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539 更新時間：12-07-22 20:18
蘇曉宇走上一步，然後在不遠處停住了
老人不掙紮了，任白舒緊緊抱著，低低地抽泣著，哭得，依舊很壓抑，白舒哭了，鏡片灰蒙蒙的一片，他低聲歎息著，“爺爺，忘了吧，他都不記得了，忘了吧，我們回家，父親他們還在家裏等我們，回去吧！”
“老爺爺……”蘇曉宇輕輕呼喚著，他想走上前，可是又不敢
“孩子，過來，”老人用力吸了吸鼻子，轉過身子，朝蘇曉宇招招手
蘇曉宇小跑著上去了，老人張開雙手，抱住蘇曉宇，把臉深深埋進蘇曉宇的肩窩裏，老人的身子很單薄，顫巍巍著，小心翼翼地擁抱著，小心翼翼地抽泣著，然後慢慢地收緊臂彎
【“哎哎，你叫什麼來著？”
“五十嵐池白，你呢？”
“呀，你中文真好，我姓蘇，蘇煥清，直接叫我阿清可以啦，你的名字還真長，以後我直接叫你，白，行不？”
“好啊，阿清！”
“呐呐，感覺這樣叫你，真像我家那隻小狗啊，哈哈！”
櫻花爛漫的季節，五十嵐池白坐在樹下看書，蘇煥清趴在樹上，晃蕩著兩條腿，低頭看著五十嵐池白幹淨美好的臉，笑得很很燦爛……】
“阿清……”老人哽咽著的呼喚著，“你說過，會來看我，我等了好久，我找了好久，我耗盡了我這一輩子所有的力量……”老人哽咽得不行了，深深地再次抽泣了起來，“你說要，要好好教我中文，將來到中國帶我去看，看長城，去看北京的故宮，你說，要在那個長滿竹子的地方建個竹苑，然後，然後我們開間中醫，你負責看病，我負責收錢……我等不到你，我來了，我去了你說了每座城市，我一個一個城市的找，可是……找不到你……終於，終於找到了……你卻不記得了……我是白啊，我是白啊，那個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我教過你茶道，我教過你圍棋，我是白啊……我花了54年來找你……你怎麼可以不記得我……我是白啊，我是白啊，阿清，我是白啊……”
老人終於嚎啕大哭了起來，哭得很用力，很揪心，像是花費了他一生的力氣在哭泣著，在喊著，“我是白啊，阿清……我是白啊，我是白啊……”
白舒哭了，他摘下眼鏡，別過頭，抬起手，用力地擦拭著眼睛
蘇曉宇愣住了，濕了眼眶，他輕輕伸手拍打著老人的後背，輕聲道，“是，是……”
想說些什麼，才發現什麼哽住了喉嚨
“……我到不了，阿清，我以為很近，我以為日本離中國很近，我以為隻要我足夠耐心足夠努力足夠用心去尋找，我一定可以找到你，可是……我找到了你，可是我卻到不了你身邊啊……”老人還是用力地哭著，抓著蘇曉宇單薄的身子，抱得很緊，“我找不到，我到不了……到不了岸邊……阿清，我到不了你身邊……”
【“阿清，阿清……”五十嵐池白抱著書包跟著大巴車用力地跑著，用力地喊著，“你還來日本麼？阿清……”
“白，把中文學好了，來中國，我等你，我帶你去長城，我帶你去故宮……”蘇煥清從車窗探出頭大聲喊著
“阿清，你家在哪裏？我去哪裏找你？”
“我家在中國……”蘇煥清笑嗬嗬地喊著，車子越來越遠了，遠到聽不到蘇煥清的聲音了
五十嵐終於停了下來，用力地喘著氣，懷裏抱著一包剛剛摘下來的茶葉……】
【“這個是哪裏？”五十嵐池白指著相冊裏的圖片，蘇煥清背著旅行包站在山頂上舉個“V”手勢
“中國湖南的張家界！”
“這個呢？”
“四川的九寨溝！啊啊，這個是雲南的麗江，據說在那裏可以遇到自己的靈魂伴侶呢，哪天交換日期滿回國後，我得再去那裏轉轉，哈哈，說不定真的可以拐個媳婦回家呢！哈哈，小子，什麼時候來中國早點說，咱兩一起去，一人帶一個回來！”
五十嵐池白眼神黯然，指尖停留在麗江那片美麗的風景上】
老人哭得很厲害，突然老人一下子劇烈地咳嗽了起來，抱著蘇曉宇的手鬆開了，然後軟下來，按胸口拚命地咳嗽著
“爺爺，爺爺，”白舒一驚，衝上去抱住老人，大聲喊著，“曉宇，趕快去叫車，爺爺的哮喘病犯了，快！”
“好，好，”蘇曉宇趕緊跑去攔車了……
醫院
老人安靜地睡著，掛滴上一滴一滴的營養液在掉落著，像老人的生命，一點一點在消逝著
老人的嘴角依舊濕潤著
白舒緊緊雙手握著老人的手，撐在額頭，眼眶依舊紅紅著
“學長……”蘇曉宇想說些什麼，可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我不是爺爺的親孫子，我父親也不是爺爺的親生兒子，”白舒輕聲開口了，“爺爺在找你爺爺的過程中，在街角撿到了當時被扔在街上的我的父親！”
蘇曉宇愣住了，錯愕地看著白舒
“他去了你爺爺去過的每一個地方，花盡所有的盤纏，一路上不停地工作，一邊不停地找，他找了你爺爺的學校，找了你爺爺的故鄉，找了每個認識你爺爺的人，可是，你爺爺當時去參軍了，還記得不？當時戰爭爆發了，他跑去軍隊裏找的時候被抓了，因為在那個時候，中國跟日本的關係很緊張，他出來後，你爺爺去了台灣，當時他帶著我父親想去台灣，但是當時台灣還不給通路，他一直等著，直到我父親上大學，那時海峽兩岸通了，他就趕過去了，可是，你爺爺卻在同時回鄉了，因為戰爭，你爺爺跟很多人失去了聯係，我爺爺他也就無法找到，後來某天給他找到了一片種滿竹林的地方，就是這個城市的一角，他便定居了下來，花了所有積蓄買下那塊地方，一直等到現在，他總想著，哪天，或者你爺爺會經過這裏……”
白舒安靜地述說著
“我想，神或許給他打動了，讓他遇到了你，找到了你爺爺，我是為了方便照顧爺爺才考來這邊插班讀書的！”
蘇曉宇捂著嘴，哭了
“我一直在想，到底蘇煥清是什麼樣的人，能夠讓一個人，遠離故鄉，一個人在異鄉毫無頭緒地尋找，為了一個蘇煥清，他寧願終身不娶，思念至今，孤獨終老，到底蘇煥清有什麼資格，讓我爺爺為他付出了54年的光陰……我父親叫白念清，白是爺爺名字最後一個字，他說，他這輩子最珍視的那個人喜歡叫他白，念清，念清，思念蘇煥清……然後，我叫白舒，因為你爺爺姓蘇……”
白舒深深吸了口氣，水珠安然地落下，從鏡片底下
“爺爺說過，哪天，他實在沒力氣去尋找了，去等那個叫蘇煥清的人了，就把他埋葬在中國，他說，至少如果死了後，如果人還有靈魂的話，如果他比蘇煥清早過世的話，他就在黃泉路上，奈何橋上等，至少在中國的話，會離蘇煥清更近一些……”
蘇曉宇用力捂著嘴，淚水穿過手指，落下
“我一直在想，如果你爺爺當年沒以交換生去日本，沒遇到泡得一手好茶的五十嵐池白，或許，現在的五十嵐池白會好好地活著，他也會像你爺爺一樣，兒孫滿堂，還有老伴攜手到老，不會像現在這麼淒慘……”
蘇曉宇用力吸了吸鼻子，轉過頭
老人安靜地沉睡著，沉重地呼吸著
蘇曉宇突然想起那時的郊遊，那個和尚跟他說的，孩子，放下執念吧，你會活得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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