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50 更新時間:12-11-29 00:12
原本,日向佑圭的目標是三重縣的鈴鹿賽車場。那是介於大阪和名古屋之間、日本最知名的賽車場,是和位於靜岡縣、坐落於富士山山腳下的富士國際賽車場輪流舉辦一級方程式比賽的重要場地。被譽為「車神」的德國籍賽車手邁克爾˙舒馬赫(MichaelSchumacher),曾經在日本大獎賽中數度稱雄。而日向佑圭的偶像就是舒馬赫。因此鈴鹿賽車場便成了期望當上職業賽車手的他最向往的所在。那種心態,就好比棒球選手們渴望進軍甲子園的心情差不多吧。
但是,因為初出茅廬的他的技術還有待加強,所以一開始就暫時留在船越賽車場接受基礎訓練——他老兄不曉得是怎麼搞的會遺落在這個離三重縣有一大段距離的地方,大概他的方向感不是很好。然而,久而久之、萌生了感情,也不太舍得離開;因此便作為專屬車手到處去參賽。應該算得上是這間船越賽車場裏唯一的正常人,那些粗聲粗氣的流氓們倒也挺善待這名謙遜有禮的小夥子。他顴骨的部位有點明顯、有些過於突出,身材纖瘦骨感,大概沒比黑河守重多少公斤,似乎是挺容易出汗的體質;可能是由於汗腺發達、和新陳代謝太過旺盛才導致身軀胖不起來。沒騎車時總戴著一副黑框眼鏡、貌似文弱書生的樣子;否則就會換戴隱形眼鏡,搖身一變成了個專業的運動員。
此外,他的嗓音悅耳動聽,性格大方不拘小節、樂觀爽朗、親切又平易近人,很照顧夥伴、重視夥伴。需要的時候,隻要召喚一聲隨即到來;但是又不會過度糾纏。他重情重義,卻又懂得尊重對方、會視情況抽身——好吃但不黏牙。並且非常熱衷於自己的喜好與專長,喜歡到能投入自己的一切,直至靈魂深處;標準的擇己所愛、愛己所擇。
就像網球部的那些人一樣;全心全意,灌注熱情。
在一個團隊中,或許每個人的心情會各有差異,然而目標卻是一致的。夥伴們攜手朝共同的目標邁進;青春又熱血。
就像他們……
在腦海中搜尋了幾遍、並且再三比對確認過後,黑河守終於意識到她覺得日向佑圭像誰了;那股熟悉的既視感是從什麼人身上獲得的。
——那位老兄的氣質,和把頭發染黑了的白石藏之介很相似。
接著,她突然發現到一件事——自己認識日向佑圭、起碼是知道這個人的存在也有好幾年了,竟然到現在才認真地意識到、並且認真檢視起人家。要是傳入當事人耳中的話,不曉得會不會被痛批太枉然又冷血無情。而且,還是反過來從剛認識不久的人身上察覺到。
「真是的,不會吧……」黑河守不自覺抱頭哀鳴,身子慢慢蜷曲起來、活像隻受到外來威脅刺激而進入假死狀態的千足蟲;即俗稱的「馬陸」。
就連離開了四天寶寺中學、幾天不見、也沒聽見聲音,那些人的麵容和身影卻依舊揮之不去。簡直像根烙鐵烙印在身上的記號一樣,比任何體驗都更要深刻;彷佛滲透進了骨血裏。
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幾乎什麼煩惱都會被那些以她的角度來看十分莫名其妙的愚蠢互動拋到九霄雲外去。覺得和他們在一起時的自己,才能真正體會到當人的樂趣;日常生活也好、午飯也好、下午茶也好、社團活動也罷,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輕鬆自在、無憂無慮。
——真正享受著生活的生活。
雖然以言語來描述的話似乎是有點誇張,然而心裏的感受確實就是如此。
不是很確定。幸福的感覺……應該就是像那樣吧。
話說回來,幸福與否……又究竟該如何判斷?「幸福」應該是什麼樣的感受和境遇?
怎麼樣才能稱得上是幸福?什麼樣的狀況?
「叩叩」兩聲,打斷了思緒。「黑河君,妳真的不要緊嗎?摔到了哪裏嗎?會很痛嗎?要不要向爺爺報備一聲、詳細檢查一下?」武田潮用指尖輕敲黑河守的安全帽幾下。她和船越梢一樣,稱呼船越老人為「爺爺」。老人家也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妥當;不管年紀大小,哪個男人會不喜歡年輕又漂亮的女孩對自己撒嬌
「沒事、我沒事……」
雖然有防摔衣的護甲減輕了衝擊力道,不過在摔出去時撞到車身以及地麵的上胸肩膀側腹和手腳等部位,過了一段時間後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希望別受傷才好。就算再怎麼不注重外表,身體健康卻重要得很,是一切的資本。她實在不想繼續添新傷了。倒不是擔心可能會在皮膚上留疤很醜什麼的——反正她整個人就像是一台「疤痕放置器」,再多一些痕跡也不會死人——純粹是因為要照料傷口很麻煩;外加會行動不便。內傷尤其棘手。
不知道,那些家夥現在在哪裏、又在做什麼……
「喂、人妖,我問你一件事。」黑河守看也沒看對方一眼,表示想請教的口氣也毫無客氣與禮貌成份。
「嗯哼、有什麼事?可愛的小刺蝟?」然而對方也完全不放在心上。上杉泰作完全不以身為人妖為恥;相反的,他既驕傲、更有自信。並且也已經習慣了黑河守極度失禮的態度。假如她大小姐哪天對這些男性們——包括人妖和流氓風度翩翩了,反而會嚇死一狗票人。
「可愛的小刺蝟」,打從上杉泰作頭一回這麼稱呼黑河時,似乎就成了她的新綽號。但是,會這麼叫她的,也隻有上杉泰作一個。就連女人們都覺得這幾個字用在她身上,實在別扭得緊。
「講過幾千次了,不要那樣叫我。惡心。」黑河守深深地皺起眉頭,繼續說道:「男的同性戀是不是都很喜歡鍛煉身體啊?」
「嗯——這個嘛,」上杉泰作故意翹起蓮花指裝三八;就是故意要惹對方火冒三丈。而黑河也總是會表現出看不下去而憤怒的樣子。「我是不太清楚啦……畢竟每個人的喜好、個性和需求都不同,不能用『都』這個字來以偏概全,這種說法太不謹慎又太果斷了……但是就我所知的,這個圈子裏的人的確會很注重自己的外型身材和肌肉線條。我有幾位也是圈內人的好友,他們就很追求壯碩標準的體魄。而且通常品味出眾、會特別偏愛某個品牌哦!」
「唔、是這樣嗎……」黑河仰望著天際,口裏低喃。
「黑河君,妳怎麼啦?為什麼突然要問這個?」
「沒事,沒什麼。」
「妳該不會是突然對同性戀這塊有興趣了吧?想試試看喜歡同性的滋味了嗎?」船越梢露出玩味的神態。
「……笨蛋,怎麼可能。我問的是男同性戀,又不是女同性戀。重點是我又不是同性戀。」她將臉稍稍往旁邊擺。
品味出眾……黑河守繼續讓某個也很愛鍛煉身體的網球部部長的身影留在腦子裏打轉。依稀記得金色小春曾經提過,白石藏之介特別獨愛瑞典丹普這牌子的商品。也許可以找個時間去研究一下,弄清楚那牌子的東西有哪些優點、為什麼會深得他喜愛。
……如果那家夥真的是同性戀的話,好像有點可惜。
不過,如果他老兄真的是同性戀的話,那她就不必煩惱得這麼辛苦了。肯定是揮一揮手絹眼眶含淚笑著祝福對方。
這講出去肯定會被嫌棄外加吐槽吐到死的聯想讓黑河守忍不住心情開朗了些;緊抿著的唇溢出小小的噗哧一聲笑。壓根兒忘了人家曾經傳達過不少次「對她有好感」的訊息這種事。
不曉得……當那些人知道她不僅能拿著真槍練射擊、還能飆重型機車、又能和流氓混在一起後,會萌生怎樣的想法。
會被嚇到嗎?
一般人會稍微嚇著似乎是理所當然的正常反應,特別是最後一項。就算驚嚇的程度不大,起碼應該會覺得有點吃驚。但是,那些家夥無法用「一般」的角度去看待;所以結果如何、還很難說。
說不定他們一點都不會覺得意外。就如同他們先前對她的陰陽師血統表現出既好奇又欽佩的模樣、要求她小露兩手之類的。將「不協調性」與「自由奔放」這些宗旨奉為圭臬的四天寶寺中學網球部,對於「異種」的接受度應該會比一般人還要高、並且廣泛許多。
但是,這也不一定。陰陽師或靈能什麼的,都是隻有本人才清楚的神秘體驗,信不信是個人的權利和自由、不相信也無所謂;應該說最好不要相信。或許他們也不把這當一回事。
假如,如果,若是……
黑河從側躺改變成正麵仰躺、又從仰躺換回側躺的姿勢。
遠山一家子隻知道她會駕駛二輪和四輪交通工具這些普通技能,但是不曉得她從前無照駕駛的事跡、以及有時候會造訪這間曾經出過嚴重車禍的賽車場,更遑論曾經受過槍傷的特殊經曆。他們見到的是所有事件都發生完畢的最後場麵——去醫院探望裹得像尊木乃伊的她。三船夫妻和管理人黑澤也都沒據實以告;不可能據實以告。
黑河自己也不想把真相透露給小少年與其家人知情;這裏不是適合未成年的國中生踏足的場所,他們的父母也一定不會希望寶貝兒子的身心都受到汙染……說不準,還會從此禁止他們來往什麼的。
明知道自己應該離小朋友遠遠的,卻怎麼樣也舍不得離開。
少年遠山金太郎不僅是她的救贖,更是家人。隻有當他在身邊時,黑河守才能感受到自己還活著;隻有神經大條卻又纖細的他才敢接近自己,不會擺出恐懼害怕的神情。被他的「可愛」吸引也是理由之一。
同時,在她住院的期間,三船夫妻亦再三言明不準她來這地方。她能了解他們隻是擔憂情懷作祟,不過當事者自然是陽奉陰違,總是瞞著那對夫妻偷跑來——唯獨逃不過彷佛擁有讀心術兼預知能力的黑澤先生的法眼。部分原因也是他和船越老人有點交情的緣故;一個老人、一個中年人,兩個老家夥經常私底下交流情報,順便吐她槽或扯扯後腿什麼的。
除了黑澤和非常厭惡這地方的三船夫妻,船越賽車場裏的成員並不曉得她另外認識遠山一家人的事情;黑河也不想讓這裏的流氓知道善良的那一家人、尤其是小少年的存在。
就算她承認自己真的脾氣差到極點又毒舌、情緒控管指數為負值,動輒和他們互相吐槽譏諷、吵得不可開交,也並不想把過著正常生活、也應該過正常生活的少年們拉進自己的世界——這個算不上光明的世界。這點基本的道德,黑河自認多少還是具備一些的。
藉由網球而產生聯係的東西,除了遠山金太郎之外,又多包括了那些人。四天寶寺中學網球部。
他在做什麼呢……
白石他……會喜歡月宮彩香那種類型嗎?他們的年紀相當、外貌登對,相處起來應該會比較輕鬆融洽……不會像我,年長他這麼多歲、不知道會不會產生代溝;更總是帶給他痛苦難受的經曆和回憶。要說他老兄倒黴,還真的挺倒黴的沒錯。
突然為絲毫沒立場吃醋嫉妒的自己、也為倒黴的對方感到悲哀。
他自己對我說過,要把命歸於我這種話……
很喜歡他。
不是喜歡他說什麼要任君差遣或是給出性命這種承諾;她沒資格收下、也收不起。不想見到他涉足任何危險。
隻是希望溫柔體貼的他能過得平安幸福、過得一帆風順;能心想事成,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無論訂立了什麼目標,就都能達成。
如果他想贏,就用這雙手奉上勝利給他。他想保護什麼,她便也要保護著什麼。想替他隔絕掉所有的威脅。希望他永遠笑口常開,不被煩惱所侵擾。
喜歡、很喜歡……隻能將精神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腦子裏塞滿了有關於他的一切。眼裏容不下以外的事物。
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和對任何長輩以及金太郎那種晚輩的感覺都不相同。
如果他知道了我的心情……會怎麼想呢?會怎麼認為?會不會覺得困擾?會不會想閃避?
黑河用雙手遮住眼睛,不自覺地搖頭。
不行,不能讓他察覺。絕對不能。
這種有違道德倫常和世俗禮教的醜事,絕對不能讓它發生。
校長秘書已經這麼交代過她了;何況西丁霍吉校長還那麼相信她……
重點是,隻有乖巧聽話、家境正常普通的對象才配得上他。而那個對象絕對不是給過傷害的她。
那是因為他什麼都不知道,才會說出那種要把命給她的話。
一旦更了解她的過去和生活背景之後,肯定……會轉身離去吧。
隻是出於一時的……玩樂心態的新鮮感作祟而已吧。
——突然有種欺騙和誤導了對方的感覺。滋味不是很好受。
真是糟糕,糟糕透頂。
不對,這才不是欺騙;應該是「選擇性」的透露和隱瞞。有哪個腦子正常的人類會在一開始就對陌生人敞開心房揭露自己的全部。就算再怎麼單純無知,基本的常識和警覺性也應該要有吧。況且對方又沒問;沒被詢問的話自然就不會想到、不會主動提出來。雖然即使真被問了,她也不會透露隻字詞組。
聽見自己口中吐出淺淺的歎息聲。
……我也太大意了,怎麼會如此不謹言慎行、任由局麵發展到這步田地?真是一點都不像自己的風格。
一碰到他、還有無厘頭又不按牌理出牌的他們,一貫秉持著的原則就完全被打亂了一樣。
明明……向來就和這種溫柔的人類保持距離、敬而遠之。就如同她會下意識閃避日向佑圭一樣。讓那麼好人的他感到丈二金剛,真有點不太好意思。
一旦太過於沉浸在柔情當中,久了就會無法抽身;被對方的情緒牽著鼻子走,就會失去自我和堅強的心靈、養成想依賴對方的習慣——慢慢變得軟弱、變得脆弱。
這種改變和她企圖追求強悍的理念完全背道而馳。不想自己因著哪些人事物而受到影響。這種不在意料中的轉變讓她心中湧起恐慌的感覺。
『妳想要什麼?』
我……想變強
想要……
『這小鬼是怪物!』、『為什麼……死的不是妳——』
男人憤怒的臉與女人哭泣的臉交互著出現在眼前。
厭惡、憎恨、悲慟、恐懼。
等回過神來以後,發現那些臉上滿是懼怕的表情,眼中盛滿驚懼之色。
一直被恐懼和憎恨著。
過量的負麵情緒感染了她——也懼怕起自己、憎恨起自己。
這個背負著不幸和不祥的自己。
打從有記憶以來,腦中就出現過不曉得多少次……尋死的念頭。就連母親,也是如此希望;並且親口說了出來。
那個人、白石藏之介……他需要的是往前的驅力和動力。
這麼心態消極、得過且過的我,配不上他吧。
明明是為了想過正常一點的生活……龍崎堇、三船夫妻、黑澤先生、岩井夫妻、遠山夫妻、金太郎、木下護士長、青春台警署的署長、西丁霍吉校長……不管是這個或是那個,在有周遭人們加諸了期望的情況下,才選擇進入四天寶寺中學;卻反而更凸顯出自身的不正常。
雙拳悄悄握緊。
隻要握起拳頭,就能保護自己;但是卻抓不住任何東西。
右臂上的疤痕正在抽痛。
像這樣的我,怎麼能……
不能要
或許……離去也好。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黑河守將腦袋戳進沙地理,繼續抱著鴕鳥心態自說自話。
「對啦、黑河君。有件事情想問妳。」
「什麼事?」她漫不經心地順口回答。
「網球好不好玩啊?」
黑河眨了眨眼睛,還沒反應過來。
「什麼?」
「——網球部的那些小鬼們,對妳友不友善?」
黑河猛然瞠大雙目、身子從地上彈起,以張口結舌的驚詫表情瞪著兩個女人和一個男同性戀者。而後三者都正用堪稱「奸詐」的臉色、露出陰險的笑容瞅著她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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