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08 更新時間：12-07-22 20:22
蘇煥清在幫妻子剝栗子殼的時候，蘇曉宇雙眼通紅地衝回來，然後扯著他往外跑，妻子莫名其妙地看著蘇曉宇，“曉宇，怎麼了？”
“爺爺，陪我去個地方！”不是詢問，直接陳述，蘇曉宇拉著蘇煥清往門外走
蘇煥清有些納悶，然後回頭給妻子一個安心的微笑，“我去去就回來啊！”
蘇煥清是個明白人，看著自家孫子紅腫的眼睛，想起剛剛才離開不久的那個老人家跟他孫子，想必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於是跟著蘇曉宇急衝衝地趕到醫院
五十嵐池白已經醒過來了，他有些呆滯地靠著牆，望著窗外，緊閉著的窗戶，外麵是寒風瑟瑟
五十嵐輕聲說，“舒兒，把窗開開吧！這房裏悶！”
“爺爺，外麵風大，怕是寒了身子！”白舒有些為難，他坐在一邊，輕輕揉著五十嵐池白冰涼而僵硬的雙手
“不，孩子，去開開吧，我想吹吹風！”五十嵐固執地抽出手，指向外麵
白舒抿了抿嘴，還是站起來，將窗戶打開一點縫隙，讓風呼呼地吹了進來，拂動了蘇煥清已經發白的眉毛，還有那長長的銀白的胡須
“爺爺，披件衣服！”白舒趕緊將一件外套拿過來
“不，孩子，我想冷點！”五十嵐池白靜靜地說著，然後伸出手，風吹到手心，然後散開，冰涼得厲害
“爺爺，我通知了父親，下午晚一點的飛機，我們回去吧！”白舒特意不動聲色移了移位置，擋了擋風
五十嵐池白不語，安靜地看著窗外發呆
白舒順著五十嵐池白的眼神看過去，才知道，五十嵐池白其實在看窗戶倒映出的自己的樣子
白舒突然有些心酸
“……原來已經老了這麼多了啊，怪不得啊，怪不得，哈哈……”五十嵐池白突然笑了起來，“54年了呐……原來已經那麼久了，哈哈……”
“爺爺……”白舒難過地看著五十嵐池白
“孩子，把我在中國停留買下來那塊竹苑賣掉吧，然後，我想，回日本了，好久好久了，想必家人已經認為我死於戰亂中了吧，嗬嗬……”五十嵐池白輕聲笑著，然後冰涼的手顫巍巍地解下纏在脖頸上那條已經發白的紅線，紅線上係著一顆紐扣
五十嵐池白安靜地看著已經布滿皺紋的手上，安靜地躺著一顆發白的棕色的紐扣
【“啊啊，不好意思，把你衣服的紐扣扯下來了，阿清，你快換下來，我幫你縫上去！”五十嵐池白在寢室搞衛生的時候，沒注意阿清站在側邊，被腳下的東西絆住腳，眼看要摔下去，情急之下，蘇煥清轉身抱住五十嵐池白，池白一急抓住蘇煥清的衣服，結果把蘇煥清外套上第二顆紐扣扯下來
“額……不用了吧，反正我穿外套從來不喜歡扣著，這個就不要了！”
“那，那送給我吧！”五十嵐池白抿了抿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蘇煥清，白皙的兩頰不知道為何悄悄紅暈了起來
“啊，你喜歡這種玩意啊，幹脆我全部扯下來給你！”
“不，不，我隻要這個就好了！”五十嵐一急趕緊揮手，臉紅得更徹底
“好好，送你了！嗬嗬，跟孩子似的！”蘇煥清笑了起來，然後摸了摸五十嵐池白的頭發，“好了，我要去圖書館啦！”
五十嵐池白雙手緊緊握著手心裏那枚紐扣，笑得很燦爛……】
五十嵐安靜地看著手裏的紐扣，淡淡地揚起嘴角，自言自語，“你肯定不知道那個是什麼意思吧！嗬嗬，即使哪天我死了，我也不會告訴你……嗬嗬，誰叫你讓我找了那麼久……”
門突然一下來給拉開了，蘇曉宇氣喘息息拖著同樣氣喘息息的蘇煥清走進來，五十嵐池白抬起頭，怔了一下，手裏握緊了紐扣
“啊啊，你還好吧，聽我家曉宇說，您身子不是很好啊！現在怎麼樣了？”蘇煥清趕緊走上去，關切地問道，“呀呀，孩子，你怎麼把窗子開了，我們老人家可不像你們年輕人呐，著涼了可麻煩了，關上，關上！”說著擋著風口處，坐在床上
白舒有些生氣地瞪了蘇曉宇一眼，蘇曉宇裝作沒看到，安靜地站在一邊
“哎，我以前學醫的，可惜啊，後來發生點事，就全忘光了，哈哈，不然我就知道你這老毛病怎麼治了！”蘇煥清有些遺憾
“我爺爺是中醫！”白舒忍不住說著
“耶？你自己都是醫生，怎麼不會給自己治啊？”蘇煥清有些驚訝
“爺爺從小就有這毛病！”白舒再次忍不住說道
“舒兒！”五十嵐看了一眼白舒，然後轉過臉看著蘇煥清，淡淡地笑著，“來下一盤棋不？圍棋？”
“好啊，可是去哪裏弄棋子過來？”蘇煥清一聽下棋就來勁了
白舒不語地走過來，撐起床上的桌子，將一盒圍棋攤上來，“爺爺喜歡去哪裏都帶著一盒簡易的圍棋！”
“我執白子，你先吧！”五十嵐池白神色非常的鎮定
“那我就不客氣了噻！”蘇煥清笑嗬嗬地執起黑子下棋盤，“沒想到我老頭子還遇到一個比我還要癡迷圍棋的人，真是榮幸榮幸，要是早點認識點，說不定我們可是最佳搭檔呢！”
五十嵐池白的指尖涼了涼，輕笑不語
“哎，跟你說哈，我以前想學醫啊，完全是覺得穿著白大褂很帥，哈哈，後來回來遇到戰事了，沒辦法就去參軍了，唉，不提不提了，有一次跟日本人大戰的時候，被子彈擦過腦袋，磕破了頭，害我住了好久的醫院，不過幸好幸好，哈哈，你一定不知道吧，當時負責照顧我的是我現在的妻子呢，嗬嗬，真是緣分呐！”
“弄傷了頭？”五十嵐池白的手心一涼，怔怔地看著蘇煥清
“是啊，我想，敢情就是因為這件事，害我很多東西記不起來了，不過算了算了，嗬嗬，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現在想想真是感慨！”蘇煥清還是一臉的感慨
“そうか”五十嵐輕聲吐著氣息，說了一句日文，漢語的意思是：這樣啊……
五十嵐以前很喜歡輕聲說這句口頭禪
蘇煥清有些懵，“啥？”
“啊啊，沒，”五十嵐池白輕聲笑了，“輪到你了！”
白舒安靜站在五十嵐身邊，蘇曉宇也站在一邊
眼前這兩個人，說說笑笑著，蘇曉宇有種恍惚，仿佛看到年少時候的兩人，櫻花爛漫之際，五十嵐池白跪坐著，麵前一攤圍棋，蘇煥清皺著眉頭，托著下巴看著棋局，“喂喂，白，你是不是趁我去廁所的時候換了我的棋子？”
五十嵐池白恬靜地笑著：“觀棋不語真君子，這不是中國常言道麼？”
蘇煥清翻了翻白眼，然後無奈地笑了……
蘇曉宇不知道過了多久了，一盤棋似乎怎麼都下不完，蘇煥清眉頭越皺越緊，五十嵐池白突然笑了起來：“哈哈……”
大家有差異地看著他
突然門口有個男人恭敬地敲了敲門，他滿頭的汗水：“白老爺，當家的吩咐現在立即接你們回去，機票已經訂好了！”
“a啊？”蘇煥清喊了起來，“不行，不行，還沒下完！”
“已經足夠了，謝謝你，夥伴！”五十嵐池白輕聲說著，然後顫巍巍地下床，白舒跟男人趕緊上來扶住老人
“啊啊，真的走了啊！”蘇煥清有些失望，難得遇到對手
“……”五十嵐回頭，然後將手心那顆紐扣放在圍棋上，“這個送回給你，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祈盼了那麼多年……
“啊啊？”蘇煥清張二摸不著頭腦
五十嵐池白回頭，望著蘇煥清，輕輕笑著，彎下眉眼，那雙渾濁的雙眼，似乎一下子清亮了起來
阿清，其實我想跟你說，我學中醫，沒有醫治自己，是因為，有個人在54年前跟我說過，將來他要開間中醫診所，要親自研發一種專門治我哮喘的中藥……
阿清，其實我想跟你說，祝你幸福，但是我怕我講出這句話的時候，會飽含了妒忌
阿清，其實我想跟你說，我曾經喜歡過你……
也隻是曾經了，現在看到你幸福了，突然，似乎，之前自己曾經努力了那麼久走過的路，做過的事，都不再重要了
以為自己可以給你的幸福，有個人已經代替我站在你身邊陪著你攜手到老了，我的願望實現了，所以，我五十嵐池白，此生無憾了……
【“阿清，快，快許願，流星雨！”五十嵐池白大聲喊著，指著天空上的流星雨
“迷信的你也信，真的是！”蘇煥清不以為然
“……”五十嵐卻很認真地合掌許願
“喂喂，許了什麼，透露一下！”蘇煥清很好奇地湊上去
“……希望阿清，永遠幸福！”
五十嵐笑了，那夜的星空不知道為何，異常的清亮……】
蘇煥清看著手裏的紐扣，看著五十嵐被攙扶著離開病房的身影，蘇煥清突然心裏有點慌，他跑到門口喊著，“老頭，我叫蘇煥清，煥然一新的煥，清水的清，你叫什麼？”
五十嵐頓了頓腳步，然後擺了擺手，頭也沒回，就這樣安靜地消失在蘇煥清麵前
“爺爺……”蘇曉宇走上前，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
他其實很想問，爺爺，你是否記得那個為你泡茶的五十嵐池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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