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97 更新時間:07-10-21 13:06
當天晚上,孔伯和諾郎試圖從懷沙那裏了解一下想法,都被懷沙冰冷的臉色嚇退了。他們以為範大人會來評理或者談一下,可是範梁也沒有露麵。
諾郎歎著氣對孔伯說:“孔伯,你看,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就變了?”
孔伯還在想著白天範梁驚慌失措的一瞥。他隻告訴小姐,範大人鬢邊有不明顯的突起,估計小姐也看見了。但是該不該告訴小姐自己的猜測呢?這未免太荒唐了!
如果能當麵揭下範大人的麵具,也許就不用為難了吧?
對!當務之急是揭下範大人的麵具。但是,怎麼揭呢?硬來?小姐會肯嗎?範大人又會有什麼反應呢?
帳篷的裏的懷沙同樣徹夜未眠。
一路迤邐行來,竟然走到了天心小築。潭水拍岸的聲音傳來,為夜色增添了幾分靜謐。
“白天的事,我聽說了。”身後傳來墨鮫的聲音,“我問過範梁,他說清楚的看見你把戒指放在石頭下麵,可是等他過去,那裏卻什麼都沒有。他認為——”墨鮫頓了一下:“你什麼都沒放!”
懷沙垂下眼簾:“他認為我故意騙他嗎?”
墨鮫歎了口氣:“你以為呢?他若是真肯如此認為,我倒是放心了。他說,你必有你的苦衷,隻是不方便告訴別人。還讓我不要來找你。”
天心小築的門口穿過簌簌山風,懷沙的衣裙蕩起層層褶皺。
見懷沙無語,墨鮫道:“我知道,最近我負你們甚多,隻怕也無法回報大家了。我這次來找你,就是希望你知道,有時候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有沒有變。”
墨鮫的靴子踩在枯黃的草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音。懷沙的背影動了動,空中傳來幽幽的歎氣:“墨鮫,你——好自為之!”
墨鮫搖搖頭,下山去了。
懷沙按按心口,都忘光了,哪還有心呢?
第二天,狼奴一身短打站在岸邊。人們表情複雜的看著他,低聲猜測著。如果狼奴也不能取出戒指,則懷沙可以重新決定何時嫁,嫁何人。到那時,轟動南陽的“二子爭婚”將以“雙輸”的結局告終。易懷沙將不受任何拘束。
已經有人猜測,副都督可能使計,不嫁任何一個!
懷沙從水裏冒出來,狼奴看了一眼懷沙,又看看站在高處臉色蒼白的“範梁”,自信滿滿的走進潭水。
大約不到一刻鍾,狼奴竄出水麵,手裏高高舉著一隻閃光的戒子。人群中爆發出一陣騷動,懷沙眉頭緊緊的攢在一起。“範梁”嘴角的笑容倏的消失,木呆呆的看著狼奴大踏步的走進。
“看看,可是這個!”大手一揮,懷沙的手裏多了一枚一摸一樣的滄浪戒。
場上一下子安靜下來,人們屏息凝氣,等著懷沙檢查的結果。
懷沙將戒指交給孔伯,孔伯向旁邊的軍士一點頭。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來:“第一局,節?族族長狼奴勝。族長進入第二關,範大人淘汰!”
“嘩——”人群象開了鍋的水,唧唧喳喳的議論起來。
“還有第二局嗎?”
“就一個人還比什麼!”
“有人作弊!”
“對範大人不公平!”
一時間,仿佛不是一個女人的招親大會,而是成了南陽和節?的較量。群情激奮間,懷沙再次向軍士點點頭。軍士高聲宣布:“第二局開始!”
啊?什麼也沒說就開始?比什麼?
換好衣服的狼奴甫一聽說愣了一下。
“範梁”一直注視著懷沙的舉動,見她彎腰從靴中取出滄浪匕,突然大叫一聲:“不好!”待要衝上去——
“唰!”寒光耀眼,中間一抹紅光掠過視線。眾人驚呼出口,再看時,懷沙的麵上已經濺滿鮮血。手上赫然多了一隻血淋淋的眼珠!
孔伯把戒指塞進狼奴的手中:“快,快給小姐止傷!”
原來這就是第二局,用打撈出來的滄浪戒給易懷沙療傷!
這不是一般的療傷,因為一般的咒語也有止血複原的功效,而滄浪戒還有守護的作用——凡是千乘候的繼承人,即使腦袋掉了,隻要在刻鍾內找到滄浪戒,就可以複原!若非繼承人,則戒指就不再守護!
狼奴臉上的表情一時變幻不定,孔伯急得一推他:“快點啊!”
諾郎抱著懷沙早就哭成淚人,手裏的白帕滿是鮮血。“範梁”蹲在一邊急促但是輕柔的擦著左邊尚且完好的那張臉。
懷沙費力的睜開左眼,血色朦朧中,周圍的人影變得模糊不清:“世……世都……”
聲音低沉無力,嘈雜聲裏,隻有雙唇緊咬強自鎮定的“範梁”聽見,身軀猛地一震,擦血的手停在半空。隻是片刻的猶豫,“範梁”伸出左手緊緊握住懷沙,低聲道:“別怕,有我!”
熟悉的聲音給了懷沙喘息的力量借著“範梁”俯身的機會,勉強說道:“回去,找回來!”
掌心一硌,多了一樣東西。
人多眼雜,“範梁”不敢打開,心中疑雲愈發濃重。抬起頭,正看見狼奴死盯著他,似乎要找出什麼。惡狠狠的瞪回去,喝道:“族長大人還猶豫什麼!”
狼奴雙唇抿成一道直線,淩厲的眼神在懷沙身上來回掃視數回,好像下定決心似的,彎下身將眼球重新放回懷沙的眼眶。
兵士們努力阻擋著試圖靠近的人群,諾郎捂著嘴,生怕驚動了神奇的戒指。孔伯慢慢的吞咽著唾沫,喉結在蒼老而鬆弛的皮膚間滑動。當滄浪戒在懷沙的眼皮上慢慢的滾動時,人群也安靜下來。天地間的聲音仿佛凝結在一起,萬籟俱寂。
漸漸的,血流漸少,人們慢慢鬆了一口氣。嗡嗡的議論聲複又響起。
最先發現不對勁的是孔伯:“啊!不對,戒指、戒指不起作用了!”
啊!人群象炸了鍋一般,瘋狂的擠過來,都想看個究竟。
眼角有一抹血線蜿蜒不絕的向下流淌,諾郎淡綠色的袍子下擺已經被染紅了一大片!戒指不起作用!
狼奴猛地站起來,雙臂抱胸,喝問道:“孔伯,滄浪戒怎麼會不起作用?”
孔伯急暈了頭,喃喃的說:“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小姐是千乘候家族的繼承人,戒指裏有小姐的護命精血,怎麼會不起作用!”
“如此說來——”狼奴大聲說,頓了一下,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來後,陰森森的說,“易懷沙已經被滄浪戒放棄了!她早就不是千乘候,滄浪戒也不會再守候她!”
孔伯突然明白狼奴的意思,想要大聲的分辨,卻哆嗦著嘴唇說不出來!猛地舉起手,一巴掌拍過去,“哢嚓”被狼奴叼住手腕,輕輕一擰,便分筋錯骨,疼得彎下腰去!
諾郎尖聲罵道:“狼奴,你這個狼崽子。你拿的是假戒指,憑什麼誣陷小姐!”
周圍的人群再度開鍋,有認為狼奴說的對。畢竟易懷沙早就不是千乘候了;而且,易懷沙本來就不想嫁狼奴,這樣做,雖然毀了自己,但比嫁到蠻荒要好多了。
也有人認為這個戒指是假的,真戒指應該還在潭底。
爭論不下的時候,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範大人,派人快去潭底看看,有沒有戒指吧!”
一語驚醒夢中人,諾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的看著“範梁”:“範大人……”
“範梁”突的站直身子,對侍衛道:“馬上點齊二十人,進潭底搜!尤其是中心地區!”
“是!”不用多說,二十個人衝進水潭。
水潭不大,二十人進去幾乎就布滿了。
狼奴道:“範梁,我看你還是省省吧!易懷沙不惜自殘,也要毀約,在下欽佩的很。不過這種行徑未免有失磊落!”
“範梁”咬牙切齒的回道:“究竟是誰在搞鬼,現在還不知道!族長大人還是管好嘴巴,免得自己扇自己!”
水底的情況很詭異,二十人先是在水底逡巡了一會讓,隨即迅速向中心地區集中。然後就像中了魔似的,圍著中心區域打圈。終於有幾名看起來水性好的,擺身衝了進去,待了片刻,又衝了出來,幾次進出,如同沒頭蒼蠅一般。
過了一會兒,當先浮出一人,大聲報告道:“大人,中心區域水流湍急,水體渾濁。兄弟們根本進不去。即使進去,什麼也看不見啊!”
啊?難怪是黑色的。不過,狼奴不是進去了嗎?難道南陽的水軍還不如草原上的一頭狼?
狼奴嘴角耷拉著,自負的看著狐疑的人群。
“範梁”奇怪的看看水中心,那裏明明白沙鋪地,清澈透明,怎麼這麼說呢?莫非——
不及細想,“範梁”突然走到石台邊上,“撲通”一個猛子紮進潭裏。一道白色的影子劃過青崖,水底便多了一條銀魚。眾人及狼奴皆不提防,眼睜睜的看著“範梁”一路毫無阻礙的進入中心區域。
狼奴眉頭動了動,突然蹲下執起懷沙的手。懷沙已經昏迷,原本緊握的雙拳無力的垂在身側。狼奴的食指輕輕的沿著懷沙的手心打轉,似乎要摸出什麼不同的紋路。
諾郎一把推開他:“滾開!你不配碰小姐!啊嗚,我可憐的小姐啊~~~~~”
狼奴巨大的身軀晃了晃,想要說什麼,都被諾郎驚天動地的號哭壓下去。怏怏的站起來,看向水潭。
孔伯悄悄撿起掉在地上的滄浪匕,掩進袖口,站在狼奴身後。微微發腫的眼皮半閡著,仿佛一個嚇傻的老頭,呆呆的立在一邊。心裏卻是做好最壞的準備——若是小姐因此失去一隻眼睛,他必要某人的命來償還!
“範梁”進入水底,看見那些軍士兀自亂撞,打個手勢讓他們上去。自己向中心那片白沙遊去。
這一次是他大意了,懷沙入水後,心下淒涼的他並沒有細看。狼奴在水底呆的時間不長,當時他也沒覺得有異。現在想來才知道裏麵有文章。突然想起掌中之物,趕緊尋了一塊大石停下。那些兵士已經上去,抬頭看去,才發現頭頂是一片天空一般的藍色,根本看不到山崖綠樹!這裏的確有問題。也許這就是定海三寶的區域吧?
自己能來隻是因為自己是從這裏出去的,懷沙知道不知道呢?
這些問題隻是一閃而過,範梁從懷裏掏出匆忙收好的物事,第一眼他就認了出來!懷沙交給他一枚滄浪戒!
一切清楚了。
懷沙從來沒有在水底放任何東西!
狼奴手裏的滄浪戒是假的!
這場比試是一場不折不扣的騙局!
然而,“範梁”的心裏卻充滿了酸澀:“懷沙,你若不願意,我絕不逼你!難道孔伯沒有告訴你嗎!你怎麼能這樣傷害自己!”
身子急速的從水底浮上來,壓力迅速消失的感覺幾乎讓“範梁”的心髒爆了出來。
“潑刺刺”一聲水響,範梁突然衝出中心區域的黑暗,鑽出水麵。狼奴忍不住跨前一步,身後孔伯亦緊緊跟上。隻要範大人沒找到——
就見“範梁”單手一撐水邊的大石,一個筋鬥倒翻上來。不待休息,三丈高的石台,便那樣輕輕一點、兩點,如驚鴻一般飛躍而上。在眾人的驚呼中,將滄浪戒小心的放在懷沙的眼皮上!
孔伯踉蹌兩步,退到後麵,已經老淚縱橫。小姐有救了!
“範梁”手裏的戒指剛碰上懷沙,懷沙眼中便流出黑色的膿血。諾郎看的清楚,嚇得不知說什麼好。狼奴對“範梁”道:“範大人,這不是你隨便拿出什麼東西就可以救的!”聲音之大,在山穀環繞中回音嫋嫋,人群聽得一清二楚!
遠處看不見的人不免差異的問:“難道範家還有什麼戒指嗎?那也應該是紫藤花,不應該是滄浪花啊!範大人撈上來的不是滄浪戒嗎?”疑問一波波迅速傳來,孔伯惡狠狠的盯著狼奴,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
“範梁”對狼奴的挑戰無動於衷。盤膝坐在地上,從諾郎的手中接過懷沙,小心的安置在懷裏。這一刻,他的腦子隻有一件事,不管眼前這個女人是誰,想什麼,他決不能讓她有一丁點閃失。戒指仿佛黏在懷沙的眼皮上,一抹銀色的微光在戒指上似流水般滑動著。銀光中,那些雕刻的滄浪花次第開放,輕輕的鋪滿懷沙的傷口。
“範梁”突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範梁也好,世都也好,是誰很重要嗎?昨夜墨鮫說的很對,他的心沒有變,不管他是誰,不管她是否記得,他的心一直都沒有變!就算現在的懷沙愛上那個死去的“世都”,可是這世上那顆愛懷沙的心還活著,還在他的身體裏熱騰騰的跳動著。一張麵皮而已,擋得住熱騰騰的心嗎?
有什麼東西呼嘯著在體內呐喊,修長的手指愛憐的拂去懷沙臉上的一抹灰塵。
“懷沙,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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