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87 更新時間：13-05-13 02:53
1。
最近，少年發現在上學和放學的路途中，有隻狗會固定蹲坐在路旁。牠就隻是挺直身軀靜靜地蹲坐著，唯獨身上的黑毛擺蕩於微風中；倘若不仔細觀察，恐怕還會將牠誤認成是座雕像。
少年佇立在一段距離以外的地方。那是一隻毛色渾黑的狗。一對尖耳朵豎起在頭頂上，還時不時朝四麵八方轉動；從遠處觀望，牠的雙眼是全然的墨黑，皮毛長度中等偏長，身後也是一條毛茸茸的長尾巴。牠看起來一副精明幹練的樣子。用這種詞語形容一隻野狗有點奇怪，不過這是第一時間在少年腦海中冒出的想法。
如果牠是人的話，一定會是個性情耿直的家夥吧，搞不好還會有點頑固。少年一邊暗忖、一邊遠遠經過。牠也彷佛注意到少年正打量著自己的眼神，視線緊緊追隨著對方，兩隻靈敏的尖耳朵對著少年行進的方向指去。
感覺有些凶悍，可是又莫名覺得牠應該頗……和善。牠的毛皮看起來鬆鬆的，似乎挺好摸。少年心裏想著，就在黑狗的目送下繞過轉角。
之後幾天，他總會在路上與黑狗擦身而過。牠總是蹲坐在那裏，瞬也不瞬地直盯住某個方向。然而，就在少年經過時，牠卻會拉回目光、擺在少年身上。彷佛想就這麼護送對方平安走出自己的視野範圍一般。
他總覺得牠似乎一直在思考著什麼。那對圓滾滾的、墨色琉璃般的眼珠子，每當在同他正眼相對時，就彷佛是企圖想向他傾訴些什麼，給他一種聰明伶俐的氣質。隻是牠不會說話。
要是能理解懂動物的語言就好了吶——像怪醫杜立德那樣。少年如是忖度。
可是截至目前為止，還不曾聽過牠吭出一聲半響。也許是因為距離過遠；也許是沒產生交集。
他時不時就會讓那隻儼然像座塑像般的黑狗型態浮現在腦海裏。不知怎地，他覺得牠有點……特別。不若一般的狗會張開嘴呼呼哈哈地喘大氣和流口水，或是毛毛躁躁地靜不下來亂抓癢之類的。牠就像是名極富教養的紳士——或者淑女？看牠的毛色是黑的，就不小心把牠當成雄性了。
少年一麵思考牠會不會吠人或咬人等問題，一麵慢吞吞地從牠麵前路過。黑狗也抬起頭望著對方，瞳孔表麵宛如彈珠那般平滑閃爍。就這幾日的觀察結果而言——起碼在他自身的觀察下，牠沒做出他所設想的一切攻擊行為；牠甚至連挪動一下蹲坐於地的臀部跡象都不曾有過。
漂亮的一對眼睛，簡直像個人類。這回，少年站在離黑狗僅僅一臂之遙的地方，就近觀察牠。牠也沒做出任何反應，搖尾討好亦或齜牙咧嘴的舉動都沒出現。隻是仍靜靜地蹲坐著，任由少年端詳自己。
不知道該評論牠是乖巧，或是無感。牠沉默得令少年感到困惑。於是，他撿起一塊石子，輕輕丟往黑狗的位置。石頭就落在牠的腳前方。
牠還是沒動靜。
少年失望地扁下嘴。眼看就快要錯過早自習時間，他也隻能拔腿朝學校的方向衝。
黑狗目送少年的身影離去、轉轉尖雙耳，又低下頭看了看那塊被他丟過的石子，然後伸出前腳將它勾到身邊。
牠從蹲姿伏低、改變成趴姿，頭枕在一雙前腳上，讓臉頰倚靠著那塊石頭。
牠清楚自己不該奢望。期待著什麼人會對牠展現溫柔。
路人在四周來來往往，沒人會多瞧牠一眼。
2。
少年再次經過黑狗麵前，這回讓他留心到了些許不對勁。
牠微弓著一隻前腳，還在淌血；滴落在柏油路地麵形成一小塊汙跡。一段時間過去，那塊紅色汙跡變成了深黑紅色的固體狀。像一片烤焦的餅幹。
少年摸摸腹部，想自己一定是餓了，才會做出這種滑稽的聯想。他本來也意圖同前幾次，就這麼直接從黑狗麵前走過。但是這次他停下了腳步，走到牠身前。
我想做什麼？牠隻是一隻不認識的……陌生狗罷了。家裏不可能養狗，媽媽一看到動物就會拉高嗓子哎哎叫，不管是哺乳類還是鳥類；魚類、兩棲類或爬蟲類的話就更糟糕……
盡管少年在心中滔滔地列舉出「不可接近黑狗」的各項條狀，卻還是蹲下身，伸手想執起牠那隻受傷的前腳。
不要咬我不要咬我也不要凶我不要攻擊我也不要露出牙齒不要低聲威嚇什麼都不要做拜托……
「不要咬我啊。」最後，他對黑狗說。對方也沒產生絲毫動靜，順從地讓少年拿起自己的腳掌。
出乎意料的聽話。少年心想。雖然毛質觸摸起來粗糙了點，但是牠卻不像真正野生的野狗，皮毛幹淨得出奇，也沒飄出久未清洗的流浪狗味道；然而，牠氣質更和被豢養的家寵形象相差甚遠。牠給他的感覺頗像邊境牧羊犬那種運動量超群的種類。不過牠的毛長倒比較接近於類似蘇格蘭牧羊犬的品種。
黑狗溫馴得像經過充分且嚴謹的訓練；但是少年很確定絕對不會有正常家庭喜歡養這麼樣的一隻……氣質特殊的狗。倘若牠的瞳孔閃著金黃色澤，他還恐怕會以為牠是一頭狼。
他從書包裏翻出總隨身攜帶著的生理食鹽水、碘酒和紗布以及繃帶，對著黑狗的傷處皺眉。
「呃……可以讓狗用人的藥物嗎？」他對牠說。牠隻是微微低下頭，一雙深色眸子凝望住對方。「好吧……那就用吧。看你這樣一直流血也不是辦法。」
少年單膝跪地，讓黑狗的前腳掌搭在自己膝上，用棉花棒沾了點生理食鹽水後，小心翼翼地擦抹掉沾黏上傷口部位的沙塵。作業的期間他還偷偷翻起眼皮偷覷對方。牠隻是擺動幾下耳朵、半瞇著眼，小小皺起鼻頭。卻依然沒吭氣。
真是隻怪狗，也未免安靜過頭了吧？難道牠沒被生了痛覺神經？少年默默地對牠過度沉寂的反應下了這樣的評語。他用生理食鹽水清洗完傷口後，再擦上碘酒，覆蓋上紗布，接著用繃帶纏繞幾圈。
「好啦，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欸……」少年愣愣地對黑狗說：「你需要換藥嗎？」
對方沒答腔——正確而言是無法答腔。牠的頭隨著對方起身的動作而往上抬。然後，少年看到牠左右擺了擺尾巴。
是在感謝我嗎？他覺得有點愉快。「好了，我該回家了。再見囉！」
黑狗目送少年離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以後，牠才慢慢舉起被包裹完畢的前腳，用舌頭輕柔地舔拭。墨黑色的瞳中閃過一絲戀戀不舍的奇妙情緒。
3。
少年遇上了危機。對他來說應該算是危機的情境。
他不曉得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用了什麼方式，得罪了校內的孩子王兼不良少年。目前正被追趕、並且被圍堵中。
「喂！你還想逃到哪裏去啊！？」對方幾人摩拳擦掌著逼近他，臉上帶著惡心猥瑣的笑容。
「你、你們，為什麼……」少年以小步幅頻頻往後退，拚命思索可行的脫身方法。「我對你們做了什麼嗎？」
「做了什麼？哼！」另一名貌似跟班的小嘍囉用鼻子冷嗤。「你把我們老大喜歡的對象搶走了，還敢問做了什麼！？」然後那名小嘍囉就被貌似老大的人摜了一記爆栗。「混帳東西！不要說的好像我被拋棄了一樣好嗎！」
「呃……本來就被拋棄了嘛……」對方摸摸腦袋，一臉無辜。
少年對他們的談論內容一無所知，他甚至不曉得那名「據說」被自己搶走的女孩長得是圓是扁——他隻能悄悄觀察他們的動靜，努力想找機會趁隙逃跑。然而就在行動前，去路卻被兩人擋住。「你小子想跑去哪裏啊？」
他不自覺退後幾步；但是前有狼後有虎，此刻他可以說是動彈不得。
「哼哼、你小子準備吃拳頭吧！」
就在對方舉起右拳作勢揮下之際，少年也反射性抬起雙臂試圖防禦。於此同時，細碎的跑步聲由遠而近。聽起來不像發自於人的跫音，而應該屬於……四足動物。而且是頗具體積的四足動物。
正當少年腦中作如是想時，眼角餘光便闖入了一道黑影；下一秒，即眼睜睜目視自己麵前的那名不良份子被某種物體撞開，四腳朝天翻身仰躺在地。
「呃！是你？」
執行完處置主要目標的任務後，黑狗輕巧地以幾小步跳躍緩和自己的衝力，最後停住。看不出來牠體型應該會被歸類在中等偏小，竟然有辦法產生那麼大的力量撞倒還高出他一顆頭的人類。少年暗忖著放下雙手，仍然心有餘悸。
「這隻狗是哪來的——咦？牠不是最近老是杵在路旁發呆的那條黑狗嗎？」對方愣怔著自地上坐起。「該不會，這家夥是為了他特別跑來的？」
黑狗站在少年麵前，腦袋微低，銳利如刀的眼神斜斜地往上盯視住那群替他帶來危險和威脅的對象。牠前腳的其中一隻還綁著不久前捆上去的繃帶。
「這、這家夥真是奇怪……」他們本來還想繞過牠接近少年，卻被牠的低聲鳴喝嚇退。有種牠隨時撲上咬人也不意外的緊迫氣勢。「……可惡，我們走吧。」
「啊呀……」少年鬆了一大口氣，對黑狗說：「謝謝你啊。」
他見牠又往地麵蹲坐，還抬頭仰望自己。於是他走近幾步，以極緩的速度、手伸向牠的頭頂。
黑狗的身形並不大，約略就像一般常見流浪土狗的大小。有辦法撞倒彪形大漢，應該也是藉由衝刺動量所賦予的能量而導致吧。
「謝謝你。」
少年懷抱著感激之心又對黑狗道了一次謝。這次，牠微微張嘴、小吐舌頭，彷佛正對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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