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07 更新時間：12-03-22 20:28
白石走在前往校舍的途中；女孩就跟在自己的斜後方。他搔了搔頸子，又輕歎了口氣。
「……白石君，好像有什麼正在困擾的事啊。」直到細細柔柔的少女嗓音幾乎貼在耳畔響起，他才發現女孩不知何時加快了速度與自己並行。「假如你真的有煩心的事情，不妨說出來看看，也許我能夠給點什麼建議；或者當當你的垃圾桶也無所謂啊。」
他看著女孩麵帶微笑的鵝蛋臉。理論上，她是屬於那種無論處於何種環境，都應該很吃得開的人氣角色。她不僅舉止端莊、談吐得宜、熱心助人，據說也相當幽默風趣，甚至就連家世背景都頗有來曆。在校內算是挺知名的人物，人緣廣闊；還曾被提名為校花候選人之一。
「沒有，我沒在煩惱什麼。」白石拉回視線。這時他們已經抵達了校舍門口，準備走上梯階。
「說的也是。白石君怎麼可能會有煩惱的事呢？畢竟你是那麼完美的人嘛，一定什麼事都難不倒你的。」女孩踩著輕快的步伐跟隨在他後頭，語氣聽起來既愉悅又驕傲。「你那麼優秀，不管碰到任何困難一定都有能力迎刃而解的。」
白石走進還未上鎖的三年二組教室、到自己的座位前，從抽屜裏摸出那張注意事項表，遞到女孩麵前。然而她卻沒伸手去接，隻是睜著一雙瞳孔明顯比正常範圍還要大上許多的眼睛，直直盯著眼前的少年。
向晚的夕陽餘暉透過玻璃窗灑了進來，將整間空蕩蕩的教室渲染成橘紅黃相互融合交織的暖色調。倘若在一般的情境下，白石總覺得這種氛圍、是比一天當中的任何時候都還要格外安寧祥和的。
不過現在，他卻覺得自己的心情平靜不下來。被人這麼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發毛的感覺從腳底沿著脊柱、直竄升到頭頂。
「月宮同學，妳怎麼了？」他揚起手中的紙，在她眼前晃動幾下。「這個要給妳也沒關係，反正我都已經把重要事項記下來了。妳拿去好了。」
白石說完，便將紙留在桌上，轉身就要離開。卻被拉住了右臂。他嚇了一跳，出於反射動作想趕緊把手收回來，但對方卻用上了雙手，牢牢地抓著他的右腕。
「——月宮同學？」雖然他很想幹脆地用力甩開，卻又擔心傷到女孩。隻好暫時維持現狀，看看她究竟想做什麼。
「……我啊，真的覺得你是個很完美的人呢，白石君。我看過你寫的小說，而且每一篇都一定會反複讀過好幾次喔、簡直有辦法倒背如流了呢。還有你們的比賽。其實你們的預賽，我都有去看喔，我就坐在觀眾席上……我想你大概沒有發現吧……畢竟比賽的時候一定要專心嘛。」女孩緊緊握住那截堅實健壯的右腕；目不斜視地直瞅住對方。「你長得一表人才，學科科目……尤其是化學，都那麼的頂尖，文章也寫得那麼出色、知識滿分，而且打網球的樣子又是那麼亮眼。我簡直不敢相信，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像你這麼完美的人。」
白石看著她的眼睛。乍看之下，那雙眼睛確實是又大又美麗的；然而時間一久，卻覺得它們毫無神采，而且混濁不清。不知怎地，他忽然產生了種莫名的錯覺——這女孩正在注視著的東西並不是白石藏之介「這個人本身」；而是他身上所有一切在常人眼中被視為「完美」的客觀條件。
『完美的定義到底是什麼？這個答案大概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隻有一件事是確定的……在這個世上，不會有所謂完美這種東西存在。尤其是不會有完美的人類。』
沒來由的，他的腦子裏響起某人的聲音。
「……妳所說的那些，就是妳認定的『完美』嗎？」
女孩歪了歪頭，顯然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話。「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白石君。難道你認為你自己還不夠完美嗎？應該不可能吧。」
「完美的定義到底是什麼，每個人的看法都不同。妳所認為的完美，對我而言並不一定是完美。」白石收緊了手腕，還是掙脫不開對方的束縛。於是他隻得用上左手，直接推開女孩抓在自己腕上的雙手。「或許在你們眼中，我好像事事都做得麵麵俱到、完美無瑕，而且稱心如意……但是你們卻沒看到我在背後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和努力。」
女孩睜大雙眼，錯愕地望著對方的側臉。他抿緊唇角，神情漠然。柔黃的光暈包裹在他那副精瘦身軀的周圍，顯得虛幻而飄渺。
「我隻是個人，一個普通人……一個盡心盡力做好自己本份的普通人。」白石轉過身去，步到教室門口。「我寫小說，隻是覺得有趣，並不是想賣弄自己的知識、炫耀自己多麼有才；我的化學科目會好，是因為父親的職業，所以才會對這塊領域感興趣、想深入研究。而我之所以處心積慮想在球賽中獲勝，也隻是身為部長的責任感驅使，有替球隊獲得勝利的義務罷了。」
『——你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我隻是一個，不管做什麼都盡量全力以赴的普通人而已。沒什麼了不起的。」
——畢竟，我不完美。
「就是這麼回事。所以，妳也不必對我抱著什麼特別的期待。」
用不帶絲毫情緒與抑揚頓挫的口吻說完，白石走出了教室。這回，女孩沒跟來。
他鬆了口氣，加快返回球場的腳步。到後來，他幾乎全程都是用跑的。當他氣喘籲籲地回到球場時，石田等人還在原地等待自己。
「哎！你可終於回來啦，部長大人。」忍足謙也舉起手對他揮了揮。「怎麼樣，有順利把東西交給那位保健委員嗎？」
白石沒搭理他的發問，隻管將注意力放在想注意的地方。金太郎正一個勁兒大吵大鬧肚子餓想吃東西，而黑河正在安撫他的情緒；但是在發覺少年完全聽不進自己的勸後，便二話不說采取捏臉頰攻勢。
白石走到金太郎身後，伸出左手按住他的肩膀、靠近他耳邊，用陰沉的口氣低喃：「……小金。」
「唔？是白石啊——」他轉過頭去，發現對方擺在自己肩上的手、正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那隻毒手時，嚇得驚惶失措，一溜煙就從他麵前跑掉。「嗚哇——你不要用毒手碰我啦——我會死掉耶！」
排除掉礙事者的白石將目光停留在某人身上。她抬起雙臂環在胸前，一雙表麵光滑的黑眸亮得像剛出窯的黑色瓷器。
「黑河。」他想起女孩說過的話，於是沒頭沒尾地開口問道：「妳覺得我很完美嗎？」
她挑了挑眉毛，彷佛聽到了什麼愚昧的問題似的。「那我反問你——」
「你覺得自己完美嗎？」
白石怔了半晌，搔了搔後腦，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哎、妳怎麼又把問題丟回給我了……那我該怎麼回答？難道要我誇自己很完美嗎？」
「你要怎麼誇耀自己，都是你的事情啊。」黑河移開放在他臉上的視線，眼瞼輕垂。「不過，連你自己都不確定的答案，旁人又要如何下定論呢。」
「追根究柢，完不完美的這些意義和構成要件，都是人類額外附加上去的。就算你覺得自己已經夠完美了，但是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卻一定存在比你更完美的人。」黑河走開幾步，準備去把還在吵鬧不休的金太郎抓回來。「更不要說，每個人對於完美的定義都不一樣。你現在所擁有的條件，在其它人眼中也許離完美的標準還差了一大截。」
白石看著她，不發一語。「……也就是說，妳並不認為我是完美的？」
她停下動作，緩緩側過頭來。「我怎麼可能有資格嫌你不完美？」
——在我眼中，你白石藏之介，就是個無懈可擊的完人。
盡管那些都是你自己付出心力所獲得的成果。而且，那也是你應得的。
對我而言是遙不可及的存在。
「黑……」
他捕捉到在那雙瞳眸中一閃而逝的複雜情緒，不由自主地感到心折。當他正想出聲叫住對方時，她卻已經從他麵前離開，走往正在人群中撒野的少年。
「小金，我們該走囉。要送你回家了。」
「這麼早就要回去了嗎？可是我想去吃章魚燒——」
「不行，現在已經很晚了。你爸媽會擔心……」
「嘎——我不管我不管啦！反正我想吃章魚燒就對了啦——」
黑河瞪著賴在地上撒潑的紅發少年，摩拳擦掌著預備把他就地正法。然而，身旁卻無預警響起某人的渾厚嗓音。
「小金，我們去吃章魚燒吧。」
金太郎聽了，從地上一躍而起，琥珀色大眼閃閃發光。「真的嗎？白石，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微笑著點了點頭，儼然像個善解人意的鄰家大哥哥那樣。「應該沒關係吧，黑河？」
她瞪著他的笑臉，還沒來得及答腔，就被一股強悍的力道拖著往前跑。
「耶——阿守！我們去吃章魚燒！章魚燒！」
「等、等等等——我還沒答應啊！你給我站住！遠山金太郎！」
白石望著激烈奔跑的小金背後刮起一陣龍卷風，以及被連拖帶拉怒聲喝斥的黑河。忽然意識到現場還有所謂的隊友存在。「謙也，阿銀，你們也要一起去嗎？」
他麵前的一幹人等看了看彼此，然後揚起奇異的怪笑——除了石田和小石川以外。他們兩人的表情頗為無奈。
「不——我們不奉陪了。你們自己去就好。」謙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吶、你快去吧，畢竟答應小金的人可是你喔。」
盡管白石覺得這些人似乎不怎麼安好心眼；但他仍然點了點頭，背起網球袋往學校大門的方向走。
「欸欸、你們覺得會怎麼樣？」謙也勾了勾食指，示意眾人附耳靠近。「千歲，用你的才氣煥發預測一下之後的發展如何？」
「別開玩笑了，你以為我是占卜師啊。」千歲既好氣又好笑地反駁回去。「我怎麼可能有辦法預測人類行為和關係的趨勢啊。」
「不過，這樣感覺起來，好像還可以的說。」財前也低聲說道。
「那不然我們去跟監看看怎麼樣？」金色小春自雙眼大放出滿是期待的粉紅色光芒。
「咦？小春，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研究新的搞笑點子嗎？」
「哎唷！那種東西什麼時候做都可以嘛！」他對一氏擺出「你別煞風景」的表情責備道，不將對方沮喪的樣子放在眼裏。「既然都決定了，那就走吧！」
於是，在四天寶寺中學的門口，出現了一群鬼鬼祟祟的人影。目標是不遠處的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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