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45 更新時間：12-02-21 20:29
一別便是三年，隻是三年後物是人非……
策馬越過大楚皇城的宴武門，穆硯便看見遠處麟華殿的高台之上一抹夢裏回眸千百遍的影子越來越清晰，穆硯一揮手跟在他身後的人便悄悄退下，隨即穆硯下馬兩眼盯著那身影沒有移開。高台上的是一名女子，她盛裝端麗，偌大的皇城似是隻有她一人，瑟瑟的風不時地拂過她的袍角。
近了，越來越近了，那眉眼雍容那氣質如華，沒有變，恍然還是曾經那個清絕超然身份尊貴的少女，那個會在無人的時候脫去沉穩有禮的外表調皮言笑的女孩，那個眉間不沾愛恨拒絕所有親近的孤影。
他看到她突然歡喜地加快步伐，戰火滌蕩三年多少不眠之夜多少沾滿血肉的記憶，隻是為了這一天，看到她，走近她。這一刻他再也不用仰視她，再也不用遠望她無聲歎息，他想告訴她他是這天下最有資格擁有她的人，隻是他好像忘記了這一階階邁向她的台階是她親人的屍骨堆積起的，這一路紅毯相迎是她血親的鮮血洗刷的。
他站定在她麵前，眼裏滿是她沉靜如淵的麵容，他笑著就去握她的手，她卻是突然的一讓，拉遠他們之間的距離，他的手僵硬地頓在空中，有些微痛的神色閃過，還帶著一點不可置信，今日他四十萬雄兵兵臨城下，卻不費一兵一卒便破了固守了幾百年的大楚蒼都，是眼前這個他朝思暮想的女子將他迎入巍巍皇城，他以為她一直在等他……
“穆將軍，我迎你入城隻是大楚大勢已去，已沒有必要再流多餘的血了。我不求你放過大楚皇室之人，隻求這天下百姓文武百官能夠得你善待。”女子的語氣生疏而冷漠，像是寒冬裏呼嘯雪原的冷風吹過，隻留刺骨的冰涼。
“那你呢？你求我如何待你？”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她的話那樣大義淩然，似是真的代表大楚皇室和他談判，可是她又有什麼籌碼可以和他談，不過仗著他喜歡她……
“我不用求你，我是天下盡知的荼羅神女，為萬民祈福保天下運勢，如果你真是想坐那個位子，你不會殺我的，我活著會比較有價值。”她神色仍是淡然，眼眸都沒有抬起看他一眼，隻是繼續冰冷地說道。
穆硯的心中不知怎的浮起一絲怒氣，荼羅神女——大楚最最尊貴的公主——萬民信仰的源頭，也正因為如此沒有人能夠接近她，顯赫如他也隻能和天下芸芸眾生一樣膜拜她，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褻瀆，可是一生孤獨不知情愛，真的快樂嗎？他以為他得了天下總算可以為她脫去那層枷鎖，卻沒想她居然仍要這麼活下去，難道隻是為了拒絕他？
“鳶兒，何必苦了自己，不如……”
“如果你想要玉璽，想要我正大光明地承認你的皇位，就按這旨上所言昭告天下。”她扔來一卷黃巾，他撿起攤開，秀氣的字跡墨跡未幹，隨後他手骨捏緊咯咯作響，嘴有些顫抖地微微張開，卻說不出一個字。
“穆氏子孫永不得與楚氏通婚！”
平複了好久，穆硯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生氣地將黃巾扔在地上，對她吼道：“荒唐！！就算你不願嫁我，需要牽連我穆氏子子孫孫？還是你以為你們楚氏真能這麼安穩的活下去嗎？”
“隻要有我在楚氏一脈便不會斷，你也不會讓它斷的，別忘了北方還在闕宇王手中，你的天下還沒有安穩呢。”女子似乎不再如之前那樣毫無波濤，語氣中威脅的意味漸濃，她的眼那樣的流光溢彩，睿智狡黠，正如多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她在神閣的高台之上俯視眾生，可是她的眼裏承得下萬裏山河，承得下國運蒼穹，卻唯獨承不下……他。
“好好，天眷公主，你說得對，隻不過要證明闕宇王名不正言不順最好的辦法還有一個，就算沒有玉璽，沒有你的認定，隻要將你這上天眷顧恩澤天下純潔如玉的荼羅神女納入朕的後宮，那麼天下間還有什麼不會成為我穆硯的？……公主，你可要想清楚了，楚氏那幾百人的性命可就在你的一念之間，是選擇孑然一身從此青燈孤帳還是保全親人與朕共享天下？”此刻他也冷靜得心寒，笑著威脅起她來，他知道她不會為感情所動，那麼她會被親情所縛嗎？她本就性情純良，萬萬不可能能夠承受族滅於她手的罪孽。穆硯突然快意地一抿嘴，他等著她掙紮然後答應。
然而他失望了，女子神色不變，隻是終於抬起了頭望向了他，然後浮起了一絲淒涼的笑容，有淡淡的恨意被掩飾得很好，卻還是露了痕跡，那抹不似人間之物的笑意看在穆硯眼裏成了深深的諷刺，仿佛在嘲笑著他的癡心妄想。
她看著他，突然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嫩白如玉瓷的手腕間卻有著一道猙獰的血痕，猩紅而紮眼，看得出應該是凝結不久的。
“我知道若你成了帝王，這世間便沒有什麼能讓你善罷甘休的，所以昨天晚上我用我的血和靈力下了一個毒咒，我詛咒你穆氏的天下一定會毀在楚穆之子的手中，你穆氏子孫世世代代都愛而不得。我要你知道這世上還是有東西是你得不到的，這是我唯一可以報複你的了。至於楚氏一族”，楚鳶的語氣平靜得可怕，說到此處她停頓了一下，嘴角再次劃過殘忍的弧度，“我大哥死於你穆氏的亂箭之下，二哥為在亂軍中為救得父皇被你弟弟穆息一刀斬斷頭顱，三哥本已投降卻被你們釘在城樓上祭旗，我父皇被你們逼到墨崖隻得上吊自盡，我母後在聽到你兵臨城下的消息後便服毒自殺，而我姐姐昨天被大批闖入皇宮的穆氏士兵劫走在軍營輪奸致死，若不是我有著荼羅神女之名和你的顧惜，是否也早是這樣的下場，哪有辦法在這裏和你討價還價……穆硯，我楚氏一族該死的都死了，也不在乎再多死幾個，亡國之族或許死了會比活著好。”
楚鳶說得很慢，卻不像是質問，但那一字一句的誅心之言卻使穆硯撇開了目光，他突然覺得很無力，以為覆了天下才能將她拉到最近的距離，卻原來是徹徹底底地將她推到最遠的地方，其實他是知道她少不了會怨恨他，所以他已經有準備用一生的時間去彌補，可是沒有想到她那樣決絕，荼羅神女的靈力是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的，這樣綿延世代的毒咒到底要耗費多少的壽命？他以前那樣愛著她的執著，現在卻怨恨她的從不妥協。
他神色一黯道：“如果這真的是你要的，好，我答應你。我仍會封你為公主，繼續做我穆氏的荼羅神女，不過……你將被永禁宮中。”說完，穆硯便不想再看到眼前之人，他轉身強迫自己不再留戀，這天下這至尊的帝位怎是一個小小的女子可以比得上？他很快就會忘記她的，這樣想著他便如來時一樣加快了步伐。
楚鳶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眼一閉，一滴清淚再也抑製不住地從眼眶中落下，跌落塵埃，沒有人知曉。
楚輝十六年，出身大楚四大世家穆氏的上將軍穆硯奉皇命率四十萬大軍前去鎮壓北方三大藩王之一闕宇王的叛亂，卻在延熙江邊突然倒戈，曆時三年一路攻打至大楚蒼都，綿延八百年國祚的大楚帝國在人人敬仰的荼羅神女——大楚天眷公主開蒼都投誠的那一刻平靜地崩塌了，不過三個月，上將軍穆硯便稱帝，國號幽。同年，北方三大藩王之一的闕宇王在吞並了另兩王獨孤氏與騰氏的藩地後也順勢稱帝，國號歆。自此開啟了近四百年的南幽與北歆兩朝對立的時代。
新帝穆硯登基後的第二天便下了三道聖旨。
“楚氏皇族除天眷公主楚鳶被剝奪天眷公主稱號外全部毒酒賜死。”
“封荼羅神女楚鳶為幽朝天意公主，賜居殤華宮，一切仍照公主尊製，不得離宮。”
“穆氏子孫永不得與楚氏通婚，違者逐出穆氏宗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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