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409 更新時間：12-05-12 12:05
高山流水覓知音，曾幾何時，高漸離未至弱冠之齡，眼睛裏還是隱不起的鋒芒與高傲，那一日風雪漫天，破舊酒舍裏一盞昏黃的燈光和清冽的冰燒酒，映的那人桀驁的麵容便如此的恍惚不清起來。隻記得他玩世不恭的聲音和瀟灑的身姿，以及從懷中掏出來的一卷琴譜。
他清楚的記得那是《高山流水》，讓他與荊軻結識的琴譜。
而今沒有燕國獨有的冰燒酒，甚至連曾經的國家也早已化為了曆史，冰冷潮濕的水汽打濕了窗沿，仿佛便是這些年來他擁有的記憶一般輕易沒頂，然後常年修琴那修長有力的指就這樣幹脆利落的擊在了琴弦上。
一連串清脆似流水叮咚的輕靈歌謠。
那終究是高漸離做出的選擇。
第一次如此，第二次亦然，友情和愛情，他選擇了前者。
《陽春》《白雪》，是彼此唯一的擁有。
雪女的《白雪》，盼的是他的《陽春》，然而他給不起，他，僅能給得起一首《高山流水》，以此明誌。他高漸離，將在這鹹陽宮內，為他的知音而死。
突然他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燕國的一個冬天，漫天飛舞著蒼白的雪花就如同那些蒼白肆虐的回憶一樣，他摔裂了手中的那碗冰燒酒，靜默在寒風割裂的悲壯歌聲中。
仿佛是一切就從那時注定，怎麼說的來著？
----“大哥，如果你死了，我一定會為你複仇。”
為你複仇，為你複仇。
於是注定了血漸鹹陽宮的終結。
現在回憶起來，似乎那時候的荊軻是想說些什麼的，但是終究還是模糊不清在漫天的風雪中，隻看得見他微微顫動的泯成一線的薄唇，然而悲傷的感情就如此輕易的漫延了出來深深的刺進了心裏。
高漸離覺得現在自己終於是明白了。那個時候荊軻在記憶盡頭湮滅的背影和眼睛裏麵一絲似是憐憫似是惋惜的淒涼，大約他要說的，是那樣的話吧。
“小高，小高，莫要為我複仇。”
記憶又轉回到分別前夕的桑海，在寒冬欲雪的蕭瑟天氣和淒厲泣血的夕陽下，麵對著蒼茫大海的青衣人影帶了那麼一絲決絕悲壯的味道，“活在仇恨中的人是得不到幸福的，而我，隻能永遠和幸福擦肩而過。”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高漸離絕不會相信那個寂寞孤單的影子會是一貫瀟灑的儒家三師公，就如同若不是真正體會，他絕對不會相信自己原來盡可絕情至此。
可是人活著，怎麼能沒有仇恨。
何況，在這個紛爭亂世。
多少國家，就這樣湮滅在秦國強大的鐵蹄下，多少婦孺，在殺戮和血腥中苦苦掙紮，多少個百年大族一夕崩塌，萬劫不複？
韓國，楚國，燕國。。。。
張良，項羽，燕丹。
即便他沒有認識荊軻，沒有在多年前的易水之畔許下複仇的誓言，即便他還隻是那個於酒肆中彈琴的高漸離，結局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亡國的仇恨，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穿梭於生死之間的人，沒有資格兒女情長。
按弦的左手不自覺用了力，繃緊的琴弦刻在指上，割裂般刺骨的疼，然而，隻是瞬間，就被主人沉浸在回憶和曲音中的心略去。
上好檀木的琴桌共鳴出悲涼的音調，開始隻是清泉暗流瀑布輕鳴，再後來一絲難掩的悲壯中灌滿了風雪，冰天雪地裏，仿佛有一隻浴火鳳凰引頸高歌，迎風展翅翩翩起舞，而最終，不過雁渡寒潭，悄然無聲。
奏簫的氣息漸漸的喑啞下去，蒼白的指尖從簫孔滑下，溢出一聲悠長的歎息聲。
這個世界上，能和《白雪》相伴的，自始至終都隻有《陽春》。
為什麼，為什麼，隻是想在死亡前再聽那一曲《陽春》啊，隻想在死亡前再為你奏這一首《白雪》啊，為什麼，你要這樣！
心裏，一點點的冷了下去。
《高山流水》，《高山流水》，伯牙子期，高漸離啊高漸離，到底誰才是你的子期？
好冷。
好痛苦。
好絕望。
。。。。
“救駕！救駕！”皇宮侍衛倉促的驚呼聲，被突如其來狂暴的傾盆大雨衝散，消弭在未曾破曉的鹹陽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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