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98 更新時間:12-04-28 22:01
楚上塵閉著雙眼,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拍著懷中的人,似是在哄一個未滿月的孩子。
原來,會是這般心涼。眼睛很澀,但他無法落淚,他已忘了如何去哭泣。千言萬語如鯁在喉,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舒揚,他欠你的,我會替你討回來。半分半厘,一絲一毫,全都替你討回來。”楚上塵的手指緩緩穿過裴戎昱的碎發,聲音輕柔的說道。
隻是那一雙杏眼之中含著冰冷與決絕,讓人望而生畏。
懷中的人麵目從容安詳,蒼白枯槁。
沒有人回答。
男人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阿珂的眼淚再不止不住,一時之間,哭聲,雨聲交錯響徹在屋內,冬天的雨,下得這般殘忍,似是冰砸在地上,擲地有聲,鏗鏘的下進楚上塵的心裏。霜淒水寒,將破舊斑駁的城牆一點點碾碎。還記得山中的第一場瀟瀟冬雨,裴戎昱握著他的手,在他的房間裏一起臨帖,筆墨濃香,略帶著冰涼的手指,卻分外有力。
幽怨的琵琶聲如泣如訴,婉轉纏綿,混著那抑揚頓挫的歌聲,陷進了一場大雨的哀悼裏。
這世間,終是再找不到第二個裴舒揚。麵色這般冷漠,卻比那琉璃更易碎的心,一硯筆墨揮灑遊龍。
裴戎昱說,“我很……想……”
他是渴望安逸穩定的平素生活的,他一直很想,想到骨子裏,血肉裏。
裴戎昱說:“還有機會嗎……”
任憑咬碎了一口銀牙也不肯討饒的裴戎昱,他的倔強與讓人心痛的堅韌;
便是春華成秋碧,歲月輪回,也再要遇不到這樣的人,比天涯更望不到盡頭的雙眸,不怒而威的人,一襲紫衣總是冷麵凜冽的裴戎昱,卻有一顆比那桃花花瓣更柔更軟的心。
再遇不到,再遇不到……
雪仍在下,落在地上頃刻碎成了一片堅挺的雨水。這一場大雪,下得這般美,不落任何痕跡,稍一觸碰便成了雨水,天氣灰蒙蒙,烏雲壓著看不到一點星光。
庭院裏的建蘭開了,可惜被霜寒的雨碾落了花瓣,一片片花瓣裂成細碎的小片,順著那雨水覆在青石板上,積成細碎的美麗圖案。還有些花瓣,被那寒風帶著漂浮在空氣中,席卷翻騰著,暗夜之中,隻有淒涼在豢養著這些被霜降低垂了生命的花朵。
血腥之氣,腐糜之氣,濃重的哀涼。
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隻想那把盞酒中,與你再酣暢一回。緣生緣滅,琴瑟和鳴,劍氣如虹,便是那高山流水,知音難覓。
隻覺胸腔之中無數聲音在碰撞,有些什麼東西燃盡了,再沒有了。
冬日寒風這般冷,仍是一把油紙傘握在手中,卻是再寸步難行之感。楚上塵立於風雪之中,將那傘柄握在手中,卻是切膚的感受到心寒。
那年百裏闕是不是懷揣著這般心痛,心冷瀕臨死亡?
那年的小燈籠,又是抱著何種心情點燃東宮的那場大火?
負了多少心,多少情,而今親眼目睹這般鮮血淋漓的場景內心震顫到無以複加。那天裴戎昱第一次被刺殺,他推門看見裴戎昱倒在血泊之中,濃重的血腥之氣,腦海裏一遍遍想象著利刃穿透皮膚的聲音,觸目蒼涼。那一刻,自己是這般冷血。因為看到如斯場景的第一反應,居然是心中忽然害怕,害怕倒在血泊之中的人,是楚開顏。也因此,就這麼瞧見了自己多年來藏在暗處亦不曾發覺的真心。
為什麼總是忍不住的要寵著這個被自己一念之間撿回來的孩子,為什麼總是喜歡看著他,不管他是鬧著脾氣,還是笑嗬嗬的咧著嘴巴,為什麼一刻不停的將他放在心上……因為,自己早已動心了啊……
冬雨夾雜著雪花,肆意的下著。不知不覺就停下了腳步。風雪夜驟雨,有些凶狠的將冬日本就不多的花朵湮沒碾碎。
楚上塵一個人靜靜立在風雨之中,隻握緊了那冰涼的傘柄,靜靜的想。
這時候的楚上塵,褪卻了溫潤的麵目,如玉的笑顏,隻有比那飄渺的冬雨更加冰寒的眉眼。青絲飄揚,雨雪紛飛,而今萬籟俱寂,隻有冬雨淅瀝落下之聲。有一瞬間,他恍惚看見那個有著澄澈如水雙眸的少年出現在路的盡頭,笑著看著他。楚上塵更加思念他,因為此時他發現他亦需要一個人陪在他身旁。
一陣迅疾的腳步聲打亂了這場叱吒的冬雨。整齊的軍隊邁著整齊的步子,刀戟明亮,被雨雪衝刷著的佩刀。近百護衛在雨中疾步行進。楚上塵側身一躲,稍一瞥,便看到了那俊秀的身影戎裝坐於一匹棕色的馬上,與軍隊一起在大雨之中行進,眉眼清俊,發絲被雨水打濕,卻半分淩亂狼狽之感也無。帶著霜寒的清新,能將一雙柔和瀲灩的桃花眼透出徹骨發寒,威嚴之勢的武清淮。
他怎麼能忘了呢?望京之中三大家族,官位兩武一文,武家,裴家,蕭家。武清淮自從父業,自小習武,現今已是從三品的高官,自己亦要稱他一聲武大人。今早,是例行的全城巡視吧。
楚上塵此刻無調笑之心,隻用傘麵輕輕遮了麵目,不聲不響便要走過去。而身側軍隊之中那個月白色身影卻是一勒韁繩,從馬上輕躍而下,用清寒的聲音喚了他一聲:“你……”
武清淮的聲音一向有如最曼妙最清麗的絲弦,冰寒犯泛冷,卻猶如一塊磁石讓人不由地被吸引。
楚上塵苦笑一聲,背對著武清淮,頓住腳步。身旁的軍隊如一陣疾風驟雨,步伐劃一的走過,濺出些許泥漬在他雪白的氈靴與貂絨上,頗有些潑墨山水畫的味道。
武清淮一身戎裝,眉目清冷,卻又極其俊俏。他在楚上塵麵前站定,淡道:“你竟敢出門。”那淡淡的聲音又響起,澄澈動聽。
“我有什麼不敢的。”一絲懼怕都無的回應。楚上塵將那油紙傘向上傾了傾,人麵桃花的楚上塵,本是半遮半掩的露出半張絕美的臉,隻露出精巧的下巴與粉嫩的薄唇,而今借著那如雨簾滑下的雨水將完整的麵目袒露,一時之間竟讓人有驚豔之感。隻是楚上塵的眉目亦是泛寒,杏眼之中沉靜如水。
武清淮靜靜的看著他,桃花眼裏仍是一派清冷死寂,開口道:“你是已死的人。”
楚上塵冷冷一笑:“我大淵律法沒有規定死了的人不能詐屍吧?還是,蕭堯已死,現今再現人世會動搖國之根本,需要打入天牢,在菜市口斬首示眾?武大人,大清早不去巡城,在這與草民周旋什麼。大人可知,你已經落隊了啊。”
一番話連諷帶刺,將原本的關心變了質,倒成了自作多情自討沒趣。立於雨雪之中的武清淮卻隻是一愣,從雨中走進楚上塵的傘下,那滴滴答答淌著的雨水濕潤寒冷的氣息驟然貼近,刺骨冰痛。
楚上塵抬眸看著他,眼裏全然冰冷。
“怎麼了?”並不是預料之中冰寒的逼視,而是平靜如水的關心。從未說過軟話的武清淮,從不懂得體貼他人的武清淮,此刻與楚上塵麵麵相對,一雙清清冷冷的桃花眼斂了原本疏離的目光,帶著理解與寬容,注視著他。
未曾料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心裏的感動與愧疚就這麼不經意的流露。楚上塵如同刺蝟一般的刺又收回,傲然帶刺的語氣亦是不再見,隻平靜的搖搖頭,將那油紙傘遞給武清淮,掏出袖中錦帕替他擦了擦順著發絲淌在臉上的雨水,目光柔和的呢喃:“我心情不好,遷怒你了,實在對不住。你接著巡城,我回去了。”
武清淮的眉目這般英俊,楚上塵小心翼翼的替他一點一點擦著臉上發上的雨水。
武清淮低著眉眼默默的注視著他溫柔的動作,睫毛上亦是沾染了雨雪,微微震顫抖落下一滴極寒的水滴,落在了楚上塵的臉上,濕潤冰冷,然後被麵部暖化,慢慢的淌到下巴,碎在地上,便與那雨水交融在一起,再看不見。
片刻後,武清淮微微合了那桃花眼,看不清楚情緒,那握著油紙傘的瑩白纖長的手一鬆,將那油紙傘一把扔在了雨裏,將仍在擦拭他臉頰,眉目卻失神悵落的楚上塵牢牢攬在了懷裏。霎時那雨雪便落在了兩人身上,冰寒徹骨的冷。那清寒霜雪的氣息帶著冬日的霜雪鋪天蓋地的席卷了楚上塵。攬著他背部的手有些僵硬卻帶著安慰性的拍了拍。
楚上塵心中的酸澀在跌入這又冷又暖的懷抱之中後更加洶湧,那俊逸的麵龐眉目微動。,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慘笑,道:“知我者,清淮。”
天地之間仍是閉合著黑暗與灰色,雨雪交加毫不留情的砸在相擁的二人身上,千滴萬滴的雨水順著呼嘯凜冽的冬風鑽進二人的領口之中,麵頰之上,寒冷讓二人毫無知覺。靴子也被那雨水浸濕。
楚上塵合了眼,靜靜靠在武清淮懷裏。那砰砰跳動的左心房,淅淅瀝瀝的清冷雨水,錯落敲成一曲讓人心碎的交響曲。天凝地閉,萬籟俱寂。隻剩下哀傷的雨雪飄落的聲音,連呼吸聲都被埋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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