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34 更新時間：12-09-23 08:59
是夜，餞行之月，吹著留戀的風。
韓辰招呼著眾人吃飯，簫晉的臉色總算是好轉了些，依舊是早時的那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的樣子。
韓至玄挨著丹邑坐，張笛挨著唐賦坐，於是可憐的小辰隻好很煞風景地坐在了紫菡和簫晉的中間，一張臉上是說不出的尷尬。怪來怪去，就怪韓至玄，什麼便宜都讓他占了，自己淨遭罪！
韓至玄夾起一大塊魚肉，放到自己碗裏，忽就莫名其妙地感慨了起來。“這人生啊有太多的不甘心了，就拿這魚說吧，逃避不了被扔下鍋的命運就罷了，奈何這世間還有人不喜歡它，你說是吧，丹邑。”
顧丹邑看著他專心給碗中的魚剔著魚刺，不知他想說什麼。
“韓至玄，你到底想說什麼？”
韓至玄抬頭對丹邑微微一笑，繼而又照舊著手裏的動作。“隻是突然就覺得人活在這世上也挺沒意思的，尤其是麵對著一些不可主宰又無法避免的事時。比如，自己喜歡的人其實喜歡的不是自己，又或者是自己不喜歡的人又偏偏喜歡著自己。紫菡姑娘覺得在下說得怎麼樣？”
林紫菡沒想到韓至玄會突然來問自己，驚慌之下先點了頭。
簫晉有些不自在，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那麼，要是你，你會怎麼選擇呢？紫菡姑娘。”韓至玄注意到了簫晉的變化，於是偷偷地給他遞了個眼色。
“韓至玄！”顧丹邑不滿地看了他一眼。“你夠了。”
韓至玄露出一臉委屈的神色，“我隻是問問而已，丹邑在擔心些什麼？”
顧丹邑閉上了嘴，林紫菡忽然就站了起來，簫晉的神色有些說不出的緊張。
“我有些悶，先失陪一下。”說完，轉身小跑著出了門。
“紫……”簫晉欲去追，卻被韓至玄止住了。
“為什麼？”
“她會想明白的。”韓至玄夾起碗中已經剔幹淨魚刺的魚肉，遞到顧丹邑跟前。“丹邑，我辛辛苦苦挑的，嚐嚐。”
猶豫了片刻，看著他真誠的眼神，還是提起了自己的筷子欲去夾。韓至玄卻一下繞開他的手，直接往他嘴邊遞去。
桌上的人一時就全沉默了，眼角的餘光偷偷瞄著這邊的兩人。顧丹邑難堪地紅了臉，“我不需要。”
韓至玄執著地伸著手，笑意非明地看著他。“可是我需要啊。來，丹邑，張嘴。”
顧丹邑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就著他遞上的筷子吃了下去。
韓至玄滿意地收回筷子，意猶未盡地含在嘴裏，一臉幸福的樣子，讓顧丹邑的臉更加紅上了幾倍。
還是韓辰會看顏色，忙招呼張笛唐賦喝酒，大家心照不宣一副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
韓至玄還想夾一塊來剔，卻被顧丹邑搶先一步拒絕了。
於是便收回了手，端起酒杯和韓辰一塊喝起酒來。
這一夜，風月無邊，觥籌交錯。
世上沒有常開的花，天下無不散的宴席，該離別的時候，注定留不住。
送韓至玄到巷口的路上，顧丹邑不曾開口說一句話。寂靜的街，不明朗的夜。相纏相握的兩隻手，緊緊地貼合，挽留住離別前最後一絲溫情。
月明星稀也好，無星無月也罷，隻要他和他兩個人天荒地老……
韓至玄停下了腳步，低下頭看著身邊清瘦的男子，眼中無限的癡戀。“丹邑，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我帶你去天之涯，海之角，就我們兩個！沒有我的少爺之位，也沒有你心中的天下蒼生！”
顧丹邑看著他，波瀾不驚的眸子中劃過一絲水痕，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
韓至玄並不顯得意外，這也是自己早該料到的答案。丹邑放不下他心中的蒼生，自己也終是韓府的小少爺不是嗎！
有些話，也隻能是說說的而已。
俯身抱住丹邑，手中的身子纖細冰涼，又想起了初見的時候。也是在這麼個夜晚，一條不見盡頭的巷中。那時還隻“同是夜路人”罷了，如今呢……果然時間是件很奇妙的東西，把人事雕琢得這般出人意料。
“丹邑，沒有你，這五個月比五年還長，你就忍心看我因為相思而變得憔悴不堪！要是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了，你不要我了我怎麼辦？”
“怎麼會……”顧丹邑的聲音細微，似乎有股不可察覺的痛意。“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除非你不信任這份感情。”
韓至玄低頭輕啄他的額上，“有你這句話，夠了。”
趁著夜色，看不清的容顏，少一分留戀。夜黑，風高，正是離人別行時。
顧丹邑抽出自己的手，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在芳塵間朦朧搖曳，直到化作天邊那一點青色的憂傷。
然後俯下身，喉間的疼痛在清冷的夜肆虐。
不知是哪根魚刺，偷偷紮在心上，蔓延出無限的毒。年少疼痛的記憶，一波一波地浮現，以為忘記了的昨天，明明如此清晰。
自己的父親，和猜不透的朝廷。
倔強地咽下喉間的疼痛，而疼痛隻是愈演愈烈。心一下茫然，全是無助，覆蓋不了傷痕。
雙手不自發地撐在青石板上，青苔的潮濕如蛇行般無限侵蝕到骨中，緊蹙的眉，冰冷的汗，離別的夜。不可剝離的殤。
“丹邑，不要！”
何時，韓至玄又站在了跟前，手上端著的一壺，不知何物。
“韓……你，怎麼……”顧丹邑的臉色慘白，喉間已隱隱有絲絲血腥暈染開。
“不要說話，什麼都不要說！”韓至玄蹲下身，捧起他痛苦隱忍的臉。“傻瓜，我會看不透你麼，不許再這麼傷害自己了。來，閉上眼，相信我。”
顧丹邑閉上了雙眼，唇上忽然一熱，隨之而來的是一涓涼涼的液體，有些酸，有些甜。隨著靈巧的舌的引導，緩緩地流過自己喉間，疼痛一點一滴地軟化，直到完全消失，留滿嘴的酸甜。
兩片唇分開的刹那，顧丹邑居然有些留戀。
“還痛麼？”
顧丹邑搖了搖頭，確實不痛了。
“丹邑，怎麼不和我說呢？要是我沒發現，你自己是不是還打算把那根刺咽下去？你怎麼這麼傻，讓我怎麼放得下心！”韓至玄伸出袖子擦了擦他的嘴角。“答應我，以後絕對不能再傷害自己了，否則我心痛死了你是要負責的！”
點點頭，我許你一生。
韓至玄還是笑了，伸手撫過他的眉目，一寸一寸，滿是今生的糾纏。
你是，我捧在手心的皎白月光，因為太過明亮，遮蔽了我的淚光……丹邑，沒有我，你怎麼辦？
沒有你，我又該怎麼辦？
“至玄，我等你。”
邂逅和等待，都是宿命式的淒涼。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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