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77 更新時間:07-10-19 15:07
大祭很快就到了,“範梁”一如既往的忙碌著,見到懷沙也不過是點點頭,便匆匆離開。似乎比試隻是他眾多事務中的一件,沒什麼特別要緊的。懷沙欲言又止,心中空落落的。
信步走來,竟到了左世都的墓前。冰涼的墓碑聳入雲霄,天色是異常的晴朗,連朵白雲都沒有。
“世都,他們說我和你才是一對。”輕輕摸著墓碑上的文字,懷沙自言自語,“大家都來安慰我,讓我節哀。可是,對不起,我一點也不傷心。對不起!”站開一些,懷沙坐在茵茵碧草上,仰望碑頂。漢白玉雕刻的小廡殿頂,上有卷雲下有重幔,層層疊疊,好像晴空深處的仙家樓台,“我知道我應該傷心應該絕望,應該……唉,可是——”懷沙沮喪的敲敲腦袋,“我記不得了。而且,我現在似乎被、被一個牽製了。我——世都,以後我可能不會經常過來看你了。我要離開南陽,離開這裏。你就隻當喜歡你的那個懷沙已經死了吧。我要離開,起個新名字,開始新生活。對不起!”站起來,懷沙向著墓碑深深的鞠了一躬。轉身離去。
蒼穹無語,大地無聲,紅塵中的掙紮濺不起一絲浪花。
祭台上的連城仿佛白雲出岫,翩然仙姿渾然天成。可是,看著旁邊的東隱候連惑,護國太子墨鮫,大夫曹子風,神情各異,各懷心事。遠處的人群匍匐成黑壓壓的一片,懷沙清楚,自己所在的方陣是那些人心目中的神,可是他們是否知道這些“神”和他們一樣,也有理不清的七情六欲,煩惱三千。有些,甚至逼得人不得不尖叫著逃開!
大祭持續了三天,在眾人都筋疲力盡的時候終於結束了。
懷沙徘徊在墨鮫的官邸裏,等著他回來,有些話一定要說。
“懷沙?”墨鮫有些心不在焉,大概門童的通報也沒聽見,看見懷沙愣了一下。
懷沙也愣住了,墨鮫臉色灰敗,原本清明的眼睛充滿了血絲,整個人仿佛蒼老了十歲。外麵的天色已經露出些光亮,他又在那裏嗎?
“找我什麼事?”墨鮫為她斟茶。
懷沙道:“是有些事。你知道,有些事我不記得了。所以我不知道以前我會怎麼處理,但是現在如果不做個了斷,我怕會誤事。”
墨鮫自己喝了口茶,才道:“你以前在那麼做,現在就會怎麼做。懷沙,你隻是忘了一些事情,但是你沒有忘了自己。你看,王後下嫁這件事就做的漂亮,我沒看出前後有什麼差別。”
“你、你生氣了?”懷沙搓著手,看墨鮫不說話繼續說:“最近我也很煩,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我的意思是,我總覺得你們知道的那個易懷沙和我自己不是一個人!”懷沙長長的噓了口氣,仿佛找到了話題的關鍵。
墨鮫眉毛動了一下,眼皮沒抬,說道:“是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懷沙道:“你和王後的事情我很抱歉,但是我不能改變這個決定,我也必須提出這件事。”
“不錯,”墨鮫點點頭,“你說的不錯。以前你也會這麼說,這麼做。懷沙,你總是對的。我知道,一直以來錯的是我,是你在遷就我,給我機會。我一點都不怨你,真的不怨!”
墨鮫的眼睛很真誠,懷沙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鬆了口氣,點頭道謝。
兩人沉默的對座了一會兒,懷沙才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說——”
“什麼事?”
“我、我希望將來有一天你能擔下南陽這個擔子,不管——不管她——如何——”言下之意,似乎有即使交給連城也無妨。
墨鮫自嘲的笑了笑:“懷沙,你不怕我把南陽拱手讓給東隱?”
懷沙搖搖頭:“你我都不是有野心的人。我看今日的天都大陸也到了分久必合的時候,就算我們不拱手,也會被人奪去。若能保得一方百姓平安,順便博紅顏一笑又有何妨?”
墨鮫認真的打量著懷沙,半晌兒才說:“懷沙,你真的變了!”
懷沙歎口氣,沒有說話。
墨鮫道:“前兩天我看青官為老國主修的史了。”
“哦?怎麼說?”
“他說老國主沉迷美色,任用奸佞;但是上天保佑,外無強敵入侵,內無旱澇相逼。觀南陽百年,此二十年乃南陽鼎盛之年。”
懷沙笑了笑:“我也聽說了他的事。萬俟延再胡作非為,也不敢太過分。他還是對得起南陽的。”
“不過,以他的才能,其時可以一統天下也不知道啊!那時東隱西澤都疲弱不堪,可惜了!”
“聽說是為了——你娘?”懷沙道,“我都記不得了。”
墨鮫道:“我在他的書房發現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
“遺詔。”
“啊?”懷沙大吃一驚!這等大事他怎麼從來不說!
墨鮫從懷裏拿出一封書信,是國主專用的圓邊箋,上麵有國主的禦寶。紙頁有些發黃,看來是早就寫好的。
上麵隻有簡短的幾句話:“斯人已去,今生已渺;雖天下之大,亦無心安之處。縱履九鼎豈能換紅顏一顧?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況其心有所屬,望之來生,亦未有緣。惱極,恨極!囑我後人,焚我屍骨,遍灑萬澋山冰洞口。但有香履踏處,吾地下有知,心願長足!長公主易懷沙擇佳婿許之,逐出南陽,永不與用!
墨鮫道:“所以我不能公布。”
懷沙目瞪口呆,這、這是什麼意思!
墨鮫已經同“範梁”商量過,“範梁”說,這是懷沙的救命稻草,但是現在不能用。墨鮫原本想瞞下,隻是現在看來,已經沒機會了。
“你收好它。這種國主箋水火不怕,若是讓外人得了,你就麻煩了。”墨鮫道,“明……今天狼奴和範梁就要比賽了。我問過範梁,他說,若你真的願意擇願意擇強者許之,他不勉強。”
懷沙嘴角抽動了一下,說不出話來。
墨鮫歎口氣:“回去休息吧,今天有你忙的。”
懷沙點點頭,收好信箋,道:“你也休息吧。”
走到門口,懷沙突然想起來,墨鮫還沒有答應她。猶豫著要不要問一下時,身後隱約傳來歎息,似乎是說:是該休息了……
算了,他也很累,以後再說吧!
做出了最重要的安排,懷沙小睡一覺,醒來心情大好。來到清水潭邊,那裏已經人頭攢動,甚至連賣糖沙的都來了:“熱糖沙,熱糖沙,兩文一大包,兩文一大包!誒,先生,您嚐嚐吧?”
這麼熱鬧的地方當然也少不了設莊下注的,懷沙讓諾郎去瞧瞧,範梁和狼奴的賠率已經達到五十八賠一。諾郎不是滋味的說:“就算範大人不怎麼樣,也算是咱們自己人啊!”
孔伯一直沒有說話,隻是看了看諾郎,便引著懷沙走到潭邊。到了岸邊,看懷沙掏出戒子,準備下水,才突然低聲的說:“小姐,範大人他——”
懷沙挑眉看他說道:“放心,一定不會有事的。我不嫁狼奴!”嫣然一笑,竟有幾分調皮!
諾郎傻傻的看著準備入水的懷沙,喃喃的說:“孔伯,我覺得現在的小姐才是咱們的小姐。”
孔伯道:“胡說!啥時的小姐都是小姐!要不是現在這樣你就不認了?”
“誒,孔伯您說什麼呢!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小姐現在才有個小姐的模樣,比以前老板著臉嚇人強多了。哎,要我說啊,小姐早點這樣,太子可能就不會悔婚了!”
“別瞎扯!”孔伯覺得諾郎“思想”有問題,需要好好教育一下,“太子那不是悔婚!再說了,人這輩子誰沒個三災兩難的?好了就在一起,不好了就撂挑子,那樣的人也不值得!小諾,我警告你啊,你可不能有這種想法。”
諾郎覺得孔伯不可理喻,自己是在誇小姐,怎麼就變成要背叛小姐呢!翻了個白眼兒,無奈的站在岸邊。
懷沙揚了揚手中的戒指,圍觀的人睜大眼睛,伸長了脖子,向這個方向看過來。連賣糖沙的小販都暫停了生意,手搭涼棚看過來。坐莊的早就收了盤,轉等著開場,各色人等無不翹首張望,遠遠望去,好像整齊的向日葵花盤,朝著一個方向轉頭。
“範梁”和狼奴都是南陽中數一數二有權勢的人物,為了防止安放戒指的人被威脅或收買,懷沙最後決定親自下水。諾郎和孔伯早就準備好熱湯、火爐,幹衣和帳篷。
今天第一天,“範梁”抽中。可是看他不緊不慢的站在水邊,和身邊人談笑風生的樣子,似乎沒當一回事兒。反倒是狼奴,神情嚴肅,目光專注的研究著水麵的情況。
兩人的差異落進懷沙眼角的餘光中,心裏多了些怪怪的味道。她知道狼奴的專注是因為他勢在必得,若是不論那個原因,這份專注和認真足以令她改變一點點看法。至於“範梁”——
懷沙活動著身子,這段時間和“範梁”交往的過程在腦中快速閃過:他對自己是有情的,可是卻好像有什麼東西擋在兩人之間。好像一陣疾行後,又突然刹車,甚至還要轉身向後退!他在想什麼?
回來後輕易的就答應了退婚的要求,對狼奴的挑釁置之不理,對自己時而熱情時而冷淡,現在又漫不經心的接受挑戰!
一股怒火衝向心頭,自己的所作所為看在他的眼裏,是不是就像兒戲一般!還是他心裏隻有以前的那個易懷沙——聰明、嚴謹、懂進退、識大體?所以,他根本看不起現在的自己!
“撲通”,水麵濺起白色的浪花,懷沙已經下水了。環形的岸邊安靜了片刻,隨即響起嗡嗡的議論聲。高處的人們可以看見懷沙像一條白色的銀魚,在水裏緩緩的遊動著。而狼奴則看到懷沙正在慢慢接近潭中心的那個黑色區域!
“範梁”的眼中流露出一絲期待。懷沙果然進入那個區域,他們就是從那裏出來的!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情,可以讓她記起什麼?
定定的看著那個區域,“範梁”覺得眼前的視野慢慢變得清亮。那片深色的區域也不再模糊。周圍的清朗慢慢的擴大到區域的中心。這裏的水底與怪石嶙峋的別處不同,水底沙色如雪,幾塊大石深深的紮根在水底。遊魚稀少,光線黯淡,隻有懷沙的身影在幾塊巨石間投下淡淡的青影。
忽然,懷沙頓住,躬起身子,伸出手臂。“範梁”知道她已經找到合適的地方了,可是平靜的水底沒有任何異樣。目光追隨著懷沙,直到“嘩啦”一聲破水而出,“範梁”還是沒有看那個人的影子!
是了,他伴著那個鮫人懷沙在水底好好的過日子,自然不會跑出來喚醒這個懷沙。何況她永遠不醒才好哩,自己這般半死不活的日子不正是他想要的嗎?
“範梁”失望的低下頭,旁邊的人卻興奮的推了推他:“範郎,該你了。易大人出來了!”
懷沙看了他一眼,低頭鑽進帳篷。孔伯猶豫了一下,走上來請道:“範大人——”
“範梁”點點頭,隨著來到潭邊。孔伯等了一會兒,詫異的看著他說道:“範大人,您不換衣服嗎?”
“範梁”抖了抖身上的袍子,說道:“不用換了。她、知道我水性不好。”
孔伯道:“大人不要介意,小姐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範梁”點點頭,看著水麵深吸一口氣說道:“孔伯,你知道嗎?有時候我真的希望這一切都是夢。醒來還是老樣子。”
說著,就要下水。孔伯突然拉住他:“左大人!”
啊?“範梁”吃驚的回頭!
孔伯已經了然的笑了,摸了一下鬢角,說道:“珍重!來日方長!”
清水潭好像一張立體的全息電影,但是屏幕中間有個巨大的黑色BUG。懷沙換好衣服走出帳篷,隻來得及看見“範梁”在水底轉了一圈,便毫不猶豫的向中心地方衝去。似乎是為了保存體力,他的手足動作相當緩慢,但是節奏掌握的非常好,所以行進的速度還是很驚人的。再加上寬大的白色袍袖被水波展開,整個人象一條巨大的會飛的魚優雅的從眾人麵前滑過,無聲的向深處潛去。人群中發出嘖嘖的讚歎聲:“範大人果然是第一公子,就連戲水也這麼高貴!”
懷沙眼前有些暈眩,一些閃光的景象從水中湧出來。同樣寬大的袍袖,同樣優雅的身形,為什麼會有兩個?這是哪裏?
“啊?出來了!”耳邊傳來諾郎的驚呼。
懷沙趕緊看去,“範梁”筋疲力盡的爬上水岸,黑色的長發像是一匹昂貴的玄緞柔順的貼在他的身後,白色的錦袍滴答滴答的落著水,現出發達的胸肌和結實的細腰。
“呀!”人群中發出細細的驚呼,多半都是女子的聲音。懷沙的臉也紅了。這樣的“範梁”和他平日陰柔的模樣截然不同,帶著幾分野性的不羈。
“咦?”諾郎又開口了,“範大人什麼時候變成這幅體型了?”
“啊?範大人的體型你也見過?”孔伯吃驚的問。
諾郎道:“哎呀,孔伯,都什麼呀!我是聽百媚居的妹妹們說的,她們說範大人是柔若無骨,膚如凝脂。可是您看他現在,怎麼也不可能啊!”
孔伯放下一顆心,跟著說:“這我到聽說過。不過,我看這體型,跟左大人挺象的。”
“對呀!”諾郎驚呼一聲,“我說怎麼眼熟呢!以前左大人經常脫光膀子跟太子打拳,我見過好幾次。就是這樣的!”
懷沙看了諾郎一眼,對孔伯說:“您過去看看。”孔伯會意的點頭,疾步走上去。
“範梁”已經裹上大氅,慢慢走到懷沙麵前。
他用的時間很短。
狼奴緊張的看著他,陰沉的眼睛不錯目的盯著“範梁”緊握的雙拳。懷沙下唇緊咬,臉色蒼白的站在一邊。
“噗”,“範梁”不合時宜的笑了一聲,仿佛針刺紮進懷沙的心裏,沒來由的哆嗦了一下。“範梁”自嘲的搖搖頭,邪邪的掛起嘴角的譏笑,不無嘲諷的說道:“如各位所願,範某沒有找到!族長大人,看你的了!”雙拳攤開,空空如也。眼神一掃,懷沙下意識的避開,也感到裏麵的怨恨和……
狼奴長舒一口氣,返回自己的從人中。懷沙什麼也沒說走進自己的帳子,出來後再度入水,把戒指取回來。
“範梁”始終待在自己的帳篷裏,沒有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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