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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柒卷、關東篇 (上)  第二十六章、神子降臨於凡間

章節字數:3753  更新時間:13-01-29 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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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村精市覺得自己的心情一直平靜不下來。

    打從和那名陌生女子初次會晤之後,他就覺得自己整個人一直處於不安定的精神狀態中。

    當然,絕對並非好的方麵。

    雖然他一開始覺得那女人的氣質和真田弦一郎有點相似;但是在仔細品味過後,才會發覺到差很多。

    和真田從四歲的時候就在網球俱樂部遇見、並且認識,對方的成長過程如何,細節點滴都再清楚不過。彼此都是生長在正常家庭中的孩子,有依然健在的雙親以及長輩嗬護、手足家人互相照應,每天除了家裏和學校之外,就是網球。他們簡直就是為了網球而生的;隻是一群為了目標和理想而活的少年。

    不管性格再怎麼老成又外貌老氣,真田弦一郎畢竟還隻是個國中生而已。

    然而,那個人不一樣。盡管若要深入說明是哪裏不一樣,他自己也講述不出個所以然。

    最直接且迎麵而來的是「壓迫感」——完全無法視而不見、既沉且重的壓迫感,沉重得教人窒息。不但深沉、陰鬱,彷佛一大團黑暗鋪天蓋地籠罩而來,而且還相當銳利;銳利得有如刀割,刺得人遍體鱗傷。假如認真比較的話,真田還輸了一大截、天差地遠。

    幸村曾經見過不少次真田弦一郎施展居合術的場麵;鋒利的刀刃以神速揮斬、幹淨利索地將草人一分為二。大概就是像那樣子。

    究竟該經過怎樣的遭遇和淬煉,才能培養出那種非常人的氣質。

    彷佛是生存在不同世界的兩種人。

    若要形容得更具體一點——那個神態漠然、麵無表情的長發黑衣女,就彷佛化身成人形的「武士刀」——一把黑色的武士刀。幸村依稀記得曾經聽真田提過、的確有黑色刀身這種東西,要經過怎樣的加工處理才做得出全黑的刀身……不過他沒興趣、也沒專心聽。

    或許是因為他現在的精神力不夠強韌的緣故、抵抗力不如身體健康的時候,神經才會過度敏感。為了應付纏身的疾病、與之對抗,已經把他的精神耗損得差不多了。

    「……幸村,你還好嗎?」

    輕柔的女聲在身邊響起,幸村這才回過神來。

    他正站在醫院的大門外,宇垣翎就在他麵前,一臉擔憂地注視著他。

    會客時間已經結束,少女準備離開返家。雖然很想就這麼留下來陪伴在對方身邊,但是對方不可能會答應這種要求。

    「阿翎,現在已經很晚了,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幸村伸出相較於同齡者、看似更纖細一些的手指,輕輕拂開散落在少女肩頭的銀色發絲。他並非不希望少女的陪伴,特別是在當下、此刻;然而,正因為是這種時候,他更不想自己被察覺出脆弱的一麵。

    他是王者立海大的領頭者,有責任和義務成為夥伴們的榜樣。即使麵對再大再重的艱難困境,也絕對不能輕易顯露出來。

    除了自己必須振作起來以外,更要激勵隊友們、帶領後進之輩往前行。

    為了達成三連霸的目標,絕對不能輸。

    幸村精市的這些心思,宇垣翎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莫可奈何。

    她所喜歡且著迷的正是他這份頂天立地般的強大;以及隱匿於強大之下的脆弱。

    幸村向來是一肩扛起所有的壓力、背負著許多人的期望,隊友們隻需要盡自己的力量獲得勝利就行了;他臉上永遠掛著氣定神閑的笑容,態度從容優雅,宛如世上所有紅塵瑣事都沾染不上他。

    就如同周遭人封給他的稱號——「神之子」——名符其實,神祇降臨於凡間;或者,可能是被打落凡間的神。隻要有他坐鎮在場上,就夠使敵方退縮、就能獲得壓倒性的勝利。

    隻是目前迫於無奈、身體狀況不允許他負起全部的責任,隻好轉交給副部長真田弦一郎。天生責任感就重的真田,肯定承受了雙倍、甚至更多的壓力。

    宇垣翎心底清楚,幸村一心想著盡快解除真田的壓力、回到隊伍之中,也想使夥伴們盡快放下懸念,全神貫注地朝向冠軍之路邁進。

    此外,他在堅持自己的目標同時,也一直在替身邊的人著想;縱然身染重病、住進了醫院,也不斷鼓勵著兒童病房裏的小孩、給予孩子們期待未來的希望……既替這樣的他感到心疼,又不由得肅然起敬。

    翎心裏想著要為幸村做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什麼;想得頭昏眼花、枯思腸竭。也或許對方不需要她多費心思。

    臂膀傳來被微微捏緊的感覺。幸村低頭一瞧,看見銀發少女不知何時一手抓在他的手臂上,墨色的大眼睛裏淚光閃爍。

    「阿翎,妳怎麼了?」他的手指輕輕滑過還沒被淚水沾上的臉龐。「不要這種表情啊。我不是說過很多次了嗎?我沒事、也不會有事。不要擔心,快笑一個。」

    「可是……你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大概是有點睡意……睡一覺起來就會好多了。」幸村淡淡一笑。「妳這樣才會讓我放不下心。快回去吧。」

    少女稍稍噘起小嘴,沒聽話順從。

    「還是我陪妳回去……」

    「不、不用啦!」宇垣翎嚇了一跳,連忙搖頭擺手。「我、我自己回家就……」

    假如這名「珍貴無價」的病人在半途中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就算幾條命也不夠賠。

    幸村臉上的溫柔笑意擴大了些許。「到家以後,記得報備一聲。」

    翎少女輕輕點頭,在離開之時仍頻頻回頭望。

    幸村舉起手揮了揮。藍紫色的漂亮眼瞳中充滿對方看不見的依戀情緒。

    除了夥伴之外,他也仰賴著少女、宇垣翎——精神方麵的。他也明白少女放在他身上的心思多麼重;他就是她的全部、是生活的重心。正因為如此,才更不能被對方發覺。一旦被翎發覺自己的不對勁,她肯定會拋下手邊所有的一切飛奔到他身旁。「期望」那種事情發生與「實際」發生是兩回事。幸村不希望翎為了他、而擾亂她原本應該遵循的日常生活步調。

    待見不著少女那抹閃著銀光的纖影之後,幸村才緩緩轉身,踩著緩慢的步伐走回病房。

    他的心情比腳步更加沉重。

    實在是不想回去;回去那個有如幹淨牢籠的地方。

    真想盡快離開這裏;愈快愈好。

    然而,不可能在沒完全康複的情況下離開。

    一想到手術成功的機率,幸村的情緒就益發低落。

    無力的感覺再度侵蝕著身軀與四肢;雙腳晃得站不穩,他不得不扶著牆壁。

    「可惡……」幸村將眉心擰扭出許多皺折的前額靠住水泥牆麵,口中流溢出象征不甘心的低喃。

    牆壁旁邊就是一扇窗戶。窗外已經是一片全然的漆黑。透過反光作用、窗戶呈現出照鏡子般的效果。

    他的視線隨意掃過那麵形成鏡子的窗玻璃。看見自己的身影投射在玻璃上,也不經意瞥見了某種東西。

    雙眼不知不覺瞪大。

    那個……出現在他肩膀後上方的「東西」,是什麼?

    ×

    翌日,當黑河守和木下朝果一同走進今井醫院、並且正好巧遇幸村精市時,卻見最後者迅速別開臉、接著快步離開。

    中年婦人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立刻轉頭瞪向身邊的年輕女子。

    「……護士長,為什麼您要用那種類似『審訊犯人』的眼神瞪著我?」

    木下朝果劈頭便問:「妳是不是對幸村同學做了什麼?」

    「我?」黑河守睜著兩隻黑漆漆的瞳眸,一貫波瀾不驚的臉孔中滲入了幾絲無辜之色。「昨天下午的研討會場次結束後,我就馬上離開醫院了,之後也沒再回到這裏來。根本連話都沒講上幾句,哪有機會對他做什麼?而且重點是我對他做什麼要幹嘛?我根本就不算認識他。無冤無仇的,我才不想自己找罪受。」

    那種人——幸村精市,單憑外表判斷、用膝蓋想也能肯定絕對屬於「人氣角色」之輩,而且還是「超級無敵」人氣角色的類屬;而她大小姐向來就和那類人種八字不合、水火不容、天生犯衝。即使對方現在病懨懨的,也能依稀感受到一股奇妙且隱晦的強大氣場。鐵定是合不來、絕對是合不來。

    至於對他「做了什麼」……有點袖手旁觀的行為算是嗎?不過,黑河守堅持自己隻是尊重病患的意願、完全依照「病患本身的要求」決定行動罷了。嚴格說起來,她可是「沒對他怎樣」;起碼和四天寶寺中的那群人相比。

    呣、除了似乎是講了些「不該講」的話……以外。

    木下朝果偏著頭思忖了會兒,也認為頗有道理。在婦人的印象中,黑河守向來就是那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獨善其身性格;隻要別去招惹她,她是絕對不可能會主動去侵擾任何人。

    「那,為什麼幸村同學一看見妳,就火速閃人了?」盡管如此,婦人卻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反而覺得十分理所當然。

    這回,換黑河露出質詢的眼神斜睨對方。「護士長,我們是一起出現的……說不定,他介意的對象是您。」

    「啊?咦?會這樣嗎?可是,我這麼照顧他、每天噓寒問暖的……」

    「或許人家根本就不需要您這麼『無微不至』的照顧、和三不五時的問候。」黑河一邊走向會議室的大門,一邊用風涼的態度拋下使中年婦人備受打擊的言詞。「搞不好他既獨立又堅強、已經忍受很久了……覺得護士長很囉嗦又煩死人,隻是不好意思講出來,怕可能會傷到您的心……之類的吧。」

    「妳怎麼這樣說……我、我的心已經受傷了……難道幸村同學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有名小護士剛好經過,順道關懷了一下窩在牆角畫圈圈兼種香菇的上司。「護士長,您怎麼了啊?身體不舒服嗎?」

    黑河嘴角噙著幸災樂禍的邪佞笑意;以「不負責任發言」落井下石也是她大小姐的拿手絕活之一。不開口不出手則矣,一出則驚天地泣鬼神;會將目標打到地獄的最底層、絕望的深淵,結果是萬劫不複、永世不得超生。

    不遠處,有名藍色係的年輕病患正站在轉角後方,目送黑色係的長發年輕女子隨著人群走進會議室大門。

    他一雙藍紫色的眼眸比精製過後的寶石更光輝璀璨,然而流轉於其中的情緒卻森冷得毫無溫度。

    除了冷漠以外,還多了些許畏懼。

    畏懼——幸村精市從沒意識到自己還會畏懼著什麼。除了可能「無法打網球」這件事。

    況且,畏懼的對象還是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

    話說回來,既然是素未謀麵的陌生人,又為什麼會作那種夢。

    一想起昨晚無意間瞥見的「那個」、以及夢境,幸村仍然心有餘悸。

    那是一種從未感受過的恐怖。

    打從體內深處湧出來,又深入到骨髓裏去的恐怖感。

    「精市哥哥,你怎麼了?怎麼站在這裏發呆?」

    孩童的聲音在身旁響起,伴隨著衣袖被輕輕拉扯的感覺。幸村低下頭,對孩子們微笑。

    「啊、我沒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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