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53 更新時間:08-10-19 17:04
他定目半晌,眉心輕愁揪結,最終放下我,撇過頭去暗歎口氣,淡淡道:“先喝藥吧。”說罷便掀帳下床。
苦澀染在心頭,濃重沉鬱,我拉住他袖子:“怎麼,還是不行?”此時聲調尚且平穩,卻再無力阻止其中暗淡滲出、彌漫。
雲隱背對我坐著,聲極低,似勸惑,似疑問:“何必呢?小妹,咱們是兄妹。自十七年前起,至死都是。此情罔逆人倫,終會成空,各為婚姻,永無交集。若隻貪圖片刻歡欣而害你一輩子,叫為兄於心何安?令你錯生情迷是為兄之過,為兄無權斥責;孽情悖倫皆我一人之罪,隻望你絕念死心,莫再持步歧途!”
聽聞此言,我忍不住挑唇冷笑:“二哥言出無信,真是君子!還是說,您在外風流瀟灑裝慣信口開河,如今也拿著這套順手對付我?明心倒是不知,你我二人何處有罪怎個就逆倫悖德!要不要我猜猜,顏無歌是誰,紫齊是誰,而你,桃雲隱,到底又是誰?!你當我就定是任性妄為,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知,等著你們來騙來蒙當白癡嗎?”
“你……”雲隱聞言劇震,回頭盯緊我,薄唇微顫卻個字吐不出來,似乎憋了半天,才幽幽再喚一聲,“小妹……”
“這個問題我早已問過:請問,你是誰家哥哥?不管你意願如何,我,桃雲姝,從今再不當你是我哥!……要去,要留,雲隱,你自己選。”我聲線平板艱難地吐著一字一句,到底還在發燒生病,精力早已不濟。身上痛苦不消細說,心理亦是疲憊。
“某人下視分家期間,表麵上碌碌無為,醉心玩樂,施盡種種無聊手段差點氣死以映岫堂、聞遠香為代表的十六間繡坊、茶莊大掌櫃,致使分家族老暗裏頗有微詞……效果很不錯嘛,是不是,在宮中侍讀十年同受太子太傅教導、文韜武略無一不精的‘庸才’桃二哥?用不用我再猜猜,雲隱你此番做法目的何為?總不能是生性有受虐狂傾向,喜見他人厭惡自己吧?還是……”
“夠了,雲姝!”他沉聲重喝,負手起身,背影看來如負疲憊難言,“你從何知曉這些?忘掉吧,有些事,不知最好!莫非哥還會隱瞞什麼有害於你?輕輕鬆鬆活著才好,一旦踏入這亂圈子……雲姝,哥不想有一天,失去你的笑臉。”
“怎麼會?我的能耐你沒見過,何苦杞人憂天!”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我搖頭,伸手環住他腰,將臉貼在他背上,“雲隱,我想陪著你。答應吧。一份沉重,兩個人擔,怎麼也該輕鬆些,是不?至於你的秘密,不到說破時,雲姝絕不多問。我不會嫁的,不管是誰。難不成他們還真能抬個光頭女子或屍體上花轎?任你何日離開,在此之前,讓我守著你,陪著你,好不好,雲隱?”
一雙炙熱大手緊緊覆住我的手,他一直在顫,力道卻堅定無悔。
心頭漸漸被暖意充盈,想笑,眼卻滑出淚來,沾濕雲因後腰衣衫。
他無言,卻終未放開我的手……
總算成功了啊——有種絕處逢生、筋疲力竭的脫力感與興奮,終於,能並肩站在他身邊。
“我餓了。”
其實,是身子酸疼兼麻痹。
雖說心裏很貪戀這無盡溫暖,但有幾個前提還是不能忘——我是凍傷患者,血脈不通,手腳本就刺痛;維持這種半臥半懸掛的姿勢,饒是正常人也受不住多久;況且,本人刻下尚在發燒,現在,更添肚餓。
“也好,先用膳。把藥熱著,吃了飯過會兒再吃藥。”
雲隱轉身置我躺好,掖緊厚被,神態很安和,目光很溫柔。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層層垂掩的鵝黃色帳簾映照下,白皙如玉的雙頰,竟泛起淡淡輕紅。
那晚,雲隱端來的是現做的香菇肚片燉雞湯。此湯,終於為我們為期一個多月的稀粥生涯,畫上休止符。
聽茂荷說,大少爺在知道我們這近兩月生活好似冷宮後,相當震怒,原本沉浸於歸府闔家團圓喜悅中的眾仆們遭到好一頓重批,還被命留侍別院,取消除夕歸府資格。
雲隱震怒?歪頭思索,那種樣子還真難想象……一笑,又忍不住仰枕歎息,看來,這下子動了眾怒,別院的人們更不會有什麼好臉色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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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世桃臨第十七年,在斐幹度過的除夕,是我一生記憶最深刻的除夕之一。
並非此年除夕有何等熱鬧,恰恰相反,這是我——桃雲姝,終生極少數的清靜時光。
一切歡樂,一切難忘,隻因此夜有雲隱相伴。
別院地處鎮郊,鎮中幾乎全是桃族人,年夜盡皆聚去分府,宅院除為數不多的十數名下仆外,四近無人,隻聽得遠遠傳來炮竹聲。氣氛甚至比平日更靜五分,較起本家年宴的賓主歡騰人滿為患,則雲泥之別,更不可比。
然而,這夜,接回斐兒,三人(當然,斐兒完全湊數用)擺一桌尚算豐盛的年夜飯,自燙數瓶斐幹特製桃脂釀,拌一碟家鄉泡菜,指揮雲隱親手包上五六兩韭菜水餃,傍著紅泥火爐,守歲,品新醅,談天論地,興致極高。
因為今年多個小孩子,時不時手慌腳亂驚乍忙活一陣,之後少不了又互相逗笑一陣,添了一種別致新鮮的樂趣。
隻有對著斐兒,我才真覺自己似乎還殘留有十七歲少女的一麵——舉止青澀毫無經驗,盡幫倒忙;且我酒量極差,隻淺酌兩杯便神思暈眩,搞得雲隱不但要照顧孩子,還得照顧我。
過了二更,熄掉明燭,點起守明燈,燃了熏籠,將聊天陣地轉移到床上。
平日本著男女有別,分床而睡。而今夜,兩大一小窩在我裏間大床上,裹著同一床被衾。
斐兒早睡得熟,我倆並頭躺著,各自交流小時候的記憶。
這個“小時候”對我而言,完全是半生回憶錄,比起雲隱,我記得更多、更清晰。
對於“桃雲姝”這個身份,我先由旁觀者角度,漸漸才真正投入自己的感情。如今對我而言,再不同於十七年前,我不但是朗明心,亦是桃雲姝,我接受了這個身份,並全心想要以此過好這一生。
突憶起當年雲劍還是二皇子時,挑撥說要娶雲隱做妃子,還要讓父皇將我嫁到尤邊去的情景,一時好笑不已。
“隱娘娘,你的太子哥哥覬覦十多年了,怎麼還沒將美人兒你召進宮啊?”我捏著嗓陰陽怪氣地調笑,雲隱側臉望著我,完全不知所雲,看來早是忘了。
把這舊事講出,他無聲笑著搖頭撇唇,不置可否,頓一會兒,又開口:“依我看,為兄要進宮是不太可能了,但是你…………說不準呢。”他眼中帶笑,同時閃過複雜之色,兩種情感交織分錯,亦真亦假,看得我有些心慌。
“你少胡扯,本公主說過絕不嫁人,不嫁就不嫁,逼我也不嫁!”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側首同他鼻尖對著鼻尖眼對著眼,伸手摸摸他頭言誓道:“雲隱,你放心,明心是說話算話的人。我認定之事,無人可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所以,隱,不論旁人如何逼迫我都不怕,隻有你,須得相信我;也隻有你,絕不能逼我!”
雲隱轉頭麵朝帳頂,彎唇笑問:“怎麼,這算是安慰?”
我也將視線轉向帳頂:“算吧。”
他長歎口氣,調裏卻隱著笑意:“唉……這可怎麼辦,要知我正想著把桃族的寶貝長公主給拐跑,大概會被父親母親打死吧?”
我故作冷哼:“賤妾曾見大少爺輕功精彩絕倫,如此好技藝,還能讓他們打著您?”
他抬身以指捏住我下頷,眨眨眼,戲謔笑道:“若是為救美人,深陷虎穴,也是有可能的,誰知道呢?”
我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好小子,這是把我方才那調笑以牙還牙呢!
止不住地麵頰發燙緋紅,我神態無比認真,笑答:“倘使真有那麼一日,大俠,小女子定會拋生棄死以身相許天涯海角隨你帶我去的!!!”
言罷抬首,猝不及防在他唇上一啄,疾躺下扯了被子心虛蓋住頭。
他輕輕笑著,緩緩躺回原位,過會兒感覺有隻手隔著被子輕推我:“今夜除夕,不守歲了?”
捂在被子裏悶聲悶氣一“哼”,發話:“睡覺!”覺著有點熱,心道:才不管你!慢慢悠悠倒真漸漸睡得香熟。
這一夜,遠處爆竹鳴響,近身菊香清逸,暖暖的被窩熟悉的懷抱,縱在夢裏,也極其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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