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962 更新時間：12-07-13 12:40
宿柳街是川平郡最寬闊，最繁華的街市，這裏有南來北往的客商，四處遊曆的旅人。偶爾，還會有別國的使者前來這裏選購貨物。這裏的貨物多而繁雜，很多在其他地方買不到的東西，在這裏都能買到。
韶芳樓是宿柳街東道上的一間很大的酒樓，它是川平郡甚至整個塞北最好的酒樓，三層高的樓房平地而起，朱欄雕花，青瓦紅漆，它的招牌是一整塊青木打造的，上麵的字是今時川平郡文書侍郎晏川行的親筆。
晏子陵十分討厭這座酒樓，因為，這座樓是他的父親晏川行送給他的愛人的。酒樓的老板顏三娘顏韶本是南澤水鄉的一個青樓女子，晏川行南下遊曆的時候愛上了她，竟然花光了身上全部的積蓄將她贖了出來，還帶著她回到了川平郡。
一開始，晏川行是要娶她的，奈何晏家的長輩不允許，因為晏川行本來是有婚約的，而且，一個出生卑賤的青樓女子有如何能嫁進侍郎家。所以，雖然晏川行執意要娶，最終還是沒有娶成。他把自己的錢全都給了顏韶，讓她得以在川平郡安身，而自己遵照婚約娶了蘇家的小姐，也就是晏子陵的母親。
大家都以為晏川行是認命了，安安心心在家當他的郡守，可是，才五年，蘇氏就在一場大病中去世了，隻留下兩歲的晏子陵，晏川行後來再也沒有續弦，一個人帶著晏子陵過了十多年。
人人都稱讚晏侍郎他忠妻愛子，隻有晏子陵知道，每個月，父親總是有一半的時間不在家，他沒有去別處，而是到了韶芳樓——他始終是愛著這個青樓女子的，卻一直無法給她名分。
“怎麼了？怎麼不走了？”蕭婉扯了扯呆呆站在路邊的晏子陵的衣袖，他們本是今天說好了去校場找息隱的，卻在經過這韶芳樓的時候，子陵突然停了下來。
晏子陵沒有說話，緊緊地抿著薄唇，他抬頭，目光落在了韶芳樓二樓的低窗上。在那裏，一男一女正斜倚在窗邊說話，女子低眉淺笑，帶著無盡的風韻。
“婉兒，晏大哥，你們怎麼在這？”不遠處，剛剛從校場出來的息隱提著一柄長劍朝他們跑來，剛剛練完劍術，他的額上還掛著幾顆汗珠。
“你們先回去吧，我有點事情要去辦。”晏子陵終於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已經跑近的息隱，他又轉過頭對蕭婉笑了笑。
“你要去做什麼，你沒事吧？”蕭婉有些擔憂地看著他，自從上次郡王府回來之後，晏子陵總是成天紮在書堆裏，今天她好不容易把他拉出來，現在卻見他又想溜掉了……
“沒事，小隱，你先送婉兒回家吧，我有點家事要處理，弄完了再去找你們。”晏子陵依舊笑著，息隱卻隱隱覺得他的笑容中有一絲躲閃。
“那你去忙吧，等下到雪沁樓去找我們好了。”息隱在蕭婉開口反對之前，拉過了她的手，便要朝著她家的方向跑去。
“……”看著兩個好朋友消失在人群之中，晏子陵低低歎了口氣，再次看了一眼樓上的人，終於大步走進了人來客往的韶芳樓，長袖中，他已握緊了雙拳。
“喂！小隱，子陵他肯定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們！”一路小跑，蕭婉被息隱扯著，不滿地大喊到。她邊跑邊回頭，看著晏子陵一個人走進了韶芳樓。
“喂！我不回去了，我要去找子陵！”終於，蕭婉猛然地抽回了手，停了下來。
“婉兒，晏大哥他不想我們幹涉他的事情，我們就聽他的話，回去吧，他一會兒辦完了事情就會來找我們的。”息隱也轉身，看著蕭婉。蕭婉隻比他大一歲，臉上的稚氣還未退去，卻掩不住她攝人的美麗，此刻她正皺著秀眉，顯然是生氣了。
“那我們就這樣不管他了？我和他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我怎麼可以不管他？”蕭婉氣得直跺腳，又轉頭看了一眼韶芳樓，“他一定是去找那個姓顏的女人了，那個女人拐走了子陵的父親，害得子陵的娘親年紀輕輕就抱病去世，子陵雖然嘴上從來不說，可是，我卻知道，他是恨那個女人的！”
“不行，我回去找他，萬一那個女人欺負他怎麼辦？”想了想，蕭婉轉過身，便要朝韶芳樓跑去。
“哎~婉兒！”身後的息隱一把抓住了她，讓她停下來，“你別去了，還是我去吧，萬一要是打起架來，我也好去助拳幫他，你去了隻會讓晏大哥擔心，還要他保護你！”
“誰……誰要他保護了！”蕭婉聽到此話，氣得爭辯了一句，想了想，卻還是點了點頭，“那我在雪沁樓等你們，你們要早點回來哦。”
“嗯，放心吧。”息隱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便朝韶芳樓跑去。
晏子陵剛剛一踏上二樓，就聽見了有女子低低的笑聲傳來。不遠處的窗邊，一個朱衣的女子正倚在灰衫男子的懷裏，用一方羅帕捂著嘴，吃吃地笑著，笑聲低婉，帶著幾分撩人的媚意。灰衫的男子輕撫她的長發，微笑著在她耳邊說著什麼。兩個人都不再年輕，這樣的場景讓人覺得他們是一對恩愛多年的夫妻。
心中騰起一股莫名的怒火，晏子陵緩步走了過去。
“雲淡風輕，父親和顏姨好興致啊。”長身作揖，晏子陵在他們三步開外停了下來，聲音中帶著滿滿的不屑。
聽到這個聲音，灰衫男子驀然轉過頭來，在看到來人的那一瞬，臉上就變了，“子陵，你來這裏做什麼？”
“這裏是酒樓，當然是來喝酒的，怎麼，顏姨不歡迎嗎？”輕挑劍眉，晏子陵對上父親的眼。
“自……自然是歡迎的……”顏韶抬起頭，看著晏子陵的眼神有些尷尬，她招手喚不遠處的店小二，“崔二，來帶晏公子入座，有什麼好菜都……”
“韶卿，不要理會他，他這分明是來無理取鬧的。”灰衫男子出聲止住了顏韶的話，複而狠狠地盯著自己的兒子。他已經不再年輕，眼角眉間已經布滿了皺紋，可是，那雙眼睛依舊明亮如星辰，帶著怒意，“子陵，我要你現在就從這兒出去，回家好好麵壁思過去！”
“為什麼？我又沒做錯什麼。”這一次，晏子陵拂逆了父親的意思，他環抱這雙手，站在那裏，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怎麼，許你來這裏就不許我來，難道是這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不可以讓我瞧見？”
“子陵，你……”晏川行看著自己的兒子，他的雙手微微顫抖，那是他盛怒的表現，他咬著牙，緊緊握住了拳頭。
“行哥，別……”一隻手拉住了他，顏韶低低地說，她的手緊緊扣住了他的手腕，怕他動手。
“你想打我嗎？”晏子陵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揚眉，“那你來打我呀，打死了我，就再也沒有人可以阻止你和這個賤人在一起了。反正，你已經害死了母親，又何必在乎我呢？”他的聲音很大，樓上不多的幾個客人都聽到了，紛紛回頭看向這邊……
“啪——”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晏川行抬手，狠狠地扇在了晏子陵的臉上，那樣大的力道，扇得晏子陵一個踉蹌退了幾步，撞到了近旁的一張桌子，白淨的臉上，紅了一片。
“行哥！”顏韶見此也呆住了，她驚叫了一聲，上前，想要扶住欲倒的晏子陵。
“滾開！”晏子陵卻狠狠地推開了她，“我們家的事情，不用你管。”
“十七年來，你打過我兩次，第一次是我和別人打架，因為他們笑我沒有娘，第二次，你打我，還是因為我沒有娘！你若真的很愛這個女人，當初又為什麼要娶我娘呢？你就是一個懦弱的，隻懂得逆來順受的人！”晏子陵冷冷地笑了，他擦了擦唇畔的血，直視著自己父親盛怒的臉，眼中盡是報複的快意，“我不會再讓你打我第三次！”說完，他拂袖，轉身，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朝樓下走去。
“畜生！你給我滾，滾了就再也不要回來！”順手抄起一個茶杯，晏川行將它狠狠砸向晏子陵。
“呯——”茶杯打在他身上，讓他微微一顫，隨即，茶杯落地，摔了個粉碎。
“從踏出這裏的第一步起，晏子陵便與你再無任何關係，你這樣的父親，不要也罷。”晏子陵緩緩地轉頭，他蒼白的臉上，居然是淡淡的笑，那笑如刀如刺，深深紮進了晏川行的心。驀然地，他又想起來那個女人，那個在冬夜冷風中執燈等他歸家的女人。多少年了，他終於還是負了她，一時間，他竟然忘記了發怒，隻是愣愣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消失在樓梯的轉角，久久不能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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