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24 更新時間:12-11-08 00:08
從口中吐出幾聲宛如言情小說裏那些身世坎坷女主角般的幽然喟歎,連自己都覺得反胃惡心。趕緊一掌拍上自己的臉,再使勁擰扭幾下臉皮。用疼痛喚回迷路的意誌。
稍微清醒了些後,黑河守又立刻意識到自己不久前才幹下了什麼好事。
毀掉手機的sim卡,也就代表把那些人傳的簡訊全部銷毀了——包括白石發來的訊息在內。
一方麵有種獲得些許解脫的僥幸感;但是另一方麵又感到惋惜和落寞。
而惋惜和落寞的感覺占了大部分。幾乎轉化成了後悔的情緒。
後悔的心情又化為數不清的歎氣聲。
話說回來,早上竟然在他小子麵前放任淚腺潰堤……實在是太羞恥、太丟人現眼,丟臉丟到姥姥家、丟臉丟到另一個宇宙空間去。
想自己在學生時代,還被封有「冷麵夜叉」這種乍聽之下似乎很威很猛、驚天地泣鬼神的稱號過——實際上,卻愚昧俗氣得可以;總而言之就是要凸顯出她行事作風冷酷又強硬等特質——假如這種在人前落淚的醜事被傳了出去,還要不要活。三船友道肯定會借機狠狠嘲笑她幾番;不過三船楓應該倒是會感歎「這孩子終於有點女人的樣子了」;至於黑澤,大概仍然會是那副處變不驚的仙人氣概。除了「仙人」這種夢幻的名詞,實在想不出來還有什麼語彙適合用在從裏到外脫俗不凡的他老兄身上。
就算當時心裏再怎麼難過到支撐不住,也不應該出現如此作為。太不恰當、完全不符合她的性格——為了維護麵子和尊嚴,連性命都能夠舍棄。
一定是被剛好路過的冤魂附身了;導致神經一時錯亂。
嗯、就是這麼回事。不要在意、不要在意。
黑河又拍了拍臉頰,發出幾聲清脆響音。
習慣性以鴕鳥心態幫自己的行為解套,在腦子裏胡思亂想一大圈。接著,她頭部輕轉、眼神輕移。視線在觸及鏤空雕花小圓桌上的頭巾、墨鏡和口罩等物之際,黑河不由得淺歎一口氣。
那些玩意兒又不可能直接交給婦人的兒子、要他替自家母親送回去。否則婦人刻意喬裝、隱瞞自己真麵目的用意就會當場泡湯。說不準婦人還會怪罪她為什麼沒保守秘密。盡管那位……不是大嬸、是「阿姨」,早就將自己的身分暴露無疑。
重點是,此刻她根本沒臉又沒膽和他麵對麵、以及見他身邊的任何人;尤其是小少年金太郎。
看樣子隻能親自走一趟了。
黑河將那些東西一股腦兒塞進背包。在穿起運動夾克的同時、順手撥了一下綁在腦後的馬尾。
她老是覺得這頭長發既麻煩又礙手礙腳,光是每天早上梳個頭就要耗費掉不少時間和功夫;總是想著哪天一定要剪掉它、最好理一顆像石田銀的光頭或金色小春的小平頭那樣清爽舒暢的發型,一勞永逸。隻不過,應該會換來認識她的長輩們嘔出滿地老血的淒慘結果。
黑河左手抓起馬尾,視線掃過筆筒;然後右手從筆筒中抽出美工刀。
用拇指推出刀片,發出喀喳喀喳的清脆聲響。接著,將刀刃抵在握成一束的黑發旁邊。
刀片是全新的,閃著爍爍銀光;割過自己的手臂、也曾經在健康檢查的時候拿來威脅過渡邊哲的那把刀子。
隻要再靠近幾公厘,就能削下幾根發絲。隻要用力一劃,留了十幾年的這整撮長發就會和自己說再見。
心裏想著,卻剪不掉。
無論如何也剪不掉它。彷佛有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止自己傷害它。
過了幾分鍾,刀片依然毫無動靜。握住刀身的手指愈捏愈緊;緊到肌肉發疼。
除了自然掉落的頭發以外,狠不下心傷它一絲半毫。
分明就沒什麼好留戀的,心裏也沒什麼掙紮的感覺。
心情很平靜,靜如止水。
雙眼盯住漆黑如濃墨色綢緞的發絲,鋒利的刀刃就擱在旁邊,卻遲遲動不了手。
『……小守,媽媽告訴妳……女孩子啊、就是要……』
耳畔響起女人的聲音。
「……嘖。」
不想記住,卻深受影響。包括嗜吃甜食的喜好。
即使再怎麼麻煩,卻仍然處置不掉這頭長黑發。
就著美工刀刀片還露在外頭的狀態,黑河將刀身反轉、把刀尖毫不猶豫地往桌麵一插。
受到劇烈的撞擊,前端的刀片「啪喀!」一聲斷掉,彈飛起來、碰到貼在左臉的貼布。
倘若再往上移個幾公分,可能就會刺進眼珠子。不曉得會不會阻擋在反射性閉上的眼皮之外。
左手指腹緩緩觸摸到左眼下方的位置。刻有一條細小疤痕的位置。
同樣是由斷裂的美工刀刀片造成的傷口。
應該不會有人想知道這是如何造成的傷口。
黑河拿起手中那把美工刀,連收回刀片的步驟都省去——反正已經沒這必要——彷佛泄憤似的將它用力塞回筆筒。幾支筆受到突如其來的擠壓而蹦跳出來,在桌麵滾動。
接著,她粗魯地將長發拉到夾克外頭,背起背包、走出保健室,預備鎖門。
輕巧細碎的腳步聲從後方逐漸接近。
「那個……不好意思……」
黑河回過頭,叫住她的是兩名女孩。看她們的表情,貌似已經等待了有一段時間。
「有什麼事?」
「妳是……保健室的黑河老師沒錯吧?」容貌稚嫩的小女生們審視著麵前這名成年人的五官,以及作為醒目特征的全黑衣著打扮和同色係的長發。
盡管已經成年,不過她的外表看起來實在是太年輕,感覺和少女們差不了多少。
「……有在這裏做過健康檢查的話,這麼問不是有點多餘。」正確說來,是「抽過血」。重點是,門是由她鎖的,總不可能會是工友吧……雖說其實也不一定。以貌取人常常會吃大虧。
「啊呃、是,對不起……」那張神經癱瘓又貼著貼布的沒表情麵容使少女們更形畏縮怯懦。
「找我有什麼事?」黑河想自己一定得設法改改自己這心直口快的壞毛病,免得動不動就傷害到什麼人脆弱的心靈。渾然不知有部分原因是由於淡漠疏離的臉色、以及毫無抑揚頓挫的一直線語氣造成的。
「呃、是這樣的……」除了自己各自帶著的書包以外,女孩們手上還多了一個第三者的書包。「我們是和遠山君同班的同學,他大概是趕著社團練習,所以忘了把書包帶走……導師吩咐我們要是順路的話,就幫他帶回去……可是我們不知道他住在哪裏,又聽說老師妳和他的關係不錯……」
黑河接過那個深紅棕色的書包,稍微惦了惦重量;感覺輕如鴻毛。打開一看,裏麵隻放了幾顆網球和兩三本名稱為《Cool》、封麵印有高大男子圖片的漫畫。
每天檢查書包這種例行事項是遠山家母親的工作,不在她這個外人的業務範圍內。因此她一直不曉得少年的書包裏頭收納著的實物為何。看這情形,恐怕連遠山家母親也不清楚自家兒子的就學狀況;否則就是知道卻無可奈何。
「……這種東西就算不拿回家也沒差。話說沒有課本和筆的話是要怎麼上課和寫作業……」黑河大皺眉頭,用嫌惡的語氣低喃。
「呃?老師妳說什麼?」
「……沒事。」黑河將掀開的書包恢複原狀。「我會幫他送去。妳們快回家。別在路上逗留,陌生人來搭訕也不要理會。感覺不對勁的話,就快點跑到人多的地方或請求商店店員協助。」
簡直就是生活指導老師或生教組長在叮嚀小學生的注意事項一樣——應該說這種身分可能更適合她——雖然這些國中一年級的小女生,離小學畢業也還沒過多久。
「是、是的,謝謝老師。」
目送彷佛如釋重負的少女們相偕離去完,黑河又把視線調了回來。
遠山金太郎的書包通常隻會放必要的東西。而對他小朋友來說,所謂「必要的東西」指的就是網球和漫畫,偶爾還包括了些充饑用的零食;以及遠山母為了提防他走丟而縫進去的千元大鈔與通訊數據。他一向就隻記得帶球拍;一直背在身上,想弄丟也有點困難。他母親應該要考慮把千元大鈔縫在裝網球拍的束袋裏,書包隻留通訊數據就行了。
「讓這小子帶著千元大鈔晃來晃去也未免太超過了點……在用到以前就會先搞丟了吧。還不如捐給幫助老殘窮的社福機構或流浪動物之家……」
然而,人家父母親疼愛兒子天經地義——而且還是個萬中選一的寶貝獨生子,不相幹的旁人自然是毫無置喙的餘地
「……麻煩的小鬼。」
抱怨歸抱怨,黑河守仍舊認命地擔綱起免費保母的職務。盡管幾顆網球和幾本漫畫那些東西怎麼樣都無關痛癢,但是千元大鈔畢竟不是個小數目、可不能馬虎帶過。假如真丟了,遠山夫妻應該也會覺得心疼吧。
黑河忽然皺起眉頭。
都什麼時候了,為什麼還要顧慮到對方的心情?
不對,重點是「千元大鈔」。和人無關。
甩了甩頭,拋掉這些無謂的問題。背著自己的背包、手上又多提了個紅棕色的書包,黑河走出耍寶正門、腳步一踅,首要目標是必須歸還遺失物的白石家。
×
在踏出校門之時,剛好和會固定清掃保健室的校工伯伯碰見。
「黑河君,要回去啦?」
校工伯伯從不喊她老師,而是在姓氏後方加個「君」稱呼。大概是因為她的外貌看起來實在不像教職員。
「是。」黑河禮貌性地對中年大叔稍稍頷首。
「回去的路上要小心啊。」中年人戴著球帽、穿著工作服,手上提著放有拖把和抹布的水桶。「好險雨已經停了呢。」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眼尾和嘴角旁擠出深深淺淺的皺紋,鼻翼兩側的法令紋也很深,皮膚黝黑粗糙。校工伯伯的學曆和知識或許不怎樣也不豐富,但是卻擁有度過許多人生曆練而累積起來的智慧。
自以為是、倚老賣老的大人很討厭;不過相反類型的長輩,卻不得不令人萌生敬畏之心。
黑河點點頭;在開口前,中年人又說:「哪天可以招待我喝杯茶嗎?」
即便將中年校工恢複成年輕時的樣貌,也能肯定絕對不屬於帥哥之流;不是第一眼就能吸引目光的極品容顏。
然而,卻移不開視線。隻要是有年紀的人,宛如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柔和的光輝,開疆拓土、引領後進之輩勇往直前。
那是來自於「心」的力量,純粹而虔敬;彷佛連汙濁的靈魂都能被淨化。雖說並非所有年長者都是如此。
「……是。」年輕女子不自覺將姿態愈擺愈低。
「妳啊、還是笑著比較好看。傷口也要好好照顧、趁早康複啊。」
黑河抬起頭,愣怔地直視中年人的笑臉。校工伯伯舉起手碰碰帽沿。
「那麼、不打擾妳了,我也先走囉。」
目送校工伯伯離去的背影,黑河站在原地一會兒,回到了原本準備踏出校門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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