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44 更新時間:13-03-04 01:45
少女盯住對方麵無表情的臉龐。盡管房內並沒開燈,環境暗得使身邊景物都隻剩下朦朧模糊的輪廓;但是,宇垣翎卻依然能看清楚幸村的麵孔五官。
即使不必用雙眼、甚至不必親眼看見也無所謂,因為她早就已經將對方的容貌深深地烙印在大腦和心裏。
這樣的認知讓宇垣翎禁不住雙頰泛紅發熱。
幸村精市沒發現也沒注意到對方的反應;一方麵是因為當前的光線不足,另一方麵是因為沉浸在自我的思緒中。他雙手捧著盛水的杯子,麵露沉吟之色。
「……幸村?你還好嗎?」少年的過度沉默讓少女忍不住擔憂起來。「怎麼了?不舒服嗎?都不講話。」
「呃、不,沒什麼。」幸村沒告訴宇垣翎,說他夢到的那名夜叉神官長得和某長發黑衣女一模一樣;除了是覺得沒必要交代這種無所謂的細節以外,也是擔心對方可能會胡思亂想。
不管他夢到了誰、變成了什麼、場景在什麼地方、劇情又是如何,都不重要——關鍵在於「為什麼」會做那種夢。
難不成是因為黑河守針對他們的敵意太過強烈,才會發生這種奇怪的現象?但是一般而言,針對誰的敵意會強到影響對方嗎?
怎麼可能、太荒唐了,又不是超能力者。雖然那女人也不太像普通人。
「幸村,你現在會覺得累嗎?要再繼續睡嗎?」
「我還好……如果妳想睡的話,可以……」
「不。」宇垣翎神情堅定地說:「我要醒著陪你。不然萬一你又做噩夢的話,我才能及時叫醒你啊。」
此外,倘若她不小心意外睡著的話,很可能會被湊巧進門的護士小姐撞見。好運氣並非能持續永遠。
「嗬嗬、說的也是。」
「啊、對了,」盡管一頭霧水,然而翎還是稍微問了一下:「你說的那隻黑貓,牠就隻有趴著盯住你而已嗎?另外還有做些什麼嗎?」
幸村稍微僵直了身子,才緩緩搖頭。「……就這樣了,其它什麼都沒有。」
「真的嗎?」宇垣翎隻隱約看到他搖頭的動作。即便對方否認,也看不見他的表情、無從判斷他的心理狀態,「你不要勉強哦。」
「放心,我沒有勉強。」在黑暗中,少年的聲音裏隱隱摻雜笑意。
少女鬆了口氣。「那就好。」
後來,幸村在恍惚的意識中半睡半醒,但是幸好沒再做那些奇怪恐怖的噩夢。宇垣翎也努力撐住自己不睡著,眼眶下方的兩道陰影深得堪比貓熊。
「阿翎,妳這樣……上課沒問題嗎?」此時此刻,擔憂與被擔憂的立場瞬間轉換。幸村弄濕一條毛巾、擰幹,交給宇垣翎。「一定會打瞌睡的。我是還能休息、想什麼時候休息都可以,所以沒什麼關係。可是妳……」
「我、我也沒關係的,不過就隻是上課嘛、那有什麼……」宇垣翎一邊打哈欠一邊擦臉,差點吃進毛巾一角。
上課打瞌睡什麼的暫且撇在一旁不提;重點是,她必須趁著護士小姐來巡房、醫生來問診之前溜出病房,絕對不能被逮個正著。
幸村看著滿臉倦容的銀發少女,覺得既慶幸又心疼。
慶幸的是有這個一個不離不棄的她在身邊;心疼的也是她的不離不棄。
「那、幸村,我先走了……」宇垣翎提起幸村替她收拾妥當的行囊,揉了揉惺忪睡眼。「你一定要好好休息哦。希望你不要再做噩夢了……」
「不會的。」幸村陪著她悄悄移動到醫院玄關,「阿翎,妳路上一定要小心。」
也不曉得有沒有聽進耳裏;宇垣翎點點頭,踩著虛浮的腳步前進、窈窕纖細身軀左搖右晃;幸村的視線也追隨那頭銀絲左右飄移,看得他直操心她會不會去撞到什麼或是被什麼撞到。
此刻是天色正蒙蒙亮的清晨;天空的顏色是一大片遼闊的灰中摻藍,從雲間的縫隙透出一絲絲或灑下一道道白光。
精神支柱一離開,幸村便又落入沮喪模式中,無限循環。
又是……相同的一天要開始了嗎。
相同的、不知道未來在何處的一天。
『你認為以你現在這副要倒不倒的狀況,能做到什麼』、『你覺得現在的自己和死人比起來、有比較好嗎』、『你在害怕什麼』、『問題是,你還有機會活到以後嗎』、『要是你就喜歡現在的狀況、覺得現在這樣比較好、比較安心的話,那就繼續吧』、『沒用的東西,幹脆不要算了』
——竟然把我和死人相提並論、還任意猜測我是在害怕,更批評我這副身軀是沒用的東西……那女的實在是太沒禮貌了。
粗魯莽撞又失禮。對一個素未謀麵、根本就不了解的陌生人指責怒罵、盡扯些貌似不經思考和修飾的言詞。她的大腦結構究竟是怎樣的組成?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思考回路又是怎樣的走向?
說穿了就是一個討厭的家夥。
而且是極度討人厭;那個長發黑衣女、黑河守的敵意太深太重又太明顯,已經到了無法視而不見的程度,甚至已經到達充滿「殺氣」的地步。彷佛真的想置他於死地一樣。幸村精市長到這麼大,從沒遇過會真正讓他打從心底厭棄的對象;更可以說從沒被如此討厭過。他向來就是受到敬重的、並且會以無限寬廣之胸懷包容著任何人事物。除了「網球」絕對不可能退讓、無法退讓以外。
幸村不自覺握緊擺在身側的雙拳。
由於重病因素,致使身邊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對待他,唯恐影響了他的心情、甚而加重病情;舉凡隻字詞組都是經由篩選過後的,並且態度謹慎、語氣溫和,沒人敢對他丟出一字半句的重話。
宛如被當頭棒喝的幸村精市無法否認對方字句屬實。誰都反駁不了那女人所說的、的確都是事實。她毫不猶豫地一針見血——道出了大家都不敢講出來的事實。
在返回病房途中,幸村不由自主地回想昨晚的夢境。
那隻黑貓,長著兩條尾巴的黑貓。
他沒辦法老實告訴宇垣翎、黑貓打算對他做什麼。他沒辦法老實告訴少女的真正原因是——
那時候,那隻一邊耳朵缺了一角的黑貓趴在他胸前,身後的兩條尾巴左右晃動個不停,兩顆翠綠色的大眼中閃著興奮殘暴的光芒、瞳孔縮成細細的針狀,舌頭舔拭著上唇,露出嘴裏的尖牙——似乎把他當成了某種美味佳肴——伸出一雙彷佛能削鐵如泥的銳爪,意圖撕碎他的軀體、帶走他的魂魄。
就如同夢裏那名夜叉神官「帶領」亡者前往冥府的方式一樣。
並且,那隻黑貓有兩條尾巴,四周還燃著大大小小青色或綠色的火焰。幸村確信自己的精神沒有出問題、也絕對不是在作夢,他的確看見了。那隻怪貓是真的存在。
隻不過,他無法理解為什麼宇垣翎看不見。但是既然她看不見,那麼就也不需要說出來徒增她的煩惱。
「這是什麼邪門的奇怪事件……難道這就叫做靈異現象或是『撞鬼』嗎?說的也是,畢竟這裏是醫院……」幸村不由得輕輕微笑起來。「真應該叫真田來坐鎮吶……」
他們家那位渾身正氣的鐵麵副部長,無論是再怎麼凶猛可怕的鬼怪、肯定都會怕死他,半步都不敢接近。
幸村一邊回憶夢境、一邊不斷地思考。
——是時候該設法改變現狀了。
怎麼能就此倒在這裏
就當部長還在深思熟慮、試著下定決心的時候,立海大附中網球部也正在如火如荼地進行魔鬼練習。
「三年級的、都已經待在社團裏多久了還那麼鬆懈,要做好榜樣!二年級的、基本動作認真點做!一年級的、撿球的速度再快點!聲音再大一點!」真田弦一郎那副丹田有力的吼聲傳遍了球場、響徹雲霄。
「是的!真田副部長!」
練習途中當然不可能停下來交談聊天,於是隻能趁休息的那幾分鍾空檔偷些閑暇。真田弦一郎一宣布暫停練習,切原、桑原和浦山三人就立刻躲到球場角落去竊竊私語。
假如隻有前麵兩人的話,那還不太會引人注意;不過因為多了一名「不應該混在其中的」一年級生,所以他們馬上就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
「傑克、赤也,你們幹嘛偷偷摸摸的?」丸井文太吹著泡泡走近三人。「你們一點都沒發覺大家都在注意你們嗎?」
「呃?注意我們幹嘛?」切原赤也表情困惑又不以為意、對紅發少年招了招手,「別說那些了。丸井前輩,你也過來一下吧。」
理論上,切原少年的這個動作毫無禮貌可言。然而,因為他既是王牌、又是所有人托付社團兼球隊希望的對象;最重要的是,其實他小子備受正副部長以及全部三年級校隊隊員疼寵,他的「沒什麼禮貌」反而成了他本身的特色,囂張歸囂張、卻讓人覺得可愛有趣,所以前輩們也不怎麼和他計較。
「要我過去做什麼?你們到底在討論什麼?」
「也沒什麼啦。」傑克桑原聳聳雙肩。「就浦山和赤也一直很顧慮那位穿黑衣服、講大阪腔的長發女人……還在討論說今天下午要不要偷溜到醫院呢。」
「嘎?偷溜到醫院,想幹嘛?」丸井稍稍瞠大了雙眼。
「當然是去確認那家夥要不要緊啊。」切原赤也回答得理所當然,浦山雙手食指互戳個不停、慢慢地點頭。「不管怎樣,那位……黑河桑,畢竟幫了我們一把嘛……這點小事也是應該的……」
丸井依然擺著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對他而言,某長發黑衣女已經成為了他的敵人——關於「甜食領域」的最大敵人。「可是我們放學後不是要練習嗎?哪可能亂跑啊?不但會被真田一刀剁成兩半、而且一定也會被幸村惡整的。」
「當然是練習完以後才去囉!」切原赤也難得能以「你真是問了個傻問題啊」的態度對待什麼人。而且對方還是他小子的前輩。
「要去的話你們自己去,我才不要。」丸井文太用力咀嚼嘴裏的口香糖,滿肚子不痛快地走開。「哼、除非她還我一盒手工巧克力泡芙。柳不是講過了嗎?她根本就是四天寶寺中學的人馬、而我們曾經大敗他們過,她一定討厭我們討厭得要死。而你們竟然還要主動跑回敵人那裏,小心被那家夥轟回來。笨蛋才做這種傻事……你們這些家夥都是笨蛋、尤其傑克是超級無敵大笨蛋……」
「呃?關我什麼事啊?文太!真是的……」傑克桑原實在是拿這名孩子氣過頭的夥伴沒轍。
「算了,我們別理丸井前輩了。」切原赤也勾住浦山椎太的肩膀,繼續和傑克桑原耳語。「那我們就自己去吧——」
也因此,三人完全沒留意到柳生比呂士的眼神示意。而參謀柳蓮二和詐欺師仁王雅治兩人,基本上是抱著「看熱鬧」的壞心眼擔任著旁觀者。
柳生拚命暗示的主因——副部長真田弦一郎——正在朝浦山、切原和桑原三個人大步逼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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