關了周圍的門窗，從櫃中拿出了一大摞考卷，韓至玄急不可耐地撲過去翻了起來。找到了顧丹邑和錢豐的原卷，便拿起副卷核對起來，頓時釋懷大笑。“我就說嘛，這狀元不是丹邑還能是誰？”韓蒼一把搶過來看，果然這兩人的副卷名字與原卷名字恰好相反，韓蒼頓時火氣躥高三丈，衝門外戰戰兢兢的禮部尚書就是一吼：“滾進來！”禮部尚書急忙“滾”了進來，都不敢正眼看韓蒼此時的臉色。
“這是怎麼回事？你給我說說清楚。”
禮部尚書一把撲倒在地，一頭冷汗。“大人，這件事定是謄卷官們犯的迷糊，小人一會就下去拿他們是問。”
韓至玄走到他跟前，抬起他的臉，笑吟吟地說：“別急啊，我都還沒拿你是問呢，你急什麼？莫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吧？”
“韓少爺，這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講啊。這……這不關我的事啊！”
“你身為禮部尚書，手下犯錯，你是在責難逃的，怎麼就不關你的事了呢？難不成你不要這尚書之位了？”禮部尚書聽到這，臉色土白，說不出話了。韓至玄卻絲毫不放過，“你倒是說說看啊，這成千上萬張試卷都沒出錯，怎麼就唯獨謄錯了這兩張呢？”
“這……這……”禮部尚書權衡了一下得罪趙鑒和得罪韓至玄的利害，還是決定閉口不說！
“隻要你現在說出來，我保證不為難你，我可不保證，你若晚說一時，我會對你做什麼，你還是想清楚最好！”
韓蒼也在一旁開了口：“你隻管把真相說出來，我們就絕對不為難你，否則我一本奏明聖上，你自己思量思量，這腦袋還要不要了？”
禮部尚書忙一把抱住了韓蒼的大腿，“不，不，韓大人，小人說，小人都說。這件事是寧安王爺吩咐的，小人也是被迫的。”
韓至玄心裏也清楚寧安王何許人也，是個聞名遐邇的淫蕩小人罷了。韓至玄皺起了眉，似是若有所思。“趙鑒？”這趙鑒又何時和顧丹邑扯上關係了？貌似還不簡單。
韓蒼有些犯難了，他也清楚趙鑒是個不好惹的主。“王爺幹嘛要來攪和這趟渾水呢？”
“這個小人是真的不知道，小人隻是照他的吩咐做的，其他的一無所知。”
韓蒼自言自語道：“這事就難辦了。若是改過名來，這王爺查明始末，我們韓家的日子也就到頭了。若不改過來吧，就活生生可惜了這個人才啊！”
韓至玄聽到這話，頓時憤怒了：“他以為他是王爺了不起嗎，憑什麼這麼為所欲為的，再怎麼厲害也隻不過是比別人會投胎罷了，我是最看不慣這種人了！”韓蒼急於在兒子麵前樹立起自己偉大父親的形象，便硬起聲音來說：“改，名是一定改的，這光天化日之下的，豈能容忍這種卑鄙的事情發生在我眼皮底下。小玄，你放心，爹一定給你個說法。”
韓至玄一聽便樂開了花，一把摟住韓蒼：“爹，我就知道你是最好的爹爹了！”韓蒼雖說聽了這話心裏無比的舒坦，卻終是放不下眼前趙鑒這麼一個麻煩的事實的存在。
“那你說，小玄，這事該怎麼解決？”
韓至玄來回踱了幾圈，最終停在了禮部尚書跟前，一臉狡詐地打量著他。禮部尚書不免有種不好的預感，看來是在劫難逃了。心裏很是後悔，這韓小少爺果然名不虛傳，像是更不好惹。
韓至玄想了想，回頭便自信地對韓蒼說：“爹，我有辦法，這件事包在我身上，保證幹得漂亮。”韓蒼見既不要自己出力，又不失自己麵子，不免鬆了口氣，心裏大呼同意，臉上卻故裝得一副穩當樣：“小玄，憑你做主，三思而後行！”
“我拿捏得住的，你就放心吧！爹你隻管把本屆科舉考試的真實成績張貼出去，順便把這些考生的副卷拿出去貼起來。”
“把副卷也拿出去貼起來？大勖沒這規定啊！”
“哎呀，這規矩是人定的嘛，萬事皆有第一次。爹，你隻管照著我說的做便可。”韓蒼“哦”了一聲，便收拾收拾試卷往外走去。
韓蒼在尚書省是個名副其實說一不二的人物，唯獨對這小兒子，很是疼愛，向來要什麼給什麼。倒不是韓蒼看中韓至玄什麼本事，隻是真心愛這個兒子，從心底裏希望他快樂。於是乎，眾人都知道，這韓蒼韓大人一世英名，不怕皇帝，不怕夫人，唯獨就怕小兒子不高興。
“等等。”韓至玄看了還跪在地上的禮部尚書一眼，叫住了韓蒼。“爹，等一下，把丹邑和錢豐的副卷拿來一下。”韓蒼也不問為什麼，直接遞了給他。
“你。”韓至玄指指地上的禮部尚書，“給我過來。把這兩人的副卷重新抄一遍，名字改回來。”
禮部尚書心裏鬆了口氣——幸好幸好，隻是重抄兩份試卷罷了。韓至玄注意到了他好轉的臉色，心中暗笑，這記悶棍你是吃定了的。不要怪我不義，誰叫你那麼不仁地對丹邑，自討苦吃！
人生四大幸事——他鄉遇故知，久旱逢甘露，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平興五年六月廿十二，科舉錄取名單正式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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