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798 更新時間：12-10-31 11:07
時近黃昏，晝市已休，夜市未起。然，屬於襲風城的熱鬧才剛剛開始。
因為早已得到消息，葉府的下人都排成兩排，整齊地站在門口。一個眼尖的男仆扭頭瞅見一輛青蓬雙轅的馬車，夾雜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搖搖緩行，立即高聲叫了起來：“是七公子，七公子回來了。”
其他人慌忙迎上去請安，然後牽馬的牽馬，掌燈的掌燈，其樂融融。
“常青，父親母親呢？”葉蘭謹笑容晏晏地問著匆匆迎出來的管家。
“老爺在書房，夫人隨三小姐進宮陪驪妃娘娘聊天去了。”季常青恭謹地回答。
“既然父親在書房，那我就不去打擾他老人家了。”葉蘭謹很滿意自己的決定，正準備付諸行動時，迎麵走來一名身形如竹的秀美公子，乃是葉家大公子，葉清予。
葉清予遠遠便聽見葉蘭謹打算開溜的話，故意板起臉道：“你這個臭小子，還知道回來？半年不見你人影，連中秋團圓之日都忘了，難道你真的想把父親氣死麼？還是說，你嫌自己活得太久，急著想投胎？若真是如此，大哥我可以免費送你一程。”
葉蘭謹粲然一笑，不含糊地回咬：“做小弟的怎敢勞駕大哥親自相送呢，還是請小弟恭送大哥吧。”
在一旁看著他們兩兄弟唇槍舌劍，秦卿忍不住失笑道：“你們兩個人啊，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們是仇人呢。”
“閉嘴。”
“閉嘴。”
“我收回之前的話。”秦卿嗬嗬幹笑道。
葉清予斜了葉蘭謹一眼：“你是葉家的子孫，處世待物要謹記自己的身份，世上有多少人緊盯著葉家這塊肥肉，你的一言一行所代表的並不隻是你一個人，而是關乎整個葉家。若你還當我是你大哥，就聽我的話老老實實去給父親……”他再也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見葉蘭謹笑了。極輕極冷的笑，帶著淡淡的鄙薄與嘲弄，就這樣冷冷的看著你，讓人心頭發虛。他頓時擰眉，語調略轉嚴厲：“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我說錯了不成？”
後麵那句卻是問的秦卿，秦卿見氣氛有些古怪，若是貿然回應，無論答案對錯與否，都有火上澆油的嫌疑，於是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聽見。
“沒有。”葉蘭謹依舊淡淡地笑著：“大哥教訓的是，我現在就去給父親請安。”
“這還差不多。”葉清予一時高興，重重地拍了下葉蘭謹的肩膀：“我還有事，就不陪你去了。”
葉蘭謹卻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下巴一仰，側目看了看身旁的秦卿：“秦老板要不要一起去？”
秦卿知道該是發揮他擋箭牌的作用了，極其灑然地一笑：“入府打擾，自當拜見主人。”
秦卿不是第一次初入葉府，下人門自然見怪不怪，葉蘭謹更是懶得打官腔，直接引著他直奔書房。
書房內三麵為書，一麵牆前無物，牆上懸掛著一副絹製的精細地圖，縱橫勾勒皆是高山長河。雖然室外還殘有餘暉，但書房內已是明燈高照，在溫黃的燈光下，有一人手執書卷，踏著光滑如鏡的青玉石板，踱步沉思。聽到有人進來的聲音，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頷下青須無風自動。
這便是被昭武帝奉為公卿的現任葉家家主，葉默林。
當年曾被國人喻為“芝蘭玉樹”的美男子如今已年過半百，但容顏卻依舊保留著青年時的俊帥，體型也保持得很好，胖瘦適中，矯健有力。此時，他身著一件淺灰描金的深衣，除了頭頂上的紫金玉冠，別無華貴的飾物，卻透著一股雍容尊貴的氣質。
在那一道飽含著慈藹的目光投射過來時，葉蘭謹不著痕跡地低頭擦過，恭肅地上前拜倒：“孩兒見過父親。”
“起來吧。”葉默林抬了抬手，目光落在葉蘭謹身上，靜靜看了他一陣，遲疑著淡淡道：“回來了就好，你母親一直在牽掛著你，她最近身子不好，莫要讓她擔心才是。”
葉蘭謹笑了一笑，笑容是少見的溫和謙遜，神色卻很有點落寞：“孩兒知道怎麼做，請父親放心。”
“你這個孩子，就是因為太懂事，所以才叫人更加不放心。”葉默林還待說上幾句，突然發現廳上還有第三人，立刻停頓了下來：“這位是？”
秦卿邁步向前，拱手恭恭敬敬作了個揖：“在下秦卿，見過公卿。”
“來者是客，秦公子又是犬子的朋友，到了葉府就當是自己家一樣，不必拘謹。”葉默林微微還了半禮，見這年輕人生的五官端正，氣度更是從容不迫，不由多看了兩眼。
秦卿欠身笑了笑，並未多客套，慢慢退後了一步，看著這位南蕖國首屈一指的風雲人物，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葉默林在朝堂上雖然沒有任何官職，葉家子弟卻是文武全居，而這些大小官員皆以葉家之主馬首是瞻。這人看似無害，實則彈指間便可翻雲覆雨。
因為有外人在場，有些話不方便直言，葉默林隻好道：“你一路上舟車勞頓，早點陪著客人回去休息吧！待明日一早，去宮中將你母親和三姐接回來，趁這兩天全家人都在，大家一起吃頓飯。”
“是。”葉蘭謹終於等到了這一句話，不由鬆了口氣，與秦卿相繼退出。
在他們走後，空蕩的正廳立刻憑空出現了兩人，均是黑衣勁裝，伏跪在地。
葉默林長身佇立，凝視著牆上畫卷那萬裏疆土，修眉下一雙眼睛忽然顯得深沉鋒利，聲音亦冷下來：“你們不該讓謹兒接觸不該接觸的人，更加不該讓他去不該去的地方，很不應該！”
兩名黑衣人齊聲道：“屬下等有負主上所托，罪不可恕。”
葉默林回身，雙目如電：“知道該怎麼辦嗎？”
“是！”一聲簡短的回答後，便見書房內刀光一閃，兩柄寒爍的短刃從黑衣人腰間翻出，手起刀落，兩人左腕齊聲而斷。斷手尚未落地，兩人已經揮袖卷入衣襟之中，自行封穴止血，動作幹淨利落。斷腕之痛，何其錐心？而這兩人從始至終均是麵無表情，甚至連一絲呻吟都未發出，靜靜地跪在地上。
葉默林卻是無動於衷，輕飄飄一甩手：“去吧。”
話音剛落，兩人立刻垂首叩頭，抬頭時黑影閃過，人已消失不見。
在葉蘭謹給葉默林請安的功夫，下人們已經打掃好聽風園，重新換了嶄新的鋪陳，熱茶熱水也準備停當，整個院子顯得極是溫馨，倒看不出一向少有人住。
回到自己的地盤，將下人們都打發走後，葉蘭謹立刻又恢複了那副吊兒郎當的的樣子，半個身子窩進搖椅中，一隻腳撐地，另一隻腳則搭在麵前的石台上，搖晃間微風牽引著月白藍邊的衣袍上銀光飛旋。
秦卿淡覷著不做戲就會死的葉蘭謹，涼颼颼地道：“得，崩裝了。”
“呃？”葉蘭謹微愕，抬頭看他：“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連我家夥計都瞧出你有問題，我這個做老板的若是毫無察覺，那豈不是顯得名不副實？”秦卿說完，學著葉清予的樣子狠狠地地拍了一下葉蘭謹的左肩，登時痛的他呲牙裂嘴。
“你才有問題。”葉蘭謹沒好氣地反駁了一句，不過一點小傷而已，他以為可以輕輕鬆鬆地掩飾過去，沒想到連一個店夥計都看出來了，他大哥那個粗線條是不用擔心，就是不知道父親那裏會不會……貌似，情況不妙啊！
他靈機一動，馬上厚著臉皮道：“要不秦老板幹脆住在這裏不要走了？本公子包吃包住包睡，咱們順便好好培養感情，豈不是一箭雙雕？”
秦卿當場氣樂了，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聰明如他，自然知道什麼時候該轉移話題：“話說回來，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以你如今的武功，能傷你的人不多。”
葉蘭謹揚了揚手中美酒，薄唇微扯：“我也不知道。”
“什麼？”秦卿心頭震驚，下頜微微揚起，思來想去終是不解，看著身旁笑眯眯抿唇喝酒的清貴公子，突然淡淡一笑。不管發生多大的事，他都相信隻要有葉蘭謹在，一切皆可迎刃而解。這不僅是基於朋友間的信任，更是下屬對領導能力的一種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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