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14 更新時間：12-05-23 22:10
你可知道絕望之後是什麼樣？你可知道崩潰過去又是何種景象？
不是吵鬧，不是瘋狂，亦不是錐心之痛。
而是平靜、虛無。
是的，虛無。
柳塵現在就是這種感覺，他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全身赤裸。夜晚的風吹到身上，他不覺得冷，臉上的袋子蓋住鼻喉，他也不覺得窒息，他就是那樣完全靜止的躺在那裏，屍體般一動不動，好似周圍的時間都停止了流動。
麵上的袋子已經破損，柳塵大睜著眼睛，看著高處的天空。今天的夜色很是瑰麗，月亮是不曾有過的清晰、圓滿，星星是不曾有過的密集、璀璨。這樣的風景，自己以前怎麼沒有發覺呢？為什麼今天、現在才看到？
哦，對了，是因為自己在山上，這裏，離得天更近一些。
他麵無表情，心如止水，像是躺在一片虛無中，回想著所有的事情。他被騙上山來了，不隻這樣，他好像還被強暴了，嗬，還是被三個男的。不過，這是真的嗎？不，是夢？不，不知道，他這是在哪，哪裏的山，什麼山，他為什麼會在這，他是誰？穆塵？穆塵是誰？
他漂浮在一汪水裏，動彈不得，說話不得，唯有一個腦子清晰無比，卻又混亂無比。他明確地知道剛才出了什麼事情，但又因為太過清楚而讓事情顯得幻如夢境，就像以前學寫字，因為重複太多遍反而越寫越陌生，越寫越懷疑自己。
該回去了嗎？太爺爺要擔心了？柳塵試著動了動，可腿稍一移，下身便傳來撕裂般的疼痛，那疼痛如此真實，以至於他不敢再動，不是怕這痛楚，隻是怕這感覺提醒自己想起什麼。
唉，今晚就會不去了嗎，那太爺爺會不會瘋掉。想起太爺爺繃著一張臉著急的樣子，他突然想笑。不過，他動不了，不能笑亦無法哭，隻能麵無表情。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柳塵以為自己就要這樣在山上度過一夜的時候，不遠處突然響起腳步聲，由遠及近，踏著熟悉的節拍，“嗒嗒”而來。
是誰，他想問，可發不出聲音，他就這麼聽著，那腳步聲一路接近，剛開始步履還有些急促，但到他身邊不遠處時，突然停住，他好像聽見有人的狠狠地抽氣聲，接著，不知道停了多久，那腳步聲又響起，隻是這次卻無比的緩慢，好似每一步都重若千鈞。
頭上突然落了一片陰影，遮住了一半視線，柳塵有些惱，好好的星星就這麼沒了。他看著眼前的人，昂藏七尺，眉目疏朗，有些熟悉，卻又不知在哪裏見過。隻見那人麵色蒼白，緩緩蹲下，健碩的身形映在柳塵眼瞳裏竟然有些顫抖。
身上一暖，不知誰的衣服蓋住了自己，一雙手溫柔的伸到頭下，將柳塵的頭被抬起，耳邊塑料袋發出尖銳的摩擦聲，刺得人耳朵疼，視線一遮蓋間，袋子從頭上被撤下，扔在了一邊。這下，柳塵看清了麵前的這個人，他認識，非常熟悉，但他不想去想他是誰，現在的柳塵好似一張斷掉了弦的琴，若是被修好複原，他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一件悅人的樂器，還是一把殺人的凶器。
一雙手輕輕的付過自己的臉，到肩膀，然後便覺得那雙手把自己拉了起來，下一瞬便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小塵，小塵……”韓世的心在看到躺在地上的柳塵時，從高空狠狠墜下，那樣真實的砸在地上，連痛感都遲鈍起來。他不敢相信，也無法相信，躺在身前的是那個他見過的最幹淨的孩子，那個像一朵水蓮花，沒有一絲瑕疵的孩子，他隻是不放心，他隻是晚來了一會兒，那個孩子便被人從池中連根拔起，將花瓣一瓣瓣扯下，扔在地裏，再踏上腳，一腳一腳的跺下去，這就是……那個孩子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如果不是愛麵子，他就不會晚來，對不起，如果不是晚來，柳塵就不會被欺負，對不起，對不起，他說過的話終究沒遵守，那個自己曾經說過要保護的孩子還是跌入了火坑，而自己，就是那一雙推他下去的手……
“對不起……”很多時候人們明知道道歉沒有用，卻依然固執的說著，這三個字以前在韓世看來，是世上最沒用的三個字，既然已經犯錯，再說“對不起”又有什麼用呢，可是現在，麵對著這樣的場景，除了對不起，他不知道怎麼辦，絕望的是柳塵，無助的是韓世，他願用一輩子的對不起把柳塵換回來，可正如他知道的，有些錯，一旦犯，就無法挽救，而有些人，一旦破碎，就再難修補。
他不再是他，而他亦沒法是他。
“小塵，你說句話，別這樣，你哭，哭出來。”韓世看著柳塵那呆滯的樣子，隻怕他瘋了，他才十二歲，那麼小，他有美好的將來，他不能瘋，哪怕他現在痛到骨子裏也不能瘋，哪怕他的世界已經支離瓦解也得給他再拚出一個來！
“哭！小塵，你哭！哭啊！”他喊著，可是柳塵不為所動。
“你哭啊！你他*媽給我哭啊！”韓世搖晃著柳塵，看著柳塵那木頭板的樣子，一狠心，“啪”的，甩手一巴掌就打在了柳塵的臉上，“穆塵！你他*媽給我哭出來！哭！”“啪！”又是一巴掌。
他嘶吼著，掐著著柳塵的肩膀，右手不斷揚起，落下，就這樣，一巴掌一巴掌的打下去，用盡全力的打下去，手疼地不斷發抖，柳塵的左臉早就高高腫起，可他還是一言不發，韓世紅著眼，換過左手，又是一巴掌揮下去。
“啪！啪！啪！”一下，兩下，三下……
寂靜的山上，夜風呼嘯，像是有人在哭泣，山腰，隻有那掌聲不斷，一掌掌，狠狠地，狠狠地打下去，一聲聲隻打在人的心上，生生的疼。
“你給老*子哭啊！”不知打了多久，全身早就沒了力氣，韓世趴在柳塵身上，慣性的揮手，柳塵的臉上，胸上早就通紅一片，可他還是沒有一絲反應，而韓世卻早已淚流滿麵，那些巴掌好像打的不是柳塵，而是他自己。
看著柳塵那如破碎的玩偶一樣的表情，揚起的手終於再也落不下去，韓世猛地一攬，將柳塵擁入懷裏，嚎啕大哭，那是他第一次這樣哭，也是他第一次這樣想哭，今晚破碎的又何止是一人啊……
小塵，他的小塵啊……
接連不斷地淚珠如顆顆滴落在柳塵身上，帶著炙熱的溫度，燙的人隻想逃離。
韓世的那些巴掌柳塵不是不知道，他讓自己哭他也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哭不出來，就是哭不出來，什麼都空了，身體空了，思緒空了，連眼淚也空了，他沒瘋，沒傻，隻是他都不存在了，他還能怎麼樣呢？再說，現在，也挺好的啊，什麼都沒了，就再也不累了。
可是，可是……
韓世的那些淚帶著異常的溫度要將他的世界填充回來，那種感覺他不喜歡，他不要，不要。
柳塵不安的扭動著身子，想要逃離，可他一動，韓世卻如溺水之人抓住最後一根稻草般將他抱得更緊，“小塵，別怕，別怕，我在，我一直在……”
他越安慰，柳塵就越想逃開，空洞的世界被韓世的眼淚一滴滴找回，失去的思緒、感覺、記憶都在慢慢回來，可是他不想，不要，回來的不止這些，還有痛啊，他已經絕望了一次，崩潰了一次，他不想一輩子都活在那種痛苦裏，韓世，放開，放開，你放開啊……
韓世緊緊抱著柳塵，感受他逐漸恢複的體溫，他從未這般開心過，小塵，小塵，他的小塵要回來了，要被他拉回來了，懷裏的掙紮在劇烈過後逐漸恢複平靜，最終靜止，韓世鬆開雙臂，將柳塵支到麵前。
此時的他開心得無以複加，他期望著再見到那個純真的孩子，那個隻對別人好的孩子，哪怕是這樣的傷痛，他依舊會做最好的藥，幫他把傷口一一除淨。
可是……
他錯了，終究錯了……
眼前的人的表情不在是空洞無知，身體也不再是冰涼僵硬，可是，不一樣了，什麼都不一樣了，那雙眸子裏雖然黑白分明，可瞳仁裏確是凝實的恨意，那樣的冰冷，若刀鋒，將人肢解，若烈焰，將人焚噬，不，他不是小塵，這個人，他不再是小塵了。可……他不是小塵……誰是……
斷掉的弦終於被一一接上，哪怕是那般的不情願也被修複如初，怨恨，痛苦，掙紮接踵而來，柳塵看著眼前的人，他從沒有從沒有像現在那樣恨過他，那樣想將他生吞活剝，帶著血肉將他吞入腹中，恨、恨、恨……
突如其來的，柳塵猛地往前一撲，咬住了韓世的脖子，深深的咬了下去，萬籟俱靜裏，他好像聽見了牙齒切入肉裏的聲音，他就那樣咬住，直到滿嘴血腥，直到身旁的人疼得發抖，卻依然不出一聲。
上下頜突然一用力，柳塵按住韓世的肩膀上一扯。“嘶”的一聲，一塊肉就那樣被柳塵咬下。
韓世劇烈一顫，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他捂著脖子，跌坐在地，看著對麵的人，隻覺得汗毛根根豎起，那是誰，那…是誰！
對麵的柳塵滿嘴鮮血，直直看著韓世，牙齒一動一動，機械的嚼著裏麵的肉，然後很用力的咽了下去。
氤氳的月光下，他的樣子，恍若魔鬼。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嗓子早就沙啞，柳塵低吼著“殺了他們……”一步一步爬到韓世跟前，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殺了他們！”
韓世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兩個人維持著這詭異的姿勢，好像雕塑，許久，韓世的眼神明明滅滅了無數次後，他伸出手，輕輕摟住柳塵，好像說著世間最艱難的話一般，一字一字說道：“我會…殺了他們……我會…殺了他們……”
誰的眼淚終於落下，誰的靈魂終於回歸，誰的雙眼終於沉睡，那耳語般的承諾在耳邊響起時，柳塵募得一震，眼淚奪眶而出，終於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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