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05 更新時間:12-05-12 14:33
納蘭允秋聽懂這話的含義了,但他不說他懂了,誰又知道他聽懂了,所以他不懂。
“你說咱們納蘭家是不是又要辦喜事了?”二太太看了看李錦麗,再有意無意的瞟了一眼蘇挽月,燦然一笑,平日裏悉心保養的臉上皺紋不可避免的顯現。
“這還不一定呢。”陸氏謹慎回著,意思就是要看蘇挽月的意思。
柳氏親熱的拉著陸氏步出房間,隱隱約約聽見她們的說話聲。
“這蘇挽月也真夠可憐的,嫁進來大半年了,咱們大少爺還沒碰過她,如今又多了一個賣花的,這以後日子可真就是難過了,別人看著這大少奶奶、未來當家主母風光,實際呢?”這是柳氏的聲音,假意的哀憫。
“這要是不為納蘭家添個一子半女的,隻怕到時候這大少奶奶就換人做了。”這是陸氏的聲音,帶著些同情和惋惜,這是過分的謹慎些了。
納蘭允秋聽著,免不了有一絲得意,他就是看不慣蘇挽月那神色自若一派淡然的樣子,沒見她笑過,沒見她哭過,就像是一個沒有情緒的人,和他娘一樣的人,不,應該是說她比他娘更勝一籌,天可憐見,他有了那麼一個母親,實在是不想再有那麼一個妻子,那樣想著都可怕。如此想著,便轉過來看蘇挽月是什麼反應,略感失望的是,她依然是那麼一副表情——麵無表情。
“你若怕了,就說不留,不過,你說的在我麵前是不作數的。”納蘭允秋如此說著,不將楊氏的話放在心上,再一次表示在君玉院自己才是主宰者。
“隨你便。”蘇挽月放下三個字。怕?她這輩子隻怕過一件事,其餘的不管再如何可怕,她都不會怕。
納蘭允秋有些自覺無趣,“你以後就留在這裏。”他對李錦麗說著。
“謝謝少爺。”李錦麗連忙道謝,“那……我要做些什麼?”她囁嚅著。
“做些什麼?”納蘭允秋微覷著眸子看著蘇挽月,“我留下你可不是要你做下人的,你什麼都不用做,怎麼舒服你就怎麼舒服,知道了嗎?”
“可是……”剛剛柳氏和陸氏說的話,她也是聽著的,再聽納蘭允秋這麼一說,以為他真的有那個意思,有些扭捏,不知道如何回答。
“可是什麼?你就安心的呆在這裏,把這裏當做自己的家就好了。”納蘭允秋無所謂的說著,他不會注意李錦麗是怎麼想,他想誤導的是蘇挽月,而不是李錦麗。
“謝……少爺,謝少爺。”不知不覺中,李錦麗的臉紅了一大片,欲再語卻還羞。
墨竹請了佟大夫來,隔著一道繡著雄壯山河的屏風,大夫為納蘭允秋看傷,墨竹在一邊伺候著。
青梅讓廚房送來晚飯,“大少奶奶,飯菜現在擺上嗎?”青梅問著。
待蘇挽月點頭後,青梅便擺著飯菜,剛擺好飯菜,大夫便從屏風後麵出來了。
“佟大夫,怎麼樣?大少爺的傷要不要緊?”青梅走過去問著。
“沒什麼大礙,大少爺身上和臉上雖挨了幾拳,但沒傷了筋骨,擦了藥,過兩天就好了,不必擔心。”佟大夫為納蘭家的人看了十幾年的病,對納蘭家的人也都熟悉,看著蘇挽月的冷淡,該問的卻是丫鬟問的,佟大夫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
“是,麻煩佟大夫了。”
“客氣了,藥我已經留下了,就先告辭了。”
“我送佟大夫。”墨竹說著從屏風裏出來,替佟大夫拿過藥箱。
“那就麻煩了。”
納蘭允秋穿好衣服從屏風後麵出來,坐上飯桌,微微皺了皺眉,故作不滿,“怎麼隻有兩副碗筷?”
“啊……”青梅沒想到納蘭允秋會這麼問,不應該是兩副碗筷嗎?
“以後用飯的時候都擺上三副碗筷,記著了嗎?”納蘭允秋看著蘇挽月說著,觀察她的反應。
“知道了。”青梅應下,看了看李錦麗,她明白大少爺的意思了。
“現在去拿一副碗筷過來。”
“我去吧!”鬆山應著,便跑了出去,對於青梅、墨竹、鬆山他們三個人來說,當這種時候是有多遠走多遠。
青梅暗自惱著自己的反應慢了半拍,被鬆山搶了個先。
“你應該同意這飯桌上多一個人吧?”納蘭允秋問著蘇挽月。
“在君玉院裏大少爺才是主宰者,大少爺說什麼就是什麼,不需要問我的意見。”蘇挽月隻差沒說你問我是在做貶低自己身份的事,你問了就等於是在打自己的巴掌。
納蘭允秋現在知道自己不該問了,很好!知道她又給自己上了一課,伶牙俐齒的女人,誰說她溫婉可人、恭良賢惠來著,娘不應該隻聽信媒婆的一麵之詞,就這樣草率的決定了她的終身大事的!雖然娘還有考慮她的家世。
“錦麗,過來坐下。”納蘭允秋讓站在一邊的李錦麗坐在自己左手邊的位置。
李錦麗微微有些遲疑,但還是坐下了。
“這位就是大少奶奶,在納蘭家除了長輩和我的弟妹們外,大家都叫她大少奶奶,不過,你不用叫她大少奶奶,你叫她姐姐就行了,來,向你姐姐問個好。”納蘭允秋有些惡劣的說著。
青梅看著,暗暗叫糟,大少爺你這是在幹什麼呀!
“姐姐。”李錦麗聽著納蘭允秋的話剛剛才恢複平靜的臉又紅了一片,怯生生的叫了一聲。
“姐姐?你姓蘇嗎?要叫姐姐,還是等你姓了納蘭再叫,還無名無分的就叫我姐姐,吃虧的可是你。”蘇挽月拿起擺在她麵前的那副碗筷,開始用飯。納蘭允秋最痛恨的就是婚姻,婚姻對他來說是枷鎖,是牢籠、是束縛,李錦麗若要名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納蘭允秋愛她,很愛他很愛她,愛到寧願放棄自由的那種程度,可蘇挽月也看得出來,納蘭允秋沒那個意思,他隻是想激她這個大少奶奶而已,但這也隻是白費力氣而已,隻有在乎,才會生氣;隻有在乎,才會惱怒;不在乎,又怎麼會生氣?不在乎,就不會惱怒。
蘇挽月的話讓李錦麗尷尬不已,她堪堪的低下頭去,臉紅到耳根,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蘇挽月看似不是的侮辱。
“你覺得吃虧嗎?”納蘭允秋笑著看著她,問著。
這麼一問,李錦麗不知道答什麼好了,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什麼來,頭低的更低了。
納蘭允秋見她如此,不再問了。
納蘭允秋把李錦麗安排在君玉院的客房裏,請人來為她裁衣,為她添了些首飾,讓她像個千金小姐似的般,下人們對李錦麗也算客氣,因為指不定哪天李錦麗就變姨太太了,照少爺的態度看來,這應該也是遲早的事。
每日上午王賬房會來君玉院教納蘭允秋和蘇挽月看賬,看賬時,納蘭允秋總會讓李錦麗跟著,不,應該是說,納蘭允秋隻要在能看見蘇挽月的地方,就一定會帶著李錦麗,當然,晚上就另當別論了。
王賬房拿的是納蘭家家裏的賬簿,賬簿上記的日子是去年十一二月的。
“記賬不隻是要把進出的數字記清楚了,還要注意把東西的件數、東西的價格、支出的有無必要性,誰人支出,支出作甚……都一一記好,這麼說,大少爺聽懂了嗎?”王賬房看著納蘭允秋有些不耐的臉色,小心翼翼的問著。
“這個倒還難不倒我。”納蘭允秋抹去不耐,換上一抹自信,故意的看了一看一旁的裴泠。
“那大少奶奶呢?”王賬房順著大少爺的眼光看過去問著。
蘇挽月點頭,表示聽懂了。
“可不要不懂裝懂啊。”納蘭允秋訕笑著,女人家,說實話,在某些方麵,他還真是有些看不起女人,女人大多都是有些愚蠢的。
不過,納蘭允秋沒想到他娘楊氏就是一女人,一個很厲害的女人,一個在吳縣商場上能夠呼風喚雨的女人。
“是啊。”蘇挽月應著,她自然是懂了,大家都不知道的是,很早以前她就學過了,古往今來,不懂裝懂的人何其多,但懂裝不懂的呢?現在,她是懂裝不懂,眼前不懂裝懂的似乎是另有其人啊。
“什麼意思?”納蘭允秋敏感的覺得她短短的兩個字裏又再在嘲笑他了。
“沒什麼意思。”隻是附和你大少爺的話而已,蘇挽月隨手拿過一本賬冊,翻開看著。
好一會兒,“納蘭大少爺似乎是納蘭家最會花錢的人呢。”蘇挽月陳述著自己看到的事實,想著若是讓這樣的納蘭允秋繼承了納蘭家,那麼納蘭家富過七代的神話也是該被打破的時候了。
納蘭允秋聽了,眉一挑,也拿了一本在手裏翻著,翻了半天,似是不甘心似的,又拿了一本翻著。
翻了好久,也翻了好幾本賬冊,都沒看見他想要看的。一個月隻有一本賬冊,意思就是蘇挽月幾個月來幾乎從沒在納蘭家賬房裏支過一分錢。
王賬房見納蘭允秋不停地翻著賬冊,明白他是在翻些什麼,“大少爺,您別翻了,大少奶奶自嫁進納蘭家來從沒在賬房裏支過一分錢。”
納蘭允秋放下賬冊,有些訝異的看著蘇挽月,不敢相信,熟話說沒有不吃腥的貓,怎麼著蘇挽月就是那例外的一隻?
蘇挽月慢條斯理的翻看著賬冊,不理會他的訝異。納蘭允秋挫敗,不說話了,心裏不是滋味,花錢最多等於敗家?他雖然沒用,會違逆母親,是個孽子,但也實在不想再冠上一個敗家子的名頭了,沒有誰會認為自己頭上的那些不好的名頭是多多益善的。
“我可以發表一個疑問嗎?”李錦麗小聲地說著,雖然知道自己在這個時候說話有點兒不合時宜,但她一定要說。
“說吧。”納蘭允秋將放在蘇挽月身上的眸光移到李錦麗的身上。
“我剛剛看了看這些賬冊,發現一些問題。”李錦麗的父親是秀才,打小在父親身邊也學過幾個字,剛剛王賬房說的時候,也仔細認真聽著,比納蘭允秋仔細認真的多了去了。
“李小姐發現了什麼問題?”王賬房問著,這賬冊他都是細心整理著的,應該沒什麼問題。
“比如說這上麵寫花園修剪,王賬房您不覺得花園不必要每個月都修剪一次,差不多每一季請人來修剪就可以了,平時就讓府裏的下人灑掃一下就行了,還有每個月府裏的大清掃都不必自外麵請人,府裏的下人大清掃就行了,這樣的話這些開支不是就可以省下來了。”李錦麗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還不是納蘭家人就開始想著為納蘭家省錢了。
“是啊,錦麗說得對。”納蘭允秋附和著。
聽見納蘭允秋的讚同,李錦麗微微羞紅了臉。
“李小姐說得對,但李小姐不知,納蘭家以前的花園修剪就像是李小姐說的這樣,每季修剪一次,平時就讓下人們清掃,府裏每個月的大清掃也是府裏下人們做的。”王賬房說著,看了看蘇挽月。
“那為什麼不照以前那樣呢?”納蘭允秋奇怪著。
“回少爺,這都是大少奶奶的主意。大約半年前大少奶奶陪大太太去上香的時候,在路上看見幾家貧窮可憐的人,大太太心生不忍,大少奶奶就建議讓他們到府裏來做些灑掃工作,讓他們有個活幹好掙錢養家,納蘭家也是不差這些錢的,這可是好事一樁啊。”王賬房說著,語氣裏不難聽出對大少奶奶蘇挽月的讚許。
李錦麗就能看出的問題,大概隻有納蘭允秋看不出了,這麼明顯的一大筆支出,就算賬房的看不出來,精明的大太太再怎麼也會看出來了,看出來了這帳還能這麼寫著,其中必然會有原因。班門弄斧的李錦麗不好意思的將頭低了下去,想不到這背後是這樣的,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眼光短淺了。
納蘭允秋看著蘇挽月,“想不到像你這種冷心冷清的人竟也會好心。”
“我不是好心,我隻是提個建議而已。”蘇挽月也不認為自己是好心,不過納蘭允秋用冷心冷情來形容她,還真的是對了,心冷,是因為沒有什麼能夠溫暖它,情冷,是因為受過傷,才不會再對情抱有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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