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736 更新時間：12-06-02 08:11
半夜的時候雲景熙還是沒法入睡，床鋪靠近窗戶，因為山野空氣清新的緣故，一抬頭就可以看見漫天的星子，點點如渺燈，閃爍出璀璨的光芒。 北鬥七星恒久的懸在頭頂上，給迷路的人指明方向。 林凡睡在外間的地板上，其實還有另一間房，可那是沈玨之前住過的，他不願意睡在那裏，所以就在外間打了地鋪。 窗縫裏有風吹了進來，吹在臉上還有些冷，他隻有一床被子，這裏的房子又不像城市裏的，接了地氣很容易讓人受涼。 雲景熙趿拉著拖鞋下床，然後打開門，她並沒有開燈，堂屋裏一片黑暗，隻有月光透過窗戶爬進來打在地上，如同給地麵覆上了一層紗，屋裏的家具物什被勾勒出一層淺淡霧蒙蒙的輪廓。 “你也睡不著麼？”林凡坐起來，“怎麼了？”打亮了屋裏的燈。 一時適應不了這突如其來的光線，雲景熙下意識的閉上眼。才睜開的時候林凡已經走到了自己麵前，他摸了摸她的手臂，把她往房間推：“這麼涼，快回去睡覺。” 雲景熙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道：“你陪我，好不好？” “什麼？”他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地麵冷，你也到床上去。”她拉著他的手，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吃完飯後雲景熙就少言寡語，臉上也沒有什麼不悅的表情，她看起來一點生氣的征兆都沒有，令他在寬慰之餘還是有些擔心。 可現在她的舉動似乎表明了她真的一點都不介意，林凡提起來的心放下來了。 他把她送回房間道：“沒事，被子厚，地上不涼。你先去睡，要是害怕的話我陪著你，等你睡著了我再睡。” 她什麼都沒說，卻倔強的不肯堂下，嘴唇微翹，像是有些不滿。 林凡從未見過她這個樣子，隻覺得異常的可愛。見她絲毫不鬆口，隻能無奈的投降：“好，我去把被子搬進來。” 雲景熙這才乖乖躺到床裏麵去。 突然有些心疼這個男人了，以前在家裏，雲泠每次受了委屈都會撲到自己的懷裏，狠狠的哭一場，然後就好了。即使是文珊藝在每次跟李悅吵架以後，也會找自己訴苦，她就聽著她的羅嗦，一直到文珊藝情緒穩定。 雲景熙覺得自己在生活中扮演的角色就是予人安慰，不知為何，她總能在這樣的角色裏得到一種滿足。 她不願意看見周圍的人痛苦，希望自己可以幫助那些她在乎的人。所以她知道，林凡此時是需要宣泄的，可他什麼都不願意說，這樣不好。 林凡似乎有些拘謹，他翻個身看著睡在床裏麵的她，給她拉好被子：“睡吧，晚安。” 雲景熙突然朝他偎過去，然後把手伸進他的被子裏，環過去安慰性的擁住他，林凡身子一僵，幸好在這黑暗裏她看不到自己的臉紅了。 “怎麼了？”他喑啞著嗓子，覺得有些口幹舌燥。 “跟我說點什麼吧！” “說什麼？” “你說呢？比如，我晚上睡覺不老實，喜歡蹬被子，有可能還會踢到你。這是我要說的，你呢？” “那我這樣……”林凡勾唇壞笑，迅速鑽到她的被子裏，翻身壓住她，“你晚上就動不了了。” 氣氛陡然變得曖昧起來。 撲麵而來的陌生的氣息瞬間將她包圍，這種感覺既陌生又熟悉。 她第一次跟許陌白單獨待在一起是大學的一次旅行，她一直都對返璞歸真的東西情有獨鍾，所以在一個暑假跟他一同去了江南的一個古鎮，那是一個被水流環繞的小鎮，房屋就建在水麵上，四處可見老船工帶著草帽搖著櫓經過，女人們就在自家門前的河裏捶著衣服，不時閑聊幾句，夕陽給勾角的屋子塗上一層黃色的顏料。白牆黑瓦，空氣裏吹拂著柔和的微風，沒有汽油的味道，也沒有四處響個不停的喇叭聲，很是寧靜。 這裏對於享受著城市浮華物欲橫流的人而言，無疑是一處休閑的好場所。 租的房子離景區不遠，是一個雙人間，其實許陌白之前有很小心的跟她說要不就單人間，被自己哼一聲一口回絕了，許陌白就再也沒敢提過，他總是怕唐突到自己。 可是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看著許陌白在另一張床上睡得安穩心裏很不平衡，憑什麼自己睡不好他還能安之若素？她走了那麼久的路渾身上下從骨頭到肌肉都疼，為什麼他能睡得像頭豬一樣？ 好吧，其實也是自己在許陌白問要不要幫自己捏肩膀的時候她怕他累著所以撒了謊說不累。可是，當他真的信了自己的話之後，心裏還是很不舒服的，要是以前，不用自己說什麼他就會給自己捶肩揉腿的。她開始亂想，許陌白是不是沒有以前那麼在乎自己了？ 一氣之下就擠到他的床上去了。 許陌白被瞬間驚醒：“你怎麼了？”他迅速坐起來往旁邊挪了挪，好像很怕自己一樣。 “你這是什麼表情？”雲景熙很生氣，“好，我不惹你，行了吧！”說著就往自己床上走去。 卻被許陌白拉住了：“我怎麼惹你生氣了？你說清楚一點，別生氣行嗎？我不希望我們這次單獨在一起還會有爭吵。” 其實雲景熙也不希望，所以控製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但還是扁著嘴，一副委屈的樣子：“你是不是嫌我煩了？” “怎麼會呢，傻姑娘？”他將擋住她臉的那一縷發絲放在耳後。 “那，我，我……”還是說不出來，心裏想著，出爾反爾的話，是不是很不好呢？ “有什麼事你都可以跟我說，知道嗎？我們之間沒有秘密，說好的。”他鼓勵她。 “我不舒服，身上都好疼，睡不著。”她垂下頭，似乎很有些丟臉呢。 許陌白好像是鬆了一口氣，靠在牆上，摟過她道：“好，那我給你捏捏。” 雲景熙還是有些不高興，嘟囔：“我剛剛說我沒事，為什麼你一點都不懷疑？” 女人果然是奇怪的動物，總喜歡口是心非，卻又期待你可以分辨出什麼時候她說的是真話，什麼時候說的是假話。 許陌白很無奈，親親她的額頭：“我隻是不敢而已。” “這有什麼不敢的？”她覺得莫名其妙。 “呃，這個嘛，我……”許陌白紅著臉不敢看她，“好了，你別問了。來，我給你捏肩膀。” 雲景熙還是想不明白，可既然他不想說就由得他去，就靠在他胸膛上讓他給自己捏肩膀。 背上也很不舒服，雲景熙索性趴在床上讓他給自己捏背，她穿著一件很隨意的睡裙，許陌白的手就在自己背上按壓，她自己倒是舒服得差點睡著了，根本沒注意到許陌白有多麼難受。 等到她覺得夠了翻個身，許陌白就在她上方看著她，臉似乎更紅了，額頭上還沁著汗，喉結一翻一翻的，雲景熙好像明白了些什麼，隻覺得他那個樣子很可愛，便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許陌白瞪她，“不準笑！” 她倒是無所謂伸伸懶腰：“不過是，我好像明白了剛才你為什麼說不敢了。” 許陌白氣結，一個頭腦發熱就壓下去了。 雲景熙一愣。 “還敢笑麼？”他報複性的吻了她一下，嗓音低沉，有種魅惑的味道。 “有何不敢？”雲景熙大膽的環住他的脖子，也吻了上去。 …… 林凡本來隻想開個玩笑，卻在低頭的瞬間看見她的眼神飄向別處，似乎在想著什麼，一時也沒了興致，便略微尷尬的回到了自己的被子。 “不逗你了，睡吧！我們明天就回去。”給她蓋好被子，林凡微笑。 在那一刻，她的腦海裏想的會是什麼呢？會不會是從前…… 突然有些心煩。 可是，不要介意，不要生氣。他在心裏這麼安慰自己，望向旁邊的人，此時此刻他心裏的滿足，足以讓他忘記一切不愉快，他覺得自己很幸福，便微微笑了起來。 “其實，我也是一個孤兒。”雲景熙深吸一口氣，終於開了口，“可是自小被現在的父母收養，所以對於親生父母根本沒有什麼記憶。我雖然沒有經曆過你經曆的事，但大抵能夠想象，假如爸爸媽媽去世了，我會怎麼樣？林凡，其實有什麼事，你都可以跟我說的。” 她看著他，眼神明亮，露出些許期待。 感動於她這一刻的理解和細心，林凡知道這一次，他終於選對了人。緩緩閉上眼睛，想到過去，他終於緩緩開口。 “那一次外婆病重，我還在學校上課，爸爸就和媽媽一起去離這裏很遠的外婆家探望她，可我的生日不到一個星期就到了，我總想著，他們陪了外婆也應該回來陪我過生日，便催促著爸媽趕緊回家。他們是在我生日前兩天上的汽車，那輛車按正常速度下午就能到市裏，然後換趟車，我晚上就能見到他們了，爸爸還給我帶回來我一直想要的飛機模型，可漂亮了！誰知道，就在那一天出事了。遺體被運回來，爸爸的包裹裏還裝著那架飛機模型，雖然已經壞掉了，可我還是很喜歡。我就把它抱在懷裏，陪我吃飯，陪我睡覺。” “很多時候我都會想，要不是我吵著非要他們回來，他們就待在外婆家裏，即使住再多天又怎麼樣呢？我保證不哭不鬧，他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跟我過生日也沒關係，我隻要他們可以活著。就隻是讓我知道他們能活著，我就已經滿足了。所以事實上那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怨不了別人，隻能怪自己。” “這個屋子還是我很小的時候蓋的，每到夏天這裏就會很涼爽，而且周圍還有那麼多可以玩的地方，有很多的小朋友，我小的時候賴在這裏不走，爸媽就專門在這裏買了一塊地蓋了它。他們出事以後，我堅持要把他們葬在山上，因為以前說過的，無論長大會怎樣，永遠都不忘記自己的家鄉，我們全家都要在一起。等我哪一天死了，也是要回到這裏安眠的。這裏是我人生的起點，也是終點。” …… 他說了許多，雲景熙就安靜的聽著，她知道此時此刻林凡需要的隻是一個安靜的傾聽者，他不需要安慰，不需要憐憫，因為他本身已足夠強大。 借著月光，雲景熙看到他的臉上有了淚痕，雖然極力壓抑著哭泣，身子還是有些發抖，不由得伸手抱住他，仿佛這樣就能給他力量。 他猶如一個脆弱孩童，在母親的臂彎裏訴說著委屈，尋求庇護，她的懷抱就是他的家。 “當事情發展到無法預料的時候，我們總是會為這樣的錯誤找一個借口，而自我懲罰就是最好的理由，因為這樣的話，心裏的愧疚就會少很多，所以很多時候，都會把責任攬向自身。可是林凡，這不是你錯不錯的問題，而且這也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的父母很愛你，無論怎麼樣，你隻要記著他們愛你勝過一切就夠了。” 雲景熙的聲音在這黑暗裏響起，雖然飄渺而不可捉摸，卻奇特的竟然有了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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