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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陸點伍卷【私生活片段】  第四章、彼此所珍視的

章節字數:4214  更新時間:12-11-07 0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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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樂溫馨的晚飯過後,白石回到了房裏。

    無論他再怎麼追問,母親橫豎就是不願意告訴他見過了什麼人、又是為什麼會突然考慮起媳婦的問題;隻一味用莫測高深的笑容斜睨他。看得身為兒子的少年滿身不自在。

    莫可奈何,而且又無法僅根據母親的描述拚湊出所謂「理想的未來媳婦」的形象,他隻好放棄打探的行徑。白貓也像隻跟屁蟲似地尾隨主人回到房裏。

    「你怎麼啦?今天不是很喜歡去找媽媽?還跟著我做什麼?」

    白石對貓咪挑起眉毛;不過人家貓咪沒理他,坐在墊子上自顧自舔梳著毛皮。

    「……真受不了你。」

    他坐到書桌前,盯著白貓發呆;盯著盯著——然後不經意想起了黑貓。

    不知怎地,那隻耳朵缺了一角、臉上又帶著傷疤的黑貓給他一種極富靈性聰慧的神秘氣質,兩隻閃爍靈動的翡翠色眸子比純粹的寶石更加美麗。牠之所以會跟著他們這一票人,似乎並非出自偶然或是單純的好奇心,而是抱著某種特定明確的目的。

    有點莫名其妙。一隻貓跟著人類,還能有些什麼目的?

    不曉得該怎麼解釋這種怪異的感覺和臆測。

    白石心裏一邊想,一邊抬起頭。

    這一抬頭,也讓他不經意瞥到某些奇妙的景色。

    房間的窗戶外頭似乎掛著什麼奇妙的東西。

    「……那是什麼?」

    他愣了一愣,回頭瞧瞧白貓,白貓也回望著主人。接著,貓咪睜圓一雙墨黑鑲金邊的大眼睛,瞪住吊掛在窗外的物體。

    那物體是呈懸吊在窗框上方的狀態,而且是深灰黑色的。一小團深灰黑色的什麼東西,形似橢圓,幾乎和窗外的一片漆黑融合在一塊兒。不留心注意的話,可能還不會立刻發現。不過,貼近在窗邊的時候有光照射,倒是還挺醒目的。

    白石站起身,準備走到窗前一探究竟。原本蹲坐著的白貓也用四肢撐起身子、然後伏低上半身,表現出警戒的樣態,長長的毛尾巴左右橫掃來去。

    然而,就在他逐漸接近窗戶的過程中,那物體卻先幾步產生了動靜。

    在房間內一人與一貓的共同盯視之下,那團黑色的物體,從懸掛著的地方——

    掉了下去。

    「嗚哇!」白石被這突如其來的發展嚇了一大跳,不由得驚呼出聲。同樣受到驚嚇的白貓也喵呀一聲,一溜煙躲到主人的床底下。

    他先是整個人往後彈跳、再加快腳步衝過去、打開窗子,探出上半身四處張望。但是已經不見那物體的蹤影。凝神細聞,隱約聽得見翅膀拍動時製造出的輕微聲響;某種速度飛快的東西劃過空氣,迅雷不及掩耳地消失在黑暗裏。

    室外被夜幕完全籠罩。這地方是和商業地段隔了些距離的住宅區內,一到了晚上,便安靜得像沒人似的。除了隔壁幾家透出窗玻璃的燈火和遠處路燈的微弱光芒以外,什麼都看不見。

    白石仰首檢查著窗框,想知道究竟是什麼能讓那團不知名的物體吊掛著。然後發現窗框上緣有個小小的掛衣鉤。

    ……該不會,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剛剛就是掛在這個鉤子上吧?

    不過,那個鉤子很小,不曉得是什麼時候釘上去的。他住在這個房間好幾年,從沒認真留意到窗框、而且還是上方的窗框被釘了枝小小的掛鉤。也許該去向父母親請教看看。

    問題是,剛剛那掉下去的東西是什麼?

    看不出來是不是生命體。

    就算它可能是某種生物,但是僅根據腦中重複播放的影像,也完全判斷不出真正的麵目。

    ……不寒而栗。感覺有點惡心。肌膚表麵緩緩冒出一層雞皮疙瘩。

    忽然間,白石隨意飄移的視線被兩點青色的微光吸引住。

    那兩點青光時而移動時而停頓;並且和他正眼對望。

    宛如兩小團青色鬼火。

    沿著牆壁底端,貓型的身軀輪廓若隱若現。

    分明離得很遠,但是卻清楚地看見了。

    分明是在烏漆抹黑的夜晚中,卻異常地醒目。

    接著,他猛然發覺到了一件事。立刻拔腿衝下樓梯。

    「藏之介,你跑得那麼急要做什麼啊?」

    將滿頭霧水的家人拋在後方,白石抵達了玄關、打開大門,跑到黑夜之中。

    不過,青光卻也已然消失。

    「那個……」他四下顧盼著,卻什麼都沒看到。神情些微愣怔。「該不會是那隻黑貓吧?」

    夜晚風聲颯颯。

    即使漸漸接近了初夏時節,仍然帶來一絲莫名的涼意。

    右上臂的傷處正在隱隱作痛。

    ×

    那天下午的放學時間,和白石分開之後,黑河頂著綿綿細雨回到了保健室,慢吞吞地收拾著自己的家當、以及整頓淩亂的環境。

    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人來打擾。黑貓「十六夜」和烏鴉「陰」也沒回來。可能是去躲雨了。

    黑河坐在辦公椅上,翹起二郎腿、單掌托頰,意識開始神遊。

    假如換作是平常時候,她絕對不可能會任意遷怒。無論情緒控製管理的能力再怎麼差勁、脾氣再怎麼暴躁不耐、當下的情勢又是如何險惡,隨便把怒氣波及不相幹的對象,是非常沒品——沒品又沒道德到極點的行為,而且還是遷怒在視為重要之人身上。這點做人處事的基本道理,不常和人來往的她多少還是具備一些的。

    隻不過,事情發生得太多又太突然,宛如海嘯般一口氣全數爆發、一口氣全壓到身上,連呼吸都感到困難、快要精疲力竭了。

    而那通來自「母親」的電話,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已經隔了十幾年不曾聯絡過——超過十五年的時光,不聞不問、杳無音訊;為了逃避這塊傷心地,「母親」和新建立起的家庭離開難波遠赴江戶城。留下她獨自一個人在這裏。

    留下她這個會帶來痛苦和不幸的不祥之子。宛若幻化成一枚地縛靈,被流於血脈之中的強烈意念鎖住、守著這塊土地。

    守了超過十五個年頭,就如同她的名字。黑河守已經習慣了孤身一人。

    『丫頭,妳要記得……』

    拄著拐杖、身穿灰黑色長袍的老人緩緩轉過身來。老人蓄著一把雪白胡須,長度留到了胸前,布滿斑點的皮膚皺縮得可怕。衰老不堪的老人身形萎靡矮小、背駝如峰,唯有兩束眼光依舊犀利。

    『妳爹死去後,這就是妳的責任。』

    早就已經注定好的命運。除非必要,她從不曾踏出舊名為難波的大阪府一步。

    即使是親人,都不可能寸步不離;更何況是非親非故的對象。她由衷感謝那些願意無條件對自己付出關懷的人們,然而不視其為理所當然。把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當成自己的所有物、甚至爭相去搶奪,把自己弄得可笑又狼狽,本來就是一件愚蠢透頂的行為。也許一個不小心還會嚇壞人家、導致對方退避三舍,這種結果不會是任何人想看到的。

    漫長的時間讓黑河守習慣了周遭的一切,習慣不被陪伴的日子;習慣不去期待、不去等待。

    隻要不執著去追求就行了。

    哀莫大於心死。事到如今,「母親」還打電話來究竟想做什麼?話說,「母親」又是怎麼有辦法拿到自己的電話的?

    不難猜測。大概是從她過去的升學資料一路追蹤,最後發現她進了四天寶寺中學吧。而不管是學生檔案或是教職員檔案,一律都會登錄能找到人的通訊方式。再正常不過而且必須辦理的手續。早些時候,渡邊修也是透過這種方法取得她的手機號碼。

    所以,這幾天會固定打來的號碼,就是「母親」了。

    不過,「母親」一直打電話來,到底是想做什麼……

    低垂的視線落在指尖上。因為職業與習慣之故,沒作任何裝飾的指甲總是被修剪得短而平整。呈現出自然的淡粉紅色。

    從「母親」鬆開仍是個孩子的她的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無話可說了。她單方麵對母親無話可說,心中隻有滿滿的不諒解、怒氣與怨氣。而這股積壓在心上已久的負麵情緒,替那支無辜的黑殼銀紋手機招來橫禍。

    無法原諒。

    縱使有著天大地大、冠冕堂皇的理由。無論如何還是原諒不了。

    她自認並非心胸寬大之人;事實上,她想自己心眼狹隘得更甚於普通人。

    『負麵的怨怒一旦累積到某個限度,就會汙染靈魂、使人幻化為醜陋不堪的鬼怪』

    眼神不自覺變得深沉且鋒利。

    此時此刻,已經長大成人的年輕女子不再是「母親」以輕柔嗓音呼喚著的「小守」——那個曾經天真無邪又懵懂無知的小女孩。

    黑河一邊思考著母親的事情,一邊想到自己對待小少年的態度;滿滿的歉意泉湧而上。

    遠山金太郎大概是她遇過最單純又最沒心機的人形生物。打從數年前那場狗血英雄劇式的邂逅之後,他就莫名其妙對她崇拜得無以複加。甚至以她為榜樣,努力鍛煉自己的身子,導致個頭嬌小卻肌肉發達。並且時不時點燃正義之火、衝動行事。同時,他也總是以最友善之姿待她、掏心掏肺不遺餘力,並且忠心耿耿。

    『……阿守,我會保護妳的,不管發生任何事情!』

    那是在她高中三年級的後半學期、因遭遇到某場重大車禍而住進醫院的時候——當遠山金太郎陪伴她在樓頂吹風之際,不曉得是被無形的雷當頭劈中或是神經接錯線,突然以正經八百的態度、一雙幹淨無瑕的琥珀眼直勾勾地注視著她的瞳眸,毫不遲疑地告訴她的話。

    那時候的遠山金太郎,還是個小學中年級生。而黑河守已經高中三年級了。

    假如小少年不是年輕她九歲多,她想自己真的會因為這句話怦然心動、當場淪陷。

    遺憾的是,血淋淋的事情就擺在眼前。雙方的成長速度和份量是相同的;他會長大,她的歲數也會逐年增加。即便是過了數年後的現在,他小子也才剛上國中一年級,還隻是個乳臭未幹的黃毛……更正,應該是「紅毛」孩子。除了隻對網球和漫畫《Cool》以及食物高度關注以外,就老是忘東忘西、丟三落四;不僅如此,遠山金太郎更是個超級無敵大路癡,跑個馬拉鬆也能跑到失蹤得連殘影都不剩,本來能創下的最短紀錄就這樣化為虛無。被別人搶著照顧都來不及了,哪還輪得到他去照顧別人。

    因此,那時候黑河回答小少年的內容是:「顧好你自己就行了」;她想自己的嗓音聽起來應該相當冰冷無情,因為金太郎的表情看似既失望又難過,要哭不哭的可憐貌。緊接著,她丟了一句「我討厭愛哭鬼」,而後轉過身、拒絕掉小少年的攙扶,為證明即便隻有自己一個人也不會發生任何問題,固執且堅持地一跛一拐晃下樓梯。

    『等妳完全複原了以後,我們再一起去打網球!說好了喔!

    小少年的大嗓門回蕩在狹窄的樓梯間。

    內心的痛楚遠比身體的痛楚更加強烈。

    事實上,她是喜歡他的——彷佛弟弟或寵物那樣的喜歡。向來對動物係或天然係的孩童就沒轍。喜歡他,想保護他——不顧一切的。而她也確實挺依賴對方;心靈方麵的依賴與寄托。

    然而,不曉得究竟問題出在什麼地方;愈是喜歡、靠得愈近,反而會造成愈大的傷害。

    她想自己大概天生就不適合和人來往。

    有也好,沒有也罷。應該說,沒有可能最好。免得傷人又傷己。

    黑河守不是鐵齒的宿命論者;然而在人際關係這方麵,卻十分認份。

    但是,以後應該不必再擔心這些問題了。

    那些人或許已經非常清楚——並且不會再靠近她半分。

    應該要覺得慶幸才是。對彼此而言。

    不過,失落感卻大於慶幸感很多。

    心裏難過得緊。然而相信時間和距離會衝淡一切。

    對現在的網球部校隊而言,她是毫無幫助的存在、不需要存在的存在。

    網球,是遠山金太郎最重視的寶貝之一;也是能連接他們兩方的媒介之一。

    是小少年重視的寶物,就是黑河自己想守護的寶物。

    身為部長的白石藏之介,肯定非常明白自身的職責和任務所在。否則也不會咬著牙道出像是要驅趕她的話。

    不能毀掉他們都如此珍視的寶貝和目標——登上全國冠軍的寶座。

    ——站在一段距離之外、隔出能暫時放鬆喘息的空間,相信他們兩邊都能看得更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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