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07 更新時間:12-05-09 17:07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寶馬雕車香滿路,鳳蕭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蛾兒雪柳黃金縷,笑語盈盈暗香去。
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青玉案元夕》
禦極宮的月桂開的如火如荼,香氣盈盈不絕如縷。秋容站在月桂下,望著燈火中綻開的簇簇花蕾,呼吸著空中縷縷香氣,過往的記憶似開閘的洪流奔瀉而來。
軒轅秋翟,她的孿生妹妹。五年前,兩人還在神廟學藝,一起穿著男兒裝蒙騙世人,一起接受各自的使命。然而,離開神廟後,她背棄了約定,愛上中原的大將荊同。秋翟拋棄國家、皇位,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豁出性命。
“翟兒,為什麼你可以這麼義無反顧?”幽幽一問,耳旁拂過一陣清風迷香,似那人的低喃:“容兒,我愛他也恨他。容兒,替我拿下中原,為了荊同,為了中原百姓,為了我!”
神情微震,秋容眼前一片恍惚,模糊的出現秋翟的身影,如以往一般,她的紅衣如火,歡快調皮的麵上漾開一層少有的閑適和感激,她的紅唇微微掀合,似說:“容兒,謝謝你!”
夜風吹拂,花絮飄零,落在秋容的麵上,點點冰涼。忽的,她輕聲一歎,轉身回了寢宮,唇邊漾著一抹淺淺的笑。
清晨的早朝如以往一般的平靜,關於各行各業的建設、複興,恢複戰前的農耕和商貿,以及攻下中原後是劃入西涼國土還是變成屬國等等的商討,更有送各國使者回國的事情。
皇座上的人掃眼大殿內眾多華服官吏,耳旁聽著紛繁的回稟,思緒微微的飄遠。
“陛下,鬼棘將軍同四將出生入死,希望陛下允許四將入神廟伺候將軍。”
咋聽鬼棘一詞,皇座上的人微不可見的一動雙眸,無波的眼細看著跪地懇請的四人。
追名、逐浪、決世、風華,這四名跟隨鬼棘出生入死的大將,短短三年,竟已經有這麼深的情誼了。
“你們可知自己在說什麼?”清脆悅耳的本音不如鬼棘時的低啞,卻更穿透心魂。
“四將明白,雖然舍不得一起征戰多年的兄弟們,但鬼棘將軍回京後就進了神廟,再也沒有出來。末將們實在不忍英勇無比的將軍半生都將在神廟度過,請陛下成全。”追名叩首,言辭懇切發自肺腑。
皇座上的人頓了頓,曾恨過鬼棘這個沒有自由的名字,現在看來也有人知道鬼棘是個人,是會厭倦孤寂的神廟。
但世人隻知鬼棘是被上任鬼棘在民間選來的孩童,卻不知道這任的鬼棘是皇族的人,正是被太上皇一同送入神廟的孿生子之一。
秋翟選皇位,秋容任鬼棘。因世人不知這其中秘密,恰也給了太上皇在秋翟死後直接宣布死的是軒轅秋容,而繼承皇位的是已化身為秋翟的秋容。
一番秘密在一些外人中也隻是一知半解,至今沒人參透其中的曲折,包括對秋翟愛意不明的荊同,已猜破秋容身份卻不知其是女兒身和鬼棘的雙重身份而交友的泯滅。
四將中最為沉默寡言的追名都肯為鬼棘說話,這情誼在不知覺中竟然這麼深厚。但鬼棘是不能現世的,也許上一任可以,但現在沒有可能。
更何況,如今作為鬼棘的秋容在神廟並非沒有自由,就如現在,鬼棘坐在了朝堂的最高處,但世人不知而已。
“西涼沒有戰事,鬼棘回歸神廟是自然道理。四將的心情朕深能體會,畢竟他也是朕的拜把兄弟。
但你們不忍英勇的將軍在神廟度過半生,朕也不忍你們離朕而去。何況,神廟有神廟的規矩,朕身為西涼國主也無法幹涉。西涼幾百年傳統,非朕一句話可以改變。”
“話雖如此,四將決心已定,懇請陛下讓我兄弟四人入神廟伺候將軍。”
四人齊齊叩首,無聲的決心染遍大殿每一處,可又有誰能站出說一句“願陛下成全四將”。
幾百年的傳統要被改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何況對抗傳統又要多大的勇氣?鬼棘是西涼的神話,鬼棘入神廟是西涼神話的傳統。如此一想,秋容亦然為鬼棘不平。但若要鬼棘現身,就要破壞傳統,那麼必要打破不敗神話,鬼棘就必須要敗。
“四將的誠心,朕能體會。但這事還需同神廟商量,改日朕會答複你們。”皇座上的人心潮略有湧動,她何曾不想破傳統,在下任鬼棘繼位前打破傳統,何嚐不是好事?既然有人提出,何不順水推舟!
毀傳統,破神話,敗鬼棘,這不難卻也不容易,更不是個可以急於求成的事。
早朝結束,西涼王擺駕前往會政殿。宮女端上早膳,她略略用了點後就開始批閱奏章,直到午時才閱完。
等她出會政殿已是烈陽高照,熱氣難擋,低頭看眼包裹嚴實的衣著,不由微微苦笑。
赤黃龍袍、金穗銀飾,前世是想都想不來的東西,這世卻成了不得不背的責任。
“陛下,天氣暑熱,不如回禦極宮。那裏有夏冰可以降暑。”垂著頭的大總管恭敬說。
秋容略略一笑,點頭說:“還是姚爺爺明白我。”
被稱爺爺的白發總管淡淡一笑:“老奴看著陛下長大,侍奉太上皇和小主子多年,對主子的習慣總有些普的嗬。”
“姚爺爺,辛苦你了。”秋容感激一笑,帶著宮人步向禦極宮。
等秋容換衣出來,姚大總管笑說:“陛下,要出去麼?”
“嗯,回趟神廟,順便去吃攬雲樓的點心。”頭發高挽,玉簪斜插,一身白衣長袍,一柄江山水墨,男裝亦做女裝,文士又似俠士,真正令人難辨的美好。
“嗬嗬,陛下早去早回,嗯……幫太上皇也帶些回來吧。”姚總管一如慈祥的爺爺親切的叮囑。
“記得的,嗬嗬!”笑聲一落,秋容已轉入密道,失了身影。
殿內的老人吩咐近身的宮女幾句,悠悠笑著離開禦極宮,想到什麼一拍頭,啞呼:“哎喲,陛下還沒用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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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涼的大街不比中原的江南煙雨,多了分華麗粗獷,少了精致點墨。
秋容記得當年,她和秋翟剛入中原時的情景。翟兒最是喜歡江南的繁華,連逛數日青樓也不膩的主,最討厭江南的雨。煙雨破壞她遊樂的興致,還使她的紅色長靴濕掉,但自從遇到那人後,她卻開始喜歡朦朧的煙雨。
她說,對他的感覺就像朦朧的江南雨,模模糊糊、淅淅瀝瀝,一點一滴,潤濕枯燥的心。
秋容想到這些,望了眼青石河邊垂下的柳。柳樹在烈陽下無精打采的垂著,微風拂過,微微的擺動,不由低歎:“這裏越來越像炎夏的江南了。”
“是啊,涼州越來越美了。”
秋容望眼頭頂擋去烈陽的青竹油紙傘,再瞧側身掛著淡淡笑容,沐浴在烈陽下的白衣男子,不知作何反應。
“一起走怎樣?”男子潔淨的麵容微微綻開,唇邊的笑似朵含苞待開的清爽茉莉,又似寧靜淡然的藍色桔梗。
“你怎麼在這?”秋容定了定神,沒有回答,轉身走入烈陽下。眨眼,頭頂的烈陽又被擋去,而傘也沒再移開。
“你這話,第二遍問我了。”戰意微微笑著,從容的答著,“在下偶遇秋大俠,賞臉吃個飯?”
“你真是好閑情。我……”話說著,肚子應時的響了,秋容頓時瞥見對方笑的更溫柔了,像極了開放的清爽茉莉花,還散發著淡淡誘人的香氣。微晃神,氣就堵上了:“我不餓。”
“這,”戰意也知這人倔強,勸她未必肯聽,笑瞥牆角縮起偷瞧的孩童,在秋容觸不及防下拉起她的手跑了過去,“娃兒,你在做什麼?”
秋容甩開被握的手,本要抬腳走開,聽見男孩稚氣的聲音:“娘親死前教我,討飯可以養活自己。”
戰意微微一頓,瞧見秋容難得的皺起了眉,對孩子笑說:“那你今天有收獲麼?”
小孩搖了搖頭,看著兩位大人,眼中有了一線淘氣的光,急忙拉住兩人:“兩位大人行行好,賞我一頓飽飯吧。”
戰意看秋容,似在詢問她的意思。秋容見此也不再走開,嫌惡看眼笑的有些奸詐的戰意,頗不情願的點頭,轉身走進小巷。她記得那裏有一家館子,做的江南魚是翟兒最愛的。
已過了午飯的時間,館子裏也沒什麼客人,掀簾入堂的小二見到客人來了,急忙上前迎接:“戰公子,秋公子,小朋友,樓上請。”
秋容瞧著髒不拉幾的小孩蹦蹦噠噠上了樓,又見一旁戰意笑的溫柔無比,有些躊躇,隻聽樓上的男孩喊:“喂,快上來呀,我很餓啊!”稍楞了下就上了樓。
古樸雅廳裏,三人一落座,小二便上了菜,速度之快根本不用說是早有人訂好了。
娃兒剛要拿起筷子就皺起眉,轉著一雙手嘟囔:“小二,給爺打水洗臉。”
小二早已接過送上的水盆遞到娃兒跟前伺候,等娃兒洗幹淨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的開吃。
一旁察言觀色的小二見兩位大人,一人笑的高深莫測,一人麵無喜色,吞下口水躬身說:“小的不打擾三位,慢用。”走出雅廳帶上了門。
“咳咳,你瞧,乞兒都已經吃了,我們還愣著?”戰意輕咳掩下笑意,見人兒麵無波瀾,拿過她的碗夾來魚肉,挑出刺兒才放回她麵前,溫柔的笑著,“秋,這裏的魚,你不是很喜歡麼?”
一旁的小孩吃的忘我,一雙小手在洗淨後更顯細嫩白皙的膚質,麵容一如冠玉,小小年紀已有出塵之貌。
秋容晃了晃神,撇了撇嘴,也不理一旁問這問那的戰意,自覺餓了便拿起筷子吃起來。
戰意夾了許多菜進她碗裏,見她偶爾流露的小動作,眼眸深處更是溫柔,不時問夠不夠軟、鬆脆等等,雖得不到回答卻甘之如飴。
一旁小孩吃的抹嘴,弄得一張小臉油乎乎不甚好看,見戰意夾起雞肉,嚷道:“喂,這個給我!”話還沒落就搶過他筷頭的肉進了自己的嘴。
戰意一眼刀過去,娃兒不甘示弱,瞪起水靈靈的大眼,一副“怎麼著想打架,誰怕誰”的神情,刹那雙方勢如水火。
秋容還未見過這樣稚氣的戰意,實在夠新鮮,假裝吃著順帶偷瞧一大一小用眼殺人。但那兩人似知道被人看了戲,刹那,眼刀齊齊射向秋容。
秋容扒飯的動作一頓,見兩人都盯著,也不覺自己有什麼不對,麵色一整,平淡說:“看什麼,吃飯!”夾起盤裏剩下的雞肉,一人一塊。
娃兒也不管肉不肉,撅起嘴說了句:“我長大了也要像你一樣——君臨天下!”
四字一落,娃兒沒察覺,兩大人倒是停了手、張了眼,各自表現了不同的神情。
“秋,這事回頭再跟你解釋。”戰意咽下口中細嚼的雞肉,頗無奈的白眼做著鬼臉,滿臉寫著“我是故意拆你台”的娃兒,對秋容柔柔的笑。
仔細看清麵前的小孩,秋容想起來了,也不說什麼,看眼空掉的飯碗,狼藉的菜盤,收回目光起身:“我吃飽了,結賬吧。”
獨自一人走上大街,秋容不知作何感想,她憶起那個孩子,雖然隻看過一眼,卻記得他是中原皇帝最小的兒子。
戰意是第一個攻入中原皇宮的人,擒獲所有皇族,且在她前往中原皇宮主持大局時在牢獄裏見過他們。
那時,這個男孩用無辜不知毫情的眼神看著她。
當時,秋容覺得自己犯了錯,但鬼棘的心理令她冷血,斬草要除根。
所以當中原皇族在皇城被斬首時,這個孩子也在其中,現在看來,當時刑場上的孩子根本不是原來的人。或許,他在這從中做了什麼,那時時間匆匆,一次見麵也不過半日而已,她又急忙回了涼州,如今要追究早已無證。
她不知心理湧動的是何等情緒,曾經憎恨鬼棘這個名字,因它是個染滿鮮血的名字。
但當秋翟的血淌在手心時,她願意背負這個沒有自由、滿含血腥的名字,可以眼不眨一下的殺光戰場上所有的敵人,可以眉不動一下看著所有哭嚎、無反擊之力的婦孺、孩子、男人被斬首。
她也曾試圖忘記這一切,坐上皇座時,一次次告訴自己是一國的帝王,沒有多餘的時間憐憫敵人,救濟所有人。
然而,戰意打破了她辛苦建築的城堡,他帶著敵國的皇子出現在她麵前,無疑是一種挑釁。
太陽很烈,街上的溫度很高,曬得人有些暈眩,還有不斷升起的無名肝火,折騰的秋容想要殺人。她甩了甩腦袋,想起出來的目的,轉了道前往神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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