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96 更新時間:12-11-25 00:32
這種若即若離、甚至能夠隨時抽身離去的鬆散連結,正是她想要和需要的,比較輕鬆又沒壓力。不必背負著人情壓力。
不依附著任何人,也不為任何人所依附;有也好,沒有也罷。
講出來大概會被吐槽「真是矛盾」的觀念,那幹脆不要不是更輕鬆嗎——然而,實際上心裏就是這麼認為的,有什麼辦法。
在這個世界上,「絕對如何」的事物是不存在的;特別是人類的心理與言行舉止。所以說,提出「相對論」的物理學家愛因斯坦真是偉大、實在太偉大。至於這理論的真實定義與用法對不對……管他的,又不是專門研究物理現象的科學家。
每當被問到「妳這家夥究竟是好是壞」或是「到底想要什麼」、「到底想怎樣」之類的問題時,她就能用「去問愛因斯坦」這種有等於沒有的答複堵回去;然後被對方指責「腦子裏裝了什麼啊真是莫名其妙」雲雲。
雖然自己也覺得自己很不三不四,但是懶得思考這種沒意義的問題。連自己都不清楚,思考了也沒用,根本就得不到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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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黑河守本身武力數值滿點、滿到衝破計量表頂端,時常冷嘲熱諷、惡言相向樣樣來;但是當她沉默不語時,卻眉目輕斂、氣質嫻靜,舉手投足端莊優雅;偶爾也會使用敬語,會以「先生」和「小姐」稱呼人——要視心情好壞以及看看對象使用;「小姐」自然是專指兩名賽車女郎。尤其不知怎地,她很擅長九十度大鞠躬和跪坐、跪拜之禮,也會一點茶道的技巧。
此外,小丫頭大部分時候表現得目中無人、我行我素、囂張跋扈,自我中心的程度之高、直讓人想狠狠摜她幾拳幾腳;但是卻會任由老人和女人家這兩種性別的人類隨意差遣,以及為了不把對方當朋友的朋友、連性命都可以不要。至於為何不把人家當成朋友,是她自己的說法——對方女孩子擅自認定和決定彼此的友誼關係,本人從頭到尾沒承認過。
『既然不把人家當朋友,那妳替她報什麼仇啊。』中年男子叼著長煙管,用不以為然的眼神斜睨著她。『自討苦吃,是沒被教訓過嗎?就這麼想被狠狠教訓嗎?』
黑河單手托腮望向別處,死活不願吭氣。
『那她之後怎麼了?那位千橋同學?』了解到性格頑固執拗的小丫頭又在鬧別扭,中年人也難得善良地沒當場戳破她的心思。
『……不知道。後來好像轉學走了。』
『什麼不知道。轉去了哪裏?』
『就說了不知道。』黑河將臉別得更開,扭轉過度的頸椎發出喀啦幾聲。
『沒有連絡方式嗎?』
依稀記得女孩似乎給了她搬家後的電話和地址,但是她大小姐不曉得丟去了哪裏;壓根兒就不想留著。她也沒給女孩能連絡到自己的任何方式;亦從沒收過女孩的來信或電話。假如對方念的是一般大學的話,現在應該還是個大學生。
一想起女孩的麵容,就會也連帶想到那個無能又沒用的自己、恨不得千刀萬剮一頓的自己。
與其說是為了逃避女孩,倒不如說是為了逃避自己。
真是軟弱。
中年男子的聲音持續在頭頂上方作響。『那麼、千橋同學也不知道妳為了她闖進流氓窩、還受了重傷差點嗝屁?有沒有告訴她?』
『又不是什麼好事,講了要做什麼。』反正最後的結果是沒嗝屁;縱然嗝屁了也不足掛齒,反正死人沒辦法發表意見。『就算講了,也弭平不了任何問題。隻會讓心情更差。』
女孩——千橋美紀子是個溫柔善良的少女,絕對不希望聽到有什麼人因為她而死這種事。縱使對方屬於惡徒之輩。
『打算自己承受嗎……全部的責任和罪惡感。』中年男子將煙管拿離嘴邊,緩緩吐出幾圈煙霧。
『……怎麼可能啊、惡心。』微微皺起的鼻梁顯示出敬謝不敏的嫌棄態度。『反正闖進來剛好修理你們這群流氓,就當是為這個社會作點回饋。你自己剛才都承認這裏是流氓窩了。』
『臭小鬼,淨會鑽漏洞。被狠狠修理的根本就是妳。』中年人不以為然地反唇相譏。
黑河靠坐在牆邊,身子扭曲歪斜得不成形,雙臂交迭在胸前,嘴裏含著糖、耳裏塞著耳機,一腳伸直平放、另一腳稍微曲起,總會隨身攜帶的一本破舊和綴古書卡在腿和身軀之間。腦袋微偏,兩隻眼瞼半闔,整個人完全處於放鬆又放空的飄忽狀態,貌似根本沒把對方的話放在心上。
她拜訪船越賽車場的時機並不固定。每次抵達之後,按照順序、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練習射擊、集中好精神,接著練車,然後再去重訓室作作緩和運動;這些例行事項已然形成了種固定流程。去完重訓室以後,她就總是呈現上述的模樣癱窩在最角落,雙眼空洞、表情呆滯、要死不活——與其說是在休息,倒不如用「靈魂出竅」來形容更為合適。
由於黑河守總是穿著一身的黑,遠遠望去,活像個被隨手棄置的大型垃圾袋——黑色的不透光垃圾袋,用來裝剛切割完畢還在淌血的「分屍屍塊」的那種袋子。
『喂、妳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還活著嗎?真的死了嗎?喂!要死的話也別死在這裏啊、會造成我們的麻煩的。』連彎下腰伸出手都覺得懶、中年男子隻用腳去推她的肩膀,稍微測試一下動靜。
毫無反應,就隻是個長老……咳咳、隻是一副空蕩蕩的軀殼。
一名在粗壯上臂刺著般若圖案的大漢湊過來插嘴道:『土岐先生,這小鬼絕對不像你和老大想得那樣、是個好家夥啦!』
中年男子手持煙管,開始有點懷疑自己是否真的看走了眼。『不過,老大他……』
於此同時,不遠處傳來了連續幾聲「砰!」的巨響,緊接著伴隨女人慌張急切的尖呼。
『黑河君——車子倒了啦!』
黑河守將MP3的音量轉得更大,企圖隔絕噪音。『……車子倒了就扶起來啊。』
『可是這些重機好重、我們這雙奶油桂花手根本就無能為力啊!』
黑河稍稍轉頭、抬起眼皮,看見兩名賽車女郎正各自睜著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注視過來。
倒地的重型機車不隻一輛,而是好幾輛。
那種重到會壓死人的東西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被風一吹就會失去平衡;就憑沒鍛煉過的女人的力道,即使用盡全力踹過去、搞不好仍然文風不動……而且還一次倒了五六七八輛,又不是強震來襲。
不管女人們表現得再如何無辜貌似不關己事……肯定是故意的。才這麼想著,旁邊就有維修人員嚷嚷『妳們兩個,不要故意推倒車子啊!要是刮壞車殼的話該怎麼辦啊!』
於是,黑河又轉開了臉。『叫那些奴隸去幫妳們。沒看到他們都在旁邊發呆很閑的樣子嗎。』所謂奴隸,指的就是在場的眾男士。然而,和當女人的奴隸相比,他們可能更愛車成癡。
『不要——人家我們就要妳來幫忙嘛!』
『煩死了,我現在不想動。』故意推倒車輛再叫她去牽起來,這是哪一國的整人把戲。黑河直接倒在牆邊,麵對著牆壁;所有打在她身上的目光都表明著『最閑的家夥就在這裏』。
『黑河君——』
女人們提高了撒嬌呼喚的音量、楚楚可憐光波威力益發增強;連她背對著都能清楚地感受到。
最後,隻要再在軟軟嫩嫩的撒嬌聲裏摻進點哭腔,目的就達成了。
『嘖……煩死了。』
黑河翻身坐起,隨手抓了一下腦後的馬尾、讓長長的發絲自指間梳理過;而後拖著沉甸甸的雙腳走去替女人們收拾殘局。為了把殘局都推給她,船越梢和武田潮還嚴格禁止其它人幫忙。
『耶——就知道妳對我們最好了——』
明明就不是男的,卻對女人的泣音和眼淚完全沒轍。這是什麼世界。
『行了行了、不要撲向我……離遠一點。』
諸如此類的場景,總會在她來訪時不斷上演、屢試不爽;一邊喋喋抱怨,一邊做牛做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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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是為精進射擊技術以及賽車技術以外,黑河守時不時來這間賽車場的原因,也有部分是為了放養在場內的那些流浪狗。
根據她的說詞,是要監視他們有沒有確實做到好好照顧狗狗們的這項保證、這是種出其不意的突擊檢查。原則上,那些狗都是由兩名賽車女郎在照料。
『妳還真無聊。既然這麼博愛,幹嘛不去關心流浪漢的社會問題啊。』
『囉嗦、狗比人重要多了!人類去死!』
『欸、妳自己還不是人類,妳也要去死嗎?』
『錯!我現在是流浪狗王。』
這種不倫不類的回答搞得眾人目瞪口呆不曉得該如何接應;重點是她大小姐回答得相當迅速又順口,神情也是十二萬分認真。
『竟然好好的人不當要去當狗!妳的腦子真的出毛病了嗎?!』
『如果她的腦子正常的話,一開始就不會隻身闖進來啦!』
就船越賽車場裏所有人的印象中,黑河守從沒在麵對人類時展露出一絲半毫的笑意——不包括那種屬於嘲諷和打擊人心用途的冷笑。其餘時間,她若非麵無表情、若有所思,就是多半處於不耐煩或「情緒崩壞」的心理狀態中。據說「笑」是隻有人類這種生物才能顯現在臉上的表情,笑容更是不分國界的通俗語言;微微一笑,如沐春風,似乎連彼此的心意也能相通了。然而,有些人似乎天生不具備這樣的本能。不具備就算了,人家不想笑、也勉強不來;總不可能拿槍押著人家硬逼對方笑。在這個世界上,人類的數量有多少、就存在著多少種個性。
因此,當黑河守朝那幾隻跑來身畔、又是搖尾巴又是舔手的狗狗們揚起發自真心的微笑、還對牠們輕聲細語、並且蹲下身去擁抱牠們時,目擊者莫不是一副滿臉錯愕又飽受驚嚇到失神的樣子,好像從未見過如此恐怖的畫麵;否則就是在地上爬來爬去、忙著找回自己訝異到掉出眼眶的眼珠子們。
不管從哪種麵向來看,都絕對不屬於「驚豔」或是「傾倒於什麼什麼笑容之下」該有的樣子;當下的場景隻能用「獵奇恐怖片」的情節來描述——一堆眼珠子在地麵彈跳來彈跳去,惡心過了頭反而有種莫名的喜感。
『喂、你們這些渾蛋,那是什麼反應啊、會不會太誇張了啊!他媽的,你們幹脆全部瞎掉算了!混帳東西!找死!小心我宰了你們!』黑河守一會兒衝著狼狽不堪的人群咆哮怒罵,一會兒笑著摸摸狗狗們的腦袋。將「雙麵人」的角色詮釋得淋漓盡致、演得十分盡興敬業又完美,並且絲毫不顯疲態。
『……小鬼,原來妳也會笑啊?』找眼珠子的成員也包括難得失態的船越老人,他正在吩咐所有人趕快把他的藍色眼珠子找回來。老人家現在隻剩下一顆右眼、比鑽石還要珍貴,可不能隨便搞丟。
『廢話!我又不是沒心沒肝沒血沒淚又沒感覺的機器人!』
『應該說原來妳喜歡被搖尾巴討好嗎?是因為那些狗表現出討好妳的樣子,所以妳才高興?』
黑河惱怒地掀了掀上唇、露出尖銳的犬齒,發出「嘖」的冷啐聲。『……假如你們當中有誰真的能搖尾巴討好我的話,或許我也會笑。』
眾人在腦中想象著那幅畫麵,然後一個個笑得不支倒地。
盡管生為土生土長的大阪人、講得一口標準地道的近畿方言,黑河守卻對搞笑表演絲毫不感興趣,不喜歡搞笑也不會耍寶、從不抱著搞笑心態,也絕對不作和「搞笑」有關的行為,言行舉止既正經又嚴肅——卻不知怎地總是惹得周遭哄堂大笑。真搞不懂這世界究竟哪裏不對勁了。
在一片瘋狂到失控的爆笑聲中,隻有她這個寶貝麵不改色地猛對人群嗤之以鼻,『一堆神經病!』接著把注意力全放在被悉心打理得幹淨整齊的狗狗們上。
根本就像是兩種不同性格的靈魂居住在同一副軀體內。哪時候該輪到誰出場就讓誰出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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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老人一度懷疑她是不是精神分裂,還想揪她去醫院檢查。但是被無禮地回罵了一句「你他媽臭老頭才是腦子有洞!去死!」。
一開始,賽車場的眾人都被黑河守的口出惡言嚇著。就連那些同樣說話不中聽的流氓們也猛露出吃驚的表情。
……小妮子年紀輕輕、容貌也端正清秀、長得人模人樣的,講話卻難聽得跟什麼一樣、動不動就辱罵人詛咒人,比順口溜還要順,既不臉紅更不氣喘。
後來,經由拳館的負責人黑澤解釋過後,船越老人才恍然大悟——年輕女子自小所養成的講話方式和粗魯的動作,完全是複製拳館裏那些不修邊幅又粗枝大葉的男性學員而來。特別受三船友道的影響最深。就連他老伴三船楓都阻止不了這種自然而然發展的學習現象,隻能祈禱小女孩別在不適合如此對待的人麵前表現出太過糟糕的言行舉止。
至於船越老人為什麼會和黑澤大叔——而且是僅和他相識的原因很簡單,暫且先擱在一旁不提。
所以說,孩子的教育果然重要得很、完全不能等、一刻都等不得。
黑河守的粗暴程度還讓賽車場裏的所有人一致心忖——這小鬼還是不要開口、幹脆用硫酸燒掉喉嚨當啞巴算了——也不要做出任何舉動,起碼安靜時的模樣多少還像個能當擺飾的日本娃娃。根據黑澤的轉述,她很會穿戴和服和褲裙那類的傳統服飾;至於原因為何,同樣屬於「秘密」層次。
她整個人就是「矛盾」的綜合體。極致的好與極致的壞共同棲息於一副軀體中。盡管「壞」的傾向遠較於「好」要來得明顯。
甚至船越老人時常懷疑,這個地球上真的存在能把這小丫頭治得服服貼貼的普通人嗎——「小丫頭」當然是比較彼此年齡差距後的說法。至於「普通人」則特指「男性」。
老人的思緒跳躍個不停。年事已高的他連幾分鍾吃過什麼東西、看過什麼景色或走過什麼地方都記不得,但是往昔所發生過的一切卻曆曆在目。老年癡呆症的前兆嗎?
當老人家還在回味過往時,車道上的黑衣騎士與藍衣騎士仍然持續較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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