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06 更新時間:08-09-15 12:18
大年後,新春伊始,雪日減少,氣候一天天回暖。
別院庭中布景巧意精美,秋有菊眾,春有花飛,與疏落的人氣相較,卻稍嫌過而不稱。
外院梧桐抽發新芽,入屏門,遊廊兩邊土中植著大批白、紫玉蘭,密而不雜,花期極巧妙地錯開,交織開放,遲遲不謝;
小圓青石鋪就的園徑周圍芳草萋萋,看似散亂實作雲紋如意狀盛綻著芍藥,似粉如雲,明媚可人。芍藥空處嵌以棣棠、錦帶花;窗邊靠牆紅梅、瓊花、青膚櫻交霞怒放,清風弄彩,落英翩翩。
開著窗時,偶有花瓣隨風而入,一片、兩片、三片……落在榻上、棋盤……
春光溫煦,拂枝掠影,斑駁光影投進廂房,數種花香淡淡相融,伴著室內悠然清淡的熏香、衣被香、菊香,閑適和暖的氣氛美妙無比,懶人心神,不覺便慵怠起來隻想要倚榻靠窗曬太陽。
雖說時刻尚早,不太合宜,但見這朗朗晴天實在太好,忍不住混著斐兒一同沐浴。
擦幹發,穿著薄而寬鬆的絲棉中衣,一大一小亂沒形象滾到床上,像兩隻仰麵曬太陽的貓。
斐兒極喜歡我握著他手腕往前慢慢坐起又輕輕躺回去的遊戲,咧著紅紅小小、內裏剛冒出兩顆小門牙的小嘴,咿咿咯咯笑的歡暢燦爛;有意訓練他腰上力量,也因愛看他無思無憂的可愛笑顏,這遊戲每日必做。
這孩子很乖巧,不愛哭鬧又常笑,同初時沒事就哭得昏天黑地的情景迥異。照解毒時顏無歌說法,斐兒愛哭,應是身上傷痛與家徽紋身造成的痛楚不適所致,如今解除痛源,便漸顯出此子平和開朗的本性,倒與雲隱幼時像得緊。
隻是,斐兒認生這點依舊令人頭大,鎮日隻我、雲隱、茂荷及新乳母——族內八老爺三子桃知霙侍妾,桃奚氏近得了身,其中又以我和雲隱為最。
開春之後繡莊、茶莊複忙起來,雲隱呆在鋪子的時間又多了,保育“重任”幾乎落在我一人肩頭。雖有茂荷奶娘各項幫襯著,心下卻還是有種十七歲青春少女乍變二十七歲“孝子”大媽的滄桑感。
唉……
決定了!待雲隱回來,立馬同他打商量:膝下有斐兒一個就夠,以後脫離桃族可以自由生活時,堅決不生孩子!
帶小孩……真是……話說公平點……真是……苦、樂、交加呀……
幻想起脫離桃族的未來……我止不住微微笑,心中一跳,抿抿唇,笑容又漸漸暗淡——脫離桃族?不做長公主、第一貴族的嫡室千金?
可能嗎?
容易嗎?
暗歎口氣……大概吧……未來,誰說的準呢?
隻要,一直能與雲隱在一起就好,別的,又何必強求,不是嗎?
“咿呀……”
我“啊”地驚呼出聲,回魂故作氣惱瞪著眼前這個饞嘴小鬼。
小家夥最近極好動,嘴也癢癢,隨手撈著什麼便往口裏送,不看好,指不定就把亂七八糟的東西當美食。
這不,本人不過剛一發愣,順黑絲滑的發絲便陣亡小鬼嘴裏做了大餐。沐浴後的微濕,如今,變成真正的油光水潤……
奪回“晶瑩剔透”的發梢,一臉無奈莫知如何,我心裏真個好氣、又好笑……
斐兒葡萄樣亮晶晶的黑眸子一閃一閃直視我,伶俐神采半分不減於他那同我隻一麵之緣的親生娘親。
他目不轉睛半刻,忽的“哈……”一聲又咧嘴燦笑,口角淌著口水,傻乎乎又異常精神。一瞬,雲隱初見時小巧可愛,唇紅齒白外加流口水的模樣晃過眼前,心中某一塊突地軟了。
唇角抑不住隨之彎高,哪裏還氣得起來。
能時常見著這般純明如朝陽新輝的可愛笑容,又覺得,似乎,撫育小孩子,也不是那麼艱澀困苦的事……其實,樂趣也算挺多……
窗外突然一陣嘻嘻哈哈的女聲喧嘩,鬧得窗欞紙上,光影仿佛更亮麗幾分。
斐兒亮亮的雙眼一彎,身子一掙,小胳膊小腿開始不安分地揮舞動彈,嘴裏也咿咿啊啊興奮呼著。
我笑逗他:“怎麼,小子,又想出去了?說呀,想不想出去呀?”一麵也當然不可能等著小嬰兒作答,提嗓喚聲茂荷,誰知半晌沒答複。
無奈笑歎搖頭,這丫頭最近疏懶過頭,難不成“春眠不覺曉”到如此時候,還躲在哪個地方打瞌睡?
隨便罩件薄紗衣不至失禮,給斐兒裹上披風,頭戴小帽,徑自推門向院子裏散步去。
最近夜雨朝晴,日日好天氣,這樣的下午散步,亦成為習慣。
轉過幾棵繁花雲貌的青膚櫻,隻見斜廊外,草坪花間假山矮石上,別院侍女三三兩兩圍坐一團,彩絲糾纏飛針走線,繡著香包羅絹,本以為偷懶瞌睡去的茂荷,亦在其中。
她們手上細活流雲般熟練利落,凝目螓首微垂,花下談笑生香,秀靨如霞,交映暖日春暉,閑愉輕快似道明豔清新的風景線,瞬間耀亮我眼。
突聞一個翠裳少女“哎呀”脫口一聲,蹙緊眉卻唇眼帶笑地嗔道:“真倒黴,做壞了!”
旁邊女伴們湊過去細細一檢,全失笑七嘴八舌開了口:“瞧,怎麼好好的平針也能刺歪?”
“這是櫻麼?平燕,你功夫退步了!”
“就是就是,針腳花成這個樣子……平燕,我看你不是功夫退步,該是魂飛天外!”
“哈哈,說說,燕姐想什麼去啦?”
“笨丫頭,還能想什麼?看她這魂不守舍的模樣,當然是情郎!”
“哈哈哈……情郎?哈哈哈哈……”眾人掩唇齊齊戲笑,笑紅那叫做平燕少女的一張粉麵。
平燕羞惱地跳起來,一手比劃著繡花針:“你們……胡說八道!再笑!笑!看我不拿針縫住你們的嘴!”
懷中斐兒也似受這氣氛吸引,傾著身子朝眾女方向咿呀蹦彈。
我緩緩走過去,輕笑著:“姑娘們好熱鬧。如果是平針,讓妾身看看,大概還有彌補機會。”
正高興的侍女們一愣,見是我,笑容通通都淡下去,我有些生愧,好端端做什麼來破壞氣氛?隻有茂荷,驚喜地迎上來,接過斐兒:“夫人怎麼就這樣自己出來,也不喚聲婢子?看看,穿這樣少,一會兒大少爺見著,又該責罵婢子!”
自隆冬時被凍傷,雲隱一直將我限在屋裏,重衣厚被裹得像隻熊。可是,現今我已痊愈,雖未至更衣節,但好歹也近仲春,若還得捂那麼厚,卻怎麼也做不到。
點一下茂荷額頭,我哼笑:“少拿你們少爺說事!他那性子,幾時又真為難過人?”
聞言,茂荷笑嘻嘻衝斐兒吐舌做鬼臉,一旁眾侍女亦相視微笑,見此情景,我心裏也稍稍放鬆。
之前,雲隱氣過頭,下令取消別院仆婢們的除夕探親假,我左思右想總覺不妥,便央他收回這處罰。於是仆婢們除夕之夜雖未能歸家團圓,卻意外得到五日探親長假,這在往年並不曾有,然恩德更大,他們心中自是感激,對雲隱愈發敬服;大概茂荷多嘴說出事情因由,我明顯感到,新年過後侍女們待我態度大轉,雖仍嫌冷淡,卻實已和睦許多。這讓人不禁感歎:果然,世間處事,靠的還是以德服人……
取過被平燕被女伴們笑話的繡品:一枝粉櫻盛極怒放,將殘未殘,形態傳神如生。可惜針腳微亂,是大大敗筆。
這樣一張繡絹,普通閨中已屬上品,然而於土生土長此地,家家戶戶皆熟知繡染製茶工藝的斐幹人來說,卻不入流。
我捏起細針,側頭征求平燕意見:“燕姑娘,這絹子尚能補救,可否讓妾身試試?”久未動針線,一時我有些手癢。
身為一品長公主,我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桃府最高,包括各門閨閣功課的老師。如果說來到桃臨用心學習詩書是為惡補此世常識,那麼一度沉醉於女工研修,則算是興味使然。
隻有觸摸著一針一線,看絹布上漸漸顯出山水人物的肖然圖樣,讓綃絲繩糾纏幻化作同心結,我才能找到絲毫昔世中國存在的痕跡——那個世代與絲線繩結相攜的國家,那些久已逝去卻與我今如此相似的他鄉曆史……
我的女紅先生是內宮六尚中最高尚工女官謝苼,她管司製,掌營造裁縫,本身繡技最為高超,在桃臨亦是數一數二的針線高手。再則我這有心向學的弟子資質不笨,多年下來,這位謝尚工終慨歎青出於藍,上稟明姬皇後公主巧手天成,自歎弗如,不敢再以師名自居。
由此可見,本公主的刺繡技巧也是不差,再怎麼,都不會辱沒平燕的用心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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