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726 更新時間:12-05-12 14:34
意思漸漸的模糊了,仿佛中,雪漫天漫地的飄舞散落著,帶著狂風的呼嘯,肆無忌憚地冰冷著這個世界。痛苦的呻吟聲微弱著,卻再也清晰不過了,一雙冰涼無力的手搭在了她的手上,死死的抓著她,“玉……玉……”流下兩行濁淚的眼裏,有不甘,有悲戚,卻又似絕望。
“放心。”反握住那雙手,她說。
夜已經深了,謹慎的敲門聲在寂靜之中格外的響亮,伏在書案上的蘇挽月睜開眼,交疊枕在頭下的手如夢中的那隻手那般冰冷之極,她抹去眼角的濕潤,站起身去開門。
用淡淡的眼神看了看門外的幾個人,便退了兩步。
她靜立在一邊,青梅、墨竹和鬆山忙著把那個人扶到床上,為他脫衣、擦臉,納蘭允秋是醉了,但沒醉死,還有意識,酒品極好的他喝醉後不會鬧不會吵。
好一會兒,“大少奶奶,我們退下了。”青梅說著。
蘇挽月輕點頭,仍是靜立著。
青梅、墨竹、鬆山出了房門,夜風中三人微微縮了脖子,相互對看了一眼,他們從來沒見過對丈夫這麼冷淡的妻子,本來還想說少爺喝醉了,請少奶奶晚上好生照應著擔待著這些話的,但一見大少奶奶那一如往常冷淡的態度,說什麼都是白說,何必自討沒趣。
蘇挽月回到書案邊,翻開先前看著的書,本來不易入睡的她,剛剛已經小睡了會兒,現在已經睡不著了,至於她的丈夫——納蘭允秋,不,應該是說名義上的丈夫,那與她無關。
“大少奶奶您起了,今個天氣冷,您得要穿的厚實些才是。”青梅穿著一身素襖,提著茶壺進來,搓了搓手有些冰涼的手,倒上了一杯熱茶,遞給她。
蘇挽月接過茶,捧在手裏暖著,看著一縷縷熱氣,“大太太起了嗎?”
“起了,不過天氣這麼冷,大太太便說大少奶奶今日不必過去陪她說話了。”青梅站在一邊回著。
蘇挽月沒再說什麼了,靜靜的喝著茶,是上等的金壇雀舌,納蘭家有自己的茶園,納蘭家的人喝的茶也自然是上等的好茶,但青梅泡茶的功夫差了些,茶失了些味兒。
青梅最不喜歡這種時候了,和大少奶奶獨自相處對多話的她來說是一件很有難度的事情,大少奶奶是個冷清的人,和她獨處,氣氛很壓抑,沒有話說,又帶著些尷尬。“大少奶奶,那個……我已經叫廚房那邊的人把早飯送過來,估計著也快到了。”青梅一如以往的每一天早上試圖找些話說。
蘇挽月隻是點了下頭,一貫的清冷。氣氛再壓抑了一些,就如外麵的天氣,今天比昨天冷了些。
青梅想不說話還好些,說了話接不下去就更尷尬了,她站在一邊,心裏默默地祈禱著大少爺快點兒醒來。
不一會兒,青梅的祈禱靈驗,納蘭允秋醒了。
青梅差點兒沒謝天謝地了,心裏直感謝著大少爺,忙著為他洗臉更衣,待完了這些,廚房那邊的早飯也送過來了,青梅又忙著擺好碗筷,在大少奶奶麵前時,她覺得有事情做是最好的恩賜了。
納蘭允秋頭有些昏昏的坐上飯桌,看了自個兒盛著粥的蘇挽月一眼——她的表情千篇一律。
青梅正要為他盛粥,“放著。”納蘭允秋製止他。
“是。”青梅放下手中的瓷碗。
“作為妻子的,為丈夫盛一碗粥不為過吧?”納蘭允秋涼涼地對他所謂的妻子說著。
蘇挽月半掩下眸子,慢條斯理的說著,“作為兒子的,是不能讓母親知道自己三更半夜爛醉如泥被人抬回來的吧?”
納蘭允秋麵色微惱,“我哪有爛醉如泥?……既然你不願伺候我,又為什麼死活要嫁給我?”起了怪了,當初不是尋死覓活來著,他怎麼看都覺得她不會是那種會歇斯底裏的女人,其實他不喜歡這段婚姻,很討厭這個名為他妻子的女人,但他納蘭大少爺就是不能容忍被忽視。
的確,蘇挽月不是。
“願意伺候你的,就能嫁給你嗎?那為什麼丫鬟還是丫鬟而不是少奶奶呢?”蘇挽月淡然。
青梅麵色一紅,往後退了一步,心裏直想著大少奶奶還是不要說話的好,現在她更尷尬了。
“那是因為決定權在我,在這個院子裏,是我說了算,別說是一個丫鬟,就連你這個大少奶奶我要是看不順眼,也可以將你趕出去。”納蘭允秋抑製著自己的語氣,學著她的淡然。
“我以為你對我從一開始就看不順眼。”蘇挽月放下調羹,看著他。
蘇挽月說的是實話,但這話納蘭允秋卻聽不得,蘇挽月眼裏的嘲諷顯而易見,這是納蘭允秋見過蘇挽月眼神中最經常出現的眼神之一了,一般情況下,她眼裏是古井無波,有時候就是有一種淡淡的嘲諷,譬如現在。
“你有自知之明是好事,那你也更應該明白,要不是看在娘的麵子上,你早就不在這裏了。”納蘭允秋瞪著她,有些發狠的說著,他一向就是個好好少爺、好好公子,待人和氣,但有的人就列外了,譬如他討厭的人,譬如討厭他的人,這兩樣蘇挽月就占全了。
“如此說來,納蘭家的大少爺還真是事母至孝。”蘇挽月說著,低下頭繼續吃粥,要不是這樣,對於自己不喜歡的妻子,現在自己怎麼還會坐在他的麵前呢?
納蘭允秋更覺嘲諷了,在吳縣誰不知道納蘭家大少爺是個孽子,事母至孝四個字是對他最大的嘲諷,誰不知道他三天兩頭就違逆自己的母親,沒有氣死自己的母親就好了,還事母至孝呢?吳縣人要聽見了這話,隻怕會是覺得這是最好笑的笑話了。
青梅在心裏叫苦連天,為什麼每次大少爺和大少奶奶針鋒相對的時候她都得在場,這次還把她給扯了進去。
納蘭允秋再次狠狠地瞪了一眼蘇挽月,不說話了,自己盛了粥,自顧的吃起來。
然後沉默,一貫的沉默。
納蘭允秋又出去了,自賬房裏支了兩百大洋便出去了,已經有兩天沒回來了。
沉寂了一個冬天的梧桐樹抽出了新芽,原本死水般無波的蓮花池也似乎有了動靜,春日來了,今日天氣甚好,一掃一個寒冬的席卷的清冷陰霾,君玉院的被子都被拿出來曬著,紅紅綠綠的上好錦被如苑中花——鮮豔。下人們的心情也似乎格外的雀躍,但隻除了三個人。
“若晚上大少爺還沒回來,你們倆就去出去找找,大太太幾日沒見著人,明天定會問的。”君玉院花園一隅假山旁,青梅歎口氣,對墨竹和鬆山兩人說著。
“哎,你說這大少奶奶是怎麼想的?不把大少爺留著,還把他給氣走了。”墨竹攤了攤手也歎了口氣,語氣裏頗為無奈。
“從沒見過這樣的妻子,我也真的不理解,當初大少爺拒婚的時候,大少奶奶還尋死覓活不答應呢,怎麼嫁過來就成這樣了?”鬆山說著,比兩人更大大的歎了一口氣,命苦啊,攤著這麼一個少奶奶,大少爺可憐,他們做下人的也可憐。
蘇挽月默然,在假山後麵夠清楚的聽見他們三人埋怨她的話,並不惱,也許不是不惱,是不想理會,但納蘭允秋生性放蕩,遊手好閑,在府裏呆不住一刻,怎麼會是她給氣走的呢?再說當初那尋死覓活的人不是她,而且那尋死覓活的人也不是為了納蘭允秋。
她主動嫁來這裏,將自己鎖入一段婚姻,是為了父親也是為了其他,一個她不願向別人說起也不願承認的原因。
夕陽落下,殘留下餘暉,終於在夜幕拉開之際,納蘭允秋回來了,青梅等三人舒了一口氣,不過納蘭允秋臉上掛了彩,身上帶著傷,原本穿著帥氣俊朗的西裝現在又髒又皺,還帶回來一個十八九歲的姑娘,那姑娘穿著青色襖子,絞著手跟著納蘭允秋,有些瘦弱,蒼白著一張臉。
墨竹連忙去請佟大夫,青梅找來幹淨的衣物準備為納蘭允秋換上。
鬆山氣喘籲籲的從外麵跑進來,關上門,“快、快快快,大太太二太太她們過來了。”
納蘭允秋麵色一整,急急忙忙脫下自己身上的髒西裝,套上幹淨的外衣,不過臉上的傷怎麼辦?而且還有一個大活人呢,這都是藏不住的。
“快,你去外麵擋著,就說我不舒服睡了,總之別讓他們進來就是。”納蘭允秋忙指使著鬆山。
話音剛落,“不讓誰進來?”大太太楊氏親手推開門,走了進來,後麵跟著紅姑、二太太柳氏、二姨太陸氏等人,陣仗有點兒大,納蘭允秋暗叫一聲——慘了。
大太太的眼光在房裏放了一圈,然後再在納蘭允秋上停留了一會兒,又在納蘭允秋帶進來的那個姑娘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這是怎麼回事兒?”大太太楊氏坐了下來,問著,語氣平平靜靜,聽不出什麼情緒。
本來這麼冷的天,也這個時候了,大太太是不會出房門的,不過,就是有好事者將納蘭允秋為了一個賣花女和人打了一架的事說到了大太太耳裏,所以這會兒大太太才會來君玉院。
納蘭允秋桀驁的將頭一偏,不說話,算他倒黴好了,他明明是從後門溜進來的,怎麼還會被看見?
“我叫你在房裏讀書寫字,叫你在茶園鋪子裏學習,你可有按我說的話去做了?三天兩頭往外跑沒個著落,遊手好閑、不務正業,還和人打架,納蘭家的顏麵都叫你丟的差不多了,如此不思進取,將來這納蘭家如何交給你,你對得起你死去的爹嗎?”
楊氏犀利的眸子冷冰冰的看著納蘭允秋,對於自己的這個兒子,她懶得生氣了,從小到大,他總沒幾件事情叫她滿意過。
“大嫂,允秋這又不是一回兩回了,說了又聽不進去,你仔細氣壞了身子,我看,這納蘭家以後是不能指望他的。”一旁的二太太說著,語氣甚為尖酸。
“是啊,允秋還小,心性未定,大姐你就不要太生氣了。”相對於二房的太太,陸氏隻是大房的姨太,上麵還有個大太太,說話就謹慎小心些了。
“什麼年紀還小,這都娶妻成家了,也不小了。逢春比允秋小,可也比允秋乖覺得多,天天關在房裏看書也不覺得悶,還有迎夏那丫頭不也是還小,還不是仔仔細細的跟在你身邊學繡花,遇冬才十歲,不也長哄得大嫂開心,依我看,允秋是天生這頑劣性子,大嫂教訓得多了,也不見改好些,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柳氏又說著,雖然說的話是實話,但意圖也太明顯了,如果納蘭允秋不成器,接不了納蘭家這個擔子,受益最大的還不是二房。
楊氏聽了,也不說什麼,依然平平靜靜,“從明天起,你就好好的呆在家裏,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走出納蘭家這個大門,讀書寫字也就算了,我會叫賬房來教你看帳,你就先從看帳學起。”
柳氏和陸氏相對一眼,心裏想著這楊氏還真是沉得住氣,這納蘭允秋大大小小的禍也闖了不少了,每次都隻說幾句教訓教訓,在不痛不癢的罰個禁足,這樣的懲罰有等於五,如果是這樣,那還有什麼熱鬧可看的。
楊氏不是管教不嚴,隻是在納蘭家,納蘭允秋是下一代的繼承人,雖犯了錯,小施懲戒就好,不能讓他失了麵子,也得讓二房和有心人明白,繼承人和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娘,我不是經商的料,你勉強我也沒用,何況,納蘭家又不是隻有我一個兒子,將來這家業可以交給逢春,不是一定要我接下。”納蘭允秋有話說了,雖然他看不起納蘭逢春,但不能出門對他來說比殺了他還難受。不過這說出來的話對柳氏來講也許很動聽,但對楊氏來說就是難聽了。
“你是納蘭家的長房長子,是正室嫡子,是正統的繼承人,繼承人立嫡立長,這也是納蘭家列祖列宗定下的家規,以後不準再說這種推卸責任的話了。”楊氏這句話不僅是說給納蘭允秋聽,也是說給二房聽的。
“娘,這都什麼年代了,你還講那些列祖列宗做什麼,隻要是納蘭家的子女都可以繼承,沒有什麼立嫡立長的。”納蘭允秋對於什麼迂腐老規矩更是看不慣,隨即出聲反駁。
“沒有列祖列宗哪有現在的納蘭家,沒有列祖列宗哪兒會有你,隻要是納蘭家的人,身在納蘭家一天,列祖列宗的話就得當聖旨遵守著。”
納蘭允秋聽了又將頭偏向別處,心裏悶著氣,他總不能說他不做納蘭家的人了,他縱然是個不孝子,可也還沒不孝到那個地步。
“挽月。”楊氏喚著。
“是。”蘇挽月低眉順目,上前一步,應著。
“好好看著允秋,找大夫來看看允秋的傷,順便著你和允秋一起也跟著賬房學學,你是將來的納蘭家當家主母,也該學學了。”楊氏精光的眸子看著她,蘇挽月抬起眼來回看著她的眼睛,不閃不避,“是,我知道了。”
“燕紅,扶我回房。”燕紅,正是紅姑的名字。
“娘,我要將她留下。”納蘭允秋見楊氏就要走出房門,指著他帶回來的那個姑娘說著,雖然他是大少爺,但府裏要留個人還是要問楊氏同意的。
楊氏頓下腳步,看著那個姑娘,“叫什麼?”
“我……錦麗,李錦麗。”李錦麗不敢看她,怯弱的回著。
“錦麗——是個好名字,尋常人家女兒取不出這種名字。”楊氏說著。
“我爹是光緒年間的秀才,識得幾個字,便給我取了這個名字。”李錦麗解釋著,隱隱約約的語氣裏有一絲驕傲。
楊氏轉過頭來看著納蘭允秋,“君玉院要留個女眷,自然是要問過君玉院的女主人,這事兒挽月做主。”這話是給了蘇挽月權力,也是讓兒子知道蘇挽月才是她的兒媳,其他人等,她一律不管。楊氏話完,便讓紅姑扶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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