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五)

章節字數:4000  更新時間:08-08-04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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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走上五樓,過道上我本來很忌諱遇到早到的學生,生怕她挽我很緊,閃避不及,她卻隻是很輕的牽著我的手,神情自然而輕鬆。

    其實我厭惡牽手,不過她的動作恰如其分,因為即將走過轉角,她自行放了手,很有默契心照不宣的朝我一笑,沒有與袁潔那夜那般令我難為和不忍,有的反而是空中小姐與離機的乘客那種自然親切的辭別。

    我象喝了一杯茉莉花茶一樣清新,嘴裏心間泛上一絲若有若無的甜香。

    她走前麵,學我平時動作般負了手有些自得,腳步輕盈,象修女又象幼兒園老師,我心裏癢癢的,情不自禁追上去,她回臉看,我伸手在她鼻子上輕輕一刮,她沒有退讓躲避,隻是微笑閉眼皺了鼻子,靜靜等待,爾後調皮一笑。

    我心神忽然有些澎湃。這是個講述一千零一夜故事的智慧女人,每次她總有辦法讓一段故事無法結束,聰明的把結局無限延長,這結果發展下去總有些不妙,不過我現在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我想看看自己的克製力,究竟有沒有極限,她恰到好處的滿足了我的好勝心和好奇心。

    不過我也很煩惱,煩惱的是她的如影隨形,一如西遊記裏四個菩薩化身母女(母一女三)考驗唐僧師徒的那場風花雪月的撞天婚,吳佳當然不是菩薩,可是勝似菩薩,怎麼掂量她都像那張捆住豬八戒的珍珠網,越掙紮越緊,最讓我不平衡的是豬八戒那角色分明貪色,我自問不貪,偶爾自度,覺得一生單身也不是什麼很可怕的事。

    我們打開昨天那道門,一個女子麵對牆壁背對門口趴在桌上抱頭而臥。

    我“咦”了一聲,奇怪他人不見。走近兩步,更感意外,看服色那人居然是昨夜初識的周雨菲,那個鵝蛋臉自命不凡的女才子。

    經過昨夜,我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某種自然豁達的心境,象通宵飲酒後清晨出門的人,覺得世界有了些變化,自己好像墮落到了某個空間,仿佛多了些沉重和陌生。我瞅瞅吳佳,將疑問之色征詢之意斟滿自己雙目,覺得於情於理應該尊重她一下,盡管這些小事不必征求她的意見。

    她變得比以往沉靜了些,骨子裏的本就不算太顯的韌勁愈發退居二線,有些高深莫測以靜製動的態度。象一個內家高手已經突破了最後極限,亢龍有悔,返璞歸真,比平常人更象平常人,可是已不是平常人。

    她盯我一眼,意思是可以預先寬容理解我的任何行為,沒有居高臨下的感覺,反而有種從容不迫的恬靜。

    我忽然有種被挑釁的悻悻感,在胸中毛躁著。

    我清清喉嚨叫醒周雨菲。

    周雨菲嬰兒般惺忪雙眼伸臂嗬欠,有點臥貓醒來的媚態,我心裏奇怪的一動,象一潭靜水被貓尾攪亂。

    她收斂姿勢,眼裏的親切感淡了,她掃視我們不好意思的微笑,掩飾自己轉瞬即逝的窘態,可是她目光來回兩遍之後,眼中忽然有絲疑問,又很快化為釋然,她的笑意疏遠了些,變成了禮節性笑容,可是不知是否我的幻聽,分明覺得她的鼻孔裏輕輕一哼,分貝細微得隻有我能聽見。

    周雨菲問:“咦?你們來了。”

    我繃著臉皮機械作笑答非所問:“你那朋友呢?他們呢?”

    周雨菲一邊收拾桌上書本一邊解釋:“哦,你那朋友陳重先回他家去了,叫你去他家找他,你另外那個朋友和那個女伴回去了,好像聽說他要上班什麼的。”

    我望望吳佳,心想老大真是甩手掌櫃,來去瀟灑,招呼也沒有一個,我一麵翻看手機一麵問:“你那叫劉詩潔的朋友呢?”

    周雨菲訝異答道:“你記得她的姓名?”她瞄瞄一旁微笑的吳佳說:“記性真好——詩潔回宿舍了,你那姓陳的朋友送她下去的。他們先走,你那個上班的朋友後走。”

    原來陳重和劉詩潔是一隊,鍾嶽陽和周曼霞是一隊,分兩路人馬下去的。

    我心裏不是滋味,短短一夜,這個世界全變了,陳重想必和劉詩潔有了某種默契,揣摩一下,老大一定是因愛生恨,挾著對周曼霞的失望將過度的熱情轉嫁到了劉詩潔身上,應該有了歪打正著的突破;鍾嶽陽與周曼霞一夜攀交,根據昨夜吳佳初離他們那時的進度發展來推測,也必相處融洽。最關鍵的是,不知梅雲淳那廝和胡瑩怎樣?

    我心裏一震。

    我催吳佳出門下樓,回首周雨菲若有所思的慢慢收拾,不由得回頭笑臉問了她一句:“一起走?你不會直接在這裏等到上課吧?”

    周雨菲白眼說:“我又不在這個教室上課。”

    說話間吳佳的身子忽然讓開了些,我詫異的回看她一眼,有種異樣的歉疚,這是以往絕對沒有的。

    吳佳徑直走前,不快但永遠錯開我半步,我仿佛做錯事的小孩,情不自禁想追上她,奇怪剛才的親昵感怎麼蕩然無存了,可是她低著頭一言不發,令我無語可言。

    走出教學樓,走在我們身後的周雨菲忽然叫住我:“借你手機用用。”

    吳佳走開幾步等我,仿佛怕見了熟人。

    周雨菲皺眉撥了幾通,搖搖頭說:“沒辦法,打不通。”

    我說:“我手機沒信號?”

    周雨菲認真解釋:“不是,我把自己手機借給詩潔了,想問她點事兒,誰知她沒開機,一定睡著了。”

    我接過手機,周雨菲忽然露出頑皮笑容,小聲說:“快去,你女朋友生氣了。”

    我愕然轉首,看見吳佳很出神的望著頭頂一顆樹上幾片下垂的樹葉。

    周雨菲友好客氣的說:“拜拜,快和女朋友吃早餐吧!”

    她抿笑著快步而去,我才發現,她居然也有親切解意的一麵。

    她的個子很高,走路嫋嫋娜娜,頭發微作整頓,粗挽一髻,風裏在肩背躍動飄拂,很悠然韻致的感覺,披肩的外套長袖象兩根衣帶隨風飄揚,鮮嫩的油綠葉牆中,令她象羽然若仙的蠶仙,沾絲遊林,她穿著一雙布鞋,在幹淨透亮的路麵小心避水落腳,象白鵝在池塘伸足試水,分外有趣,她的書抱在胸前,似乎唯恐滑落,愛書者書香必隨,不由令我生出幾分好感和惘然。

    這是個養眼的女人,雖然清高,畢竟脫俗。

    她的話點醒了我,“女朋友”這個名位象蟠桃園的題匾,提醒了我這個準備放任神魂自在出遊的齊天大聖,還有職責在身。

    我踱近吳佳,她回臉一笑,指著樹葉說:“你看,新葉子。”

    雨後新葉很正常,難得的是她居然喜歡這麼平凡的物事,我伸手去摘,她慌忙拉住我手腕。

    “不行,人家也是生命。”

    我一陣可樂,為她的孩子氣,半玩笑半教導說:“喜歡就要去摘啊。”

    吳佳幽幽說:“喜歡不一定要摘啊,你昨晚送我的花我還好好存著呢。”

    我一怔,見她從小包裏拿出一朵枯萎的白花,壓得扁扁的,花瓣也有些碎落。

    她驚呼一聲:“哎呀!”聲音很痛惜。

    我安慰她:“不怕,可以熏衣服的。”

    吳佳沒理會,一臉苦惱,忽然表情輕鬆的說:“不怕,對,可以用手絹兒去包,做香包兒。”

    她忽然正色說:“你很喜歡實用啊,還愛見花就采。”

    我一時沒回過神,隨口答:“喜歡就要去采啊。”

    吳佳說:“我不會,我會等到花落下來。”

    我嘿嘿笑,評價說:“很費時間。”

    吳佳也笑:“樹上的花和落花都是美好的東西,隻是你是個沒有耐心的采花者。”

    我這才回過神來,原來她是借花葉之比來教育我,我沒有輸智的不快,反而愉快於她的聰慧。

    我說:“理論上說,采花和原地不動等花落頭上都是一種心境,在於你喜歡哪種。”

    吳佳也笑:“你有沒有要等的花?”

    她臉色白如玉,清新空氣,沾露晨衣,昨夜夢境,此刻心情,一切令人賞心悅目,情不自禁。

    我忽然激動起來,伸臂擁住她,她自然合了眼低頭,臉頰微涼,掌心溫暖,雙肩薄弱,纖腰柔韌,我心神激蕩的喃喃說:“我一直在等你這朵花。”

    吳佳低聲“嗯”了一聲,過了片刻,她輕輕推開了我,我奇怪望她,她笑得很深情的柔聲說:“很樂意被你騙。”

    我心口劇震。

    不巧的是,劇震之後,又是餘震。而且,餘震更甚,猶如山外青山。

    那青山佇立在不遠處,滿臉訝異驚愕;青山旁是一隻掛住的風箏,似乎是蝴蝶折斷了一隻翅膀。

    青山的名字叫梅雲淳,那隻斷翅的蝴蝶叫胡瑩。

    他們很震驚的站在離我們不到十米的花台邊。他們的褲腳和鞋麵都被水和泥沾濕弄髒,看樣子他們遠遠不及周雨菲那般愛惜自己,去注意地麵的積水雨泥。

    梅雲淳的臉蠟黃,胡瑩的則是通紅。

    他們注意的,是我和吳佳相牽的手。

    我忍不住瞥了吳佳一眼。

    如同古龍小說常見套路,高手過招,不在招式,關鍵看氣勢,而氣勢又是通過眼神來傳遞的,這一眼從我自感冰冷的臉頰上紅杏出牆般掠出,我才省悟過來我已經輸了。

    我不可能再象以前那樣超脫,似乎因為我有了牽掛,如同無懈可擊蓄勢待發的劍氣網中有了柔情,出現了破綻。

    吳佳分外平靜的回顧了我一眼,可是沒有多話,她事不關己的默默走開幾步,可是並沒有走遠。

    我期望她的眼中寫滿信任,可是沒有,轉念又想,如果她充滿信任的望著我,反而令我壓力重重。

    她有著我沒有的淡然,似乎一切交由天定。

    那一刻我甚至有些嫉妒她置身事外的漠然。

    無論昨晚如何,我料定梅雲淳畢竟折騰了一夜,可是他黃黃的臉頰上沒有憤怒和不屑,隻有疲憊。

    這是我可以意料之中的,意料之外的是胡瑩的臉色也很平靜。

    看來唯一不平靜的人就是我。

    象一個做賊心虛的人。

    這個賊,果真偷了胡瑩的心?

    還是,我隻是她的一個幻覺?她的心,從來都隻在她自己胸腔裏。

    胡瑩異樣的笑了。

    笑得很嫵媚很陽光,可是我心裏依然陰雲深重,如同頭頂天色。

    她小聲對梅雲淳說了一句,足夠我聽見:“我過去和他說幾句。”

    這是她和我在一起時從沒有過的尊重,我不禁有些被區別對待的羞辱。

    我的目光越過她向梅雲淳望去,希望從梅雲淳臉上發現胡瑩下一步行為的預兆,卻發現梅雲淳很輕視的看著我。

    當一個老友很輕視的看著你時,那種滋味用煎熬來形容顯然不夠,可是梅雲淳這老友例外,因為通常他80%的表情都是輕視。

    隻是今天這個場景,配合了他身前笑顏如花的胡瑩,我忽然覺得有些陌生和忐忑,似乎他在背後泄露了我某些不希望胡瑩知道的秘密。

    胡瑩和我之間的距離由十米到八米,八米到五米,五米到三米,我額頭滲出了汗。

    我們之間的空氣象被壓縮成了扁扁一團,抵得我胸口發悶呼吸困難,甚至眼冒金星。

    胡瑩站定,我心裏虛擬著她的反應,是飛起一掌和飛起一腳並沒多大區別,是破口大罵還是一口唾沫也沒什麼意外,我覺得她有理由這麼做。

    我隻是困惑於我該有的反應。

    這一次,我不知道在她目前該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甚至有些崇拜吳佳了,為她的恬然自得,不為人動,她和梅雲淳,就像是兩個空間平行錯過的流星,梅雲淳這顆還抖動了一下,她卻至始至終都很鎮定,似乎無欲無求,又似乎一直心裏有數。

    那一刻我甚至覺得我和胡瑩並不是真實存在的兩個實在體,而是從吳佳梅雲淳各自心裏飄出對話的兩個靈魂,或者,我和胡瑩是他們意想中交鋒的兩柄無形的兵器。我代言吳佳,胡瑩代言梅雲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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