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97 更新時間：12-11-28 00:04
黑河微微瞇起雙眸。由於背光的緣故，她看不清楚男子的容貌。
「……不必了，我又沒怎樣，等等就自己起來了。」她立即收起痛得死去活來的模樣，嗓音淡漠得毫無抑揚頓挫。
「佑圭好體貼——即使麵對黑河君這麼酷又帥的女生也能真的把她當作女生哦！」
麵對對方的調侃，日向佑圭除了苦笑、還是隻能苦笑。「船越小姐，請別這麼說啊。」
「佑圭君，我愛你——」不甘被冷落的同性戀男也擠過來湊一腳。「但是，人家也很喜歡黑河君，這該怎麼辦才好呢？」
「……欸、你們，講那種話是什麼意思啊。我一點都不酷也不帥。還有人妖去死。」黑衣女騎士語帶不滿和嫌惡地抱怨道。黑河守從不曾有意隱瞞性別、或是刻意把自己裝扮成男性過，包括言行舉止和衣著在內，這種行為毫無意義；一切都隻是因為長時間被養成的習慣所致。她想起自己從以前到現在，總是會不斷被問到「為什麼留長發、而且還留得這麼長」這種問題；更似乎被評論過不少次「覺得妳不是會留長發的人」、「短發好像比較符合妳的果斷作風和氣質」這些感想，聽得耳朵都快要長出一層厚厚的繭。
「黑河君好過分——但是冷酷無情的樣子也好吸引人！」
「泰作，原來你是被虐狂嗎？」武田潮笑著消遣對方。
「小潮，這妳就錯了。」上杉泰作一手插腰、另一手舉起來搖晃著食指，還故意將臀部歪向一邊。姿態之惡心隻能用「娘炮」一詞來形容。「人家我可以當攻，也可以當受——當然了，這僅限於對方是男人的時候。」說罷，他還對日向佑圭猛拋媚眼，搞得後者雞皮疙瘩掉滿地。
「上杉先生，很抱歉……感謝您的厚愛。但是我可能無福消受您的心意……」日向佑圭的微笑變得更苦。雖然並非歧視同性戀，不過性向這種東西是無法強求和勉強改變的。
「咦——是這樣嗎？真可惜呢……」盡管如此，上杉泰作依舊沒有作出逼迫對方的態度。
日向佑圭溫和的笑容中充滿了歉意。
事實上，黑河守總是覺得這位日向先生的氣質和什麼人很相似——曾經相處過的什麼人，而且是進了四天寶寺中學以後、近幾個月所發生的事情。
日向佑圭低下頭，看著黑衣騎士扳下安全帽上的深色擋風鏡、再度把自己和外界隔離，躺著的身軀一動也沒動，看起來和一具從火場中抬出來、渾身「焦黑」的屍體相差無幾。
「黑河小姐？」
「佑圭，你不要管黑河君了。我們會看著她的。」武田潮眨了眨眼睛，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斜睨對方。「還是說……你比較希望我們離開，由你待在這裏就好？」
「……武田小姐，請不要胡說八道。」從黑衣騎士的擋風鏡片裏頭傳出悶悶的回話聲。
「呃、我……」日向佑圭抱著安全帽，搔了搔後腦頭皮。「好吧，那我先回休息室去了。」
起初，他還以為是不是自己在無意間說了或做了什麼讓她不高興的事情，踩到了她大小姐的地雷，才會這樣對他不理不睬的；但是在委托女人們私底下詢問之後，得到的結果卻是「什麼都沒有、不要想太多」。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自認是個好人、也的確是個真心誠意的好人的日向佑圭實在不覺得自己會輕易得罪誰，應該也不可能會得罪誰，實在百思不得其解。他偏了偏腦袋，一邊鑽研著這種不明就裏的問題，一邊推著沉重的機車往維修處前進。
待男子牽著自己的重型機車離去後，船越梢立刻掀開黑河的安全帽擋風鏡片，滿臉興致盎然。
「欸欸、黑河君，妳怎麼看？」
「……什麼我怎麼看？」
「當然就是佑圭啊！」武田潮也湊近了一張美麗的臉孔。雖然她的舉動更適合用「嗅到八卦氣味」而顯賊頭賊腦的狗仔隊來形容；腦袋晃來晃去，挾帶著香水味的長長發絲也掃來掃去。「他看起來對妳很有好感哦！很關心妳耶！」
兩名身軀玲瓏有致的賽車女郎分別趴在黑衣騎士身畔，再加上一名男同性戀者。三女一男就這麼大剌剌地霸占著已經很不寬敞堪稱狹窄的賽車道。
「……什麼好感啊？我一點感覺都沒有。人家也不會有任何感覺。」黑河自己抬手把擋風鏡片放下。
她和對方隻有在船越賽車場裏才會碰麵，而且並不是每次都會碰到。偶爾相遇時，會稍微客套地寒暄小聊幾句，有時候連對方的臉都沒見著、聲音都沒聽見、甚至不確定對方在不在就閃人了。假設真的巧遇了，通常也是由男方先開頭，女方有一搭沒一搭地選擇性回應；倘若男方保持沉默，雙方也隻能相望兩無語。一出了賽車場就完全失去交集，也從不曾私底下聯絡過。除了姓名以外，對彼此可謂一無所知。事實上，她確實有意回避著對方；互動少得可憐。
萌生好感什麼的，大概就隻能在夢中或下輩子才有機會實現吧。
重點是……應該這麼說嗎？
她已經「心有所屬」……之類的。
沒來由的，一陣胃酸倏地衝上喉頭。黑河守立刻一手掐緊喉嚨、一手抱住腹部，聽見自己發出煞風景的幹嘔聲。
糟糕……思考了和自身性格相違背的事情，有點反胃的感覺。
好好的這種少女情懷，就被她這麼不解風情的反應破壞殆盡。
「什麼呀？佑圭的個性很可愛、又很溫柔體貼，可是有很多女孩子倒追的。妳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唷！」
除了替對方打抱不平以外，船越梢的聲音裏更略帶驕傲之意，並且伸手掀開黑河的安全帽擋風鏡片。距離一拉近，她左眼下方那條小疤痕就能更明顯地觀察到。女人們曾經追問過她那條傷疤是怎麼造成的，不過事主理所當然封口如瓶。右臂上的疤痕也由於被始終沒脫下過的長袖上衣遮擋著，因此還沒被發現過。總是被揶揄「這麼熱的天氣竟然還穿得住黑色衣服真有耐性難道妳天生缺乏感知熱能的神經嗎」之類的。
「他有很多人倒追幹我什麼事？跟我知不知福有什麼關係啊。如果妳們喜歡他的話，就去追他啊。」黑河彎曲起右手臂枕在腦後，左手又自行將擋風鏡片放下。「重點是，他哪有表現出一絲一毫對我有興趣的樣子？那些禮貌性的正常招呼根本就不代表什麼。」
「討厭啦、黑河君妳真的很浪漫殺手耶、完全不懂男人心！那是因為妳都不理他、講沒兩句就斷掉，他又不曉得該拿什麼話題跟妳攀談啊。其實佑圭是很內向、很害羞的！」這回換武田潮把她的擋風鏡片掀開。「黑河君，妳太拒人於千裏之外了，偶爾也應該要試著和別人、尤其是和男人接近一點。就算不主動，也該有些響應啊。偶爾也要像個女孩子啊！」
「……別跟我扯那些，我才不懂什麼見鬼的男人心少女心。那些東西有什麼用？能吃嗎？」少女心這種玩意兒，會讓黑河守瞬間和「偽少女」金色小春的形象聯結在一起。「他自己什麼意見都沒表達，妳們少擅自替他的行為腦補。想象力豐富也該有個限度，沒營養的肥皂劇少看一點，否則會愈來愈笨。」
「那是因為佑圭君他太害羞了，所以我們才要拔刀相助啊！」
似乎隱約能聽見遙遠那方的佑圭君正在狂打噴嚏的聲音。
「還是說，妳真的芳心暗許了？所以怎麼樣都無法接受他？」船越梢瞇起了雙眼質問道。
「……才沒有那種事。」
「少來——妳騙人，我們才不相信！趕快從實招來唷！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位於左右兩側的兩名賽車女郎將她夾在中央，宛如演相聲般輪流發言、開心地一搭一唱。「快說！那個『倒黴鬼』是誰？」
竟然連修正或收回「倒黴鬼」一詞的丁點意圖都沒有，這些混蛋家夥真是把人看得太扁了。
「……隨便妳們。信者恒信。」黑河守露出些微不耐煩的神色，再度扳下深色的擋風鏡片。但是又被女人纖細的手指往上移。鏡片與安全帽帽身相連接的軸樞被這麼一直扳來扳去，大概沒多久就要壞了。
「真可惜溫柔的小佑圭不是同性戀、很早以前就拒絕掉人家的告白。否則人家真的很喜歡他，好想和他交往。」上杉泰作猛歎著氣，貌似十二萬分惋惜。「妳這隻『小刺蝟』可愛歸可愛，不過實在太暴殄天物了啦！」
「……又煩又吵，就說了我才不是什麼惡心的小刺蝟。女人和人妖都退散，快從我麵前滾開。」黑河瞪了一眼故意扳起她擋風鏡片的武田潮；後者滿臉捉弄般的愉悅笑意。
「妳不要女人和人妖，那男人呢？」
「男人去死。」那些半大不小的國中生還不算真正的男人、遠山金太郎是「寵物」，所以不包括在內；即使放寬心去詛咒也沒關係。至於渡邊修……看在他曾經從渡邊哲手下幫過她一把的份上，還是姑且饒過好了。況且，那些少年目前還需要監督、需要監督的指揮與帶領；假如監督真的在這時候被詛咒死了，他們肯定會很難過。不想讓他們難過。
在場的成年男性們連連打起噴嚏，噴得鼻子差點爛掉。
「講什麼鬼東西！那枝掃把星才應該去跳樓！」不曉得是誰吼出這麼一句話。所謂「掃把星」指的理所當然是幾秒鍾前詛咒眾男去死的那位。緊接著又有聲音補了一句：「不對！應該是要被處於十大酷刑、車裂淩遲！」
「哼、辦得到的話就試試看吧。」黑河守用充滿唾棄意味的口吻回嘴，瞧也沒瞧對方一眼。
不遠處，一票早些時候便淪為手下敗將的男人們又氣又恨得牙癢癢。然而橫豎就是拿她大小姐沒轍。
「哎唷、妳怎麼這樣啦！好無情好過分喔！」說歸說，但是兩個女人加一個人妖，都笑得東倒西歪。
「好險我是人妖，所以不用去死呢！」
「討厭啦泰作，你不也是男人嗎？隻是對女人沒興趣而已。」
「就是說！而且你的身材練得比很多男人還要健美呢。」
「難道妳們沒聽過一句話，叫做『女為悅己者容』嗎？」上杉泰作用鼻子哼了一聲，用低沉渾厚的嗓音嬌嗔道。
「可是，泰作你又不是女的、長得也不像人妖那麼陰柔啊。」
「人家我現在是可男可女的人妖身分——」
「哎唷！你在胡說什麼傻話啦！你隻是同性戀，又不是陰陽人！」
黑河沒理會身邊的三名外國人或混血兒以可笑的對話打打鬧鬧，又抬手將安全帽的擋風鏡片放下，數度隔絕自己和外界。
誠心而論，日向佑圭是個條件不錯的雄性人類、長得也不錯，水平高於中間以上，是名清秀佳人；家世也清白，父母健在，聽說有個在打籃球的高中生弟弟……還是表弟？堂弟？管他的。老家在東京，是因為夢想成為賽車手，才一個人來到大阪。偶爾才會回老家一趟。在大阪待了超過十年，受到周遭環境的影響，他說話的口音也漸漸從普通腔轉變成了關西腔；甚至講得比在地人還要溜口。
並不是對這個人感興趣或是想知道更深一層的情報而特別去打聽來的；會曉得這些和自己無關的瑣事，隻是因為當時剛好在場、而那些維修人員與車手們剛好在旁邊閑聊嗑牙罷了。身為半個車手的黑河當然也被問到以前怎樣如何之類的問題，不過她隻回以「別開臉」和「拿起耳機塞進耳朵」以及「攤開手中的書本、低下頭」這一氣嗬成的連串動作。
基本上，這間賽車場裏的每名成員或多或少都有屬於自己的故事，說不說是個人自由。即使不願談論，也不會被勉強。這項規定倒是挺人性化的，感覺沒什麼壓力、輕鬆了很多。想瞎猜的家夥就盡管去瞎猜，反正又不會少塊皮肉。這大概也是她會把這裏當成秘密基地的理由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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