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95 更新時間：12-10-23 00:04
「……真是不好意思，妳那麼忙、還要麻煩妳幫我……」
「沒這回事，一點都不麻煩。」
還沒踏進門，財前光就隱約聽見中臣太太和什麼人交談的聲音。而那「什麼人」的嗓音聽在音感極佳的他耳裏、異常熟稔。
「……財前光，你還要站在門口發呆到什麼時候。還不快點滾進來。」
他一步都還未移動，立刻就被那個頭也沒回的「什麼人」捕捉到自己的行蹤。黑河守捧著一迭書籍，正一本一本按照編號排放整齊。
「這不是你的工作嗎？圖書委員。」她斜視著對方，用下巴指向擱在桌麵上的書堆。「看不出來你小子這麼喜歡練球，練到都忘了這件事。」
「要不是老師妳把書亂塞，我們的工作量才不會這麼大。還有，請妳稍微修飾一下措詞行嗎？動不動就要人家滾來滾去，說話又那麼不客氣和諷刺……」財前光走上前，認命地開始執行任務。「現在總算嚐到自食惡果的滋味了吧。怪不得最近老是聽到同年級的圖書委員在抱怨整理的工作變多了……」
「喂！你小子講什麼屁話，我也才亂塞三四本而已好嗎。」
「……請妳不要大肆張揚自己的不可取行為可以嗎。」
若非圖書館員中臣太太正也在後方的不遠處忙著收拾，恐怕當下大概會在圖書室內上演一場你追我跑大混戰，輔助攻擊武器則是唾手可得的書本們。接著可能兩個人都會被罰跪在圖書室門口，以正視聽。
「好了好了，請妳冷靜點啊。」財前光一麵把書本重新排好在書架上；總是無動於衷的嘴角緩緩上揚了幾度。
「……你小子在笑什麼？」
「嗯？沒有啊、我沒在笑。」
黑河守橫瞪了他好幾眼，然後就不再理會對方、加快整理的速度。
中臣太太從旁觀望了下兩人的互動。「你們感情真好呢。」
「誰跟他感情好。」
相較於黑河沒好氣又皺鼻子的嫌棄反應，財前倒是沒表達任何意見。
靜默延續了半晌時間；夕陽斜照的室內隻回蕩著書身和書架輕微碰撞、以及走動時鞋底和地麵相互摩擦的響音。
「……財前光，你這幾本排反了。」
「啊？怎麼可能……」他邊在嘴裏碎碎念、邊更仔細地確認書和書架上的編號。「唔、真的。」
「……真是的。」黑河徑自把顛倒的書們換回正確的位置。財前閃得稍遠些，以免阻礙到她的動作。
「嗯？這是什麼……」她翻到一本舊書，試著把印在封麵上的片假名念出來。「阿瑪迪斯……是這樣讀嗎？真討厭外來語……」
財前光拿走那本書，左右翻看著。「這是音樂家的傳記。阿瑪迪斯就是莫紮特的名字。」
「莫紮特？就是那個從小是個天才結果長大變庸才最後晚年淒涼悲慘去世的那位……」
「……老師，妳也夠了，好好一名傑出優秀的音樂家被妳形容得這麼不堪。而且不隻是音樂方麵，他在其它領域也締造了許多豐功偉業的佳績喔。」財前光重重歎氣，忍不住丟給她幾枚白眼。後方的中臣太太不由得偷笑了幾聲。
「阿瑪迪斯什麼的我是不很清楚啦……」黑河聳了聳肩，繼續整理其它圖書。「不過，我倒是知道愛斯基摩語中的『狼王』念作『阿瑪洛魁』。剛剛有一瞬間把兩個搞混了。」
「狼王？阿瑪洛魁？愛斯基摩語？」
「狼王就是狼群的頭頭啊！阿瑪洛魁這名字是對狼王的尊稱。愛斯基摩人就是生存在北極寒帶地區的那個……」她比對著書背上和書架上的編號，然後一一重新排回去。「但是愛斯基摩這個名稱含有貶抑的味道，意思就是『吃生肉的人』；所以改稱呼他們為因紐特人比較有禮貌。因紐特人的意思就是『真正的人』。啊、你知道嗎？愛斯基摩人還有個『很那個』的傳統……就是『讓妻子陪客人睡覺』，簡稱『陪睡』。據說這是主人家最具熱忱的待客之道……也未免太大方了吧！好險我不是愛斯基摩人，不然一定會把那些男人當成海豹統統宰光……」
「請問……我可以喊停嗎？話說妳到底為什麼總是會懂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請不要在『未成年』的我麵前發表那麼恐怖的殺人宣言行嗎。這會讓性別為『男』的我覺得非常恐慌……」財前光體會到一陣深深的無力感。「還有，妳自己不是都講過了，『愛斯基摩』這詞具有貶抑的意味……為什麼妳還是一直用那個稱呼人家啊。」
「啊，對喔。」黑河停頓了一下，接著又繼續原本的動作。「呣……反正已經習慣了嘛。」
「真是……為什麼能從阿瑪迪斯扯到狼王又扯到愛斯基摩人還有什麼奇怪的傳統，妳的大腦構造回路到底是什麼組成啊？部長竟然能忍受妳那種極度跳躍的思維……」
「反正要忍受的人又不是你，囉嗦這麼多做什麼。」
等待半天，身旁遲遲沒絲毫動靜。黑河疑惑地轉頭。「財前光，你怎麼了？幹嘛一直瞪著我看？還在計較我轉移話題的事情嗎？」
眼中的光輝慢慢回複過來，財前緩緩搖頭。「沒有，我沒在計較那個。怎麼可能和妳一般見識……」
黑河悶聲不響地抄起一本質地堅固的精裝書，趁著中臣太太去上廁所不在場、作勢往對方頭上砸過去。幸虧某天才眼捷手快，才能適時避開自天外飛來的橫禍。
「老師，妳想幹什麼？別趁機搞偷襲啊。要是被那種東西打到的話，我的智商會瞬間歸零的。不對，應該是會瞬間跌到負值……」
「廢話少說、趕快把書整理完！當心我真的會讓你的智商值跌到地心去！」
「是、是。」
×
等收拾得差不多以後，社團練習也結束了。她還沒走近球場大門，隨即被蹦蹦跳跳跑出來的遠山金太郎拉去吃章魚燒。
「阿守！快點快點啦！我快餓死了！」
「好好好、你稍微冷靜點，有什麼好急的啊……章魚燒又不會跑掉……」
「章魚燒不會跑掉，可是會被吃掉啊！」
黑河守既好氣又好笑地瞪了小少年一眼，伸出一雙魔爪把那叢紅棕色亂發揉得更亂。「真是的！少胡說八道、你這個小笨蛋！」
「唔哇！我看不見前麵了啦——」
白石看了看那對鬧在一塊兒的偽姐弟，再看著自家後輩。「為什麼你們會一起從圖書室回來？」他的語調平穩歸平穩，「質問」的意味卻相當濃厚。
「……請不要誤會得太快，部長。」財前麵無表情地在半秒內撇清關係。「老師是被圖書館員中臣太太找去幫忙的，因為我剛才忘記……」
「是嗎？原來是這樣。」他明顯鬆了口氣，接著小跑步跟上前方那一黑一花的兩人。「你們走慢一點啊、等等我……」
「嘖、你們瞧瞧那幅畫麵，有沒有像『一家人』出遊的景象？」忍足謙也用打趣的語氣調侃道。
「不過，應該還有別班的圖書委員可以幫忙吧？為什麼中臣太太會找她？」
「可以推測的原因是，一定又是小守守替對方做了什麼、讓人家銘記在心吧。」金色小春雙手按在心口部位，渾身飄灑出粉色小花和泡泡。「就像人家一直把她銘記在心一樣。」
「真不知道該說是她運氣太好還是太帶賽……凡隻要她所到之處就會發生問題，然後剛好順便解決這樣。真是太能幹了。簡直像一尊『浪速衰神』。」一氏裕次不曉得是佩服亦或挖苦著說。
「那家夥完全就是會吸引麻煩的體質啊！就像一塊麻煩吸鐵一樣。」
「這樣不是很好嗎？」千歲笑得非常愉悅。「好處之一就是日子一點都不無聊。」這種現象相當符合他的座右銘——高杉晉作的辭世之句：「把無趣的世界活出趣味來」。
「我們平常就已經過得很豐富充實了吧……」、「阿光，你要去哪裏？」
「……我想去逛逛唱片行。就此分別吧、前輩們。」
「討厭！阿光光真無情——」
目送隊裏的天才後輩舉起手揮了揮、漸行漸遠的背影，一氏裕次突然開口：「喂……你們覺不覺得，阿光這家夥的心情好像有點低落？」
「嗯？有嗎？」
由於他一直都維持著那副不冷不熱又不會大起大落的態度——說好聽一點是性情穩定；說白一些就是實在難以分辨他的心情好壞。
×
財前光走進常去的唱片行，在一座座排滿CD的貨架間徘徊流連，接著經過收藏黑膠唱片的玻璃櫥櫃；最後他抵達了試聽處、戴起耳機。
「喂喂、那個學生今天又來了耶！穿著四天寶寺中學的製服，是網球部部員嗎……」
類似的談論聲隱約傳進耳裏，通常來自女性，無論人種和年紀長幼；這是他每次上門拜訪時總會發生的狀況。老板甚至還苦苦哀求他去店裏打工以吸引更多顧客。不過總會被他麵無表情地回絕掉。
「……初中生是不能打工的。」
「啊呃、說的也是。看看我老是忘記……那就隻好等你國中畢業再說了……」
每當他離開時，老板還會不停地叮囑他「假如你想打工的話、千萬不能去別的地方，一定要優先考慮我們店喔」等等。
財前隨手解開製服的最上麵兩顆鈕扣以圖點涼快。返家途中，他仍然戴著耳機，肩上背著網球袋和書包，懷裏抱著幾本外文音樂雜誌，穿在耳垂和耳殼上的飾物們閃著至少三種以上的色彩，一頭打薄的短黑發層次分明。無論橫豎看，這都絕對是個走在時代尖端的翩翩少年。一路上吸來不少老少女性的目光。
把無趣的世界活出趣味來……嗎？
深有同感的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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