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87 更新時間：12-07-24 12:01
嘉定三年的夏天，古家宅院中的桔梗蘭已經開出零星的淡紫，仿佛受了這明媚日光的導引，一縷似濃還淡的香氣慢慢氤氳開來。
櫻花雖然已盡哀回，但那蓊鬱的枝葉也為夏日提供一方避暑良處。還好這般陰涼延伸至亭廊，才使得這兩人可以在側廊乘著涼，不至於辜負這夏日良辰。
子喻和昇清在這樣的午後品茶閑聊，偶爾動動棋子。子喻在恢複記憶之後就想著要尋古昇清下棋，好不容易才找到對自己胃口的朋友，可不是幾天時間就能澆滅他的好奇的。
“我怎麼之前不知道臨安有這麼一處地方，要是早個些年遇到你多好，不然我快對這個無聊的世間失望了。”張子喻環顧四周，點頭歎道。
“現在也不可謂晚，況且這世間也並不像子喻所言的無趣。”古昇清因為家居納涼而沒有束起的黑發隨隨便便散落著，眼尾細長，膚色白皙的容貌在這樹蔭之下顯得有些朦朧。
“這話我是信了。經失憶一事，我發現這世間還是有誌怪小說中奇絕的故事的。”放下手中的精致茶杯，子喻話鋒一轉，眯著眼注視身前人：“不過，我倒是覺得昇清可比這些事要神秘的多。話說，昇清是怎樣將我的失憶症治好的？那些藥我可是一滴未沾啊。”露骨的打量，眼前人並無絲毫不適。
“記憶原本就是身體的一部分，隻要身形不滅，它自然是會回來的。”
“說得有夠玄的，但就是那玄而又玄的東西才會引起他人的深究啊。”
古昇清沒有在意子喻意味不明的眼神，並無應答。嘴角微揚，他吩咐不語再去取一隻茶杯來。
子喻看到，不禁問：“怎麼，還有客人要來嗎？”
“不是客人，是朋友。”古昇清笑意更深，仿佛沾了幾分煙塵。
話音剛落，就聽到江左邊走邊喊他的名字了：“昇清，還是你家涼快啊。”
“哦，原來江大人是將我這裏當成避暑之地了啊。”
“怎得這樣說，我來當然是因為你在，順便乘個涼嘛。”江左這才看到張子喻，“原來張家少爺也在啊。”
“這話我怎麼聽不出善意，也對，江大人眼高於頂，要屈身才能看到我們這等卑微小人啊。”子喻絲毫不浪費自己的毒舌天賦，那一聲“江大人”喊得可是有夠響亮的。
“你怎這樣婦人氣量，我不過是訝異罷了，你這滿口箭羽般向我襲來，明擺著找架啊。”
子喻卻沒有要停的趨勢，挑眉道：“哎，你這話婦人可不愛聽了，怎麼，江大人不僅看不起我們這樣的人，還看低女人嗎？”
午後的陽光灑在櫻樹之上，陰影之中的光斑碎金一般搖搖晃晃，很有一點清幽的仙氣。
古昇清實在難忍眼前這兩個人破壞這夏日的幽靜，扶額輕歎：“江左，坐下來喝茶吧。”
江左瞪了一眼子喻，像是恨他搶了自己平時坐的地方。現在昇清和子喻麵對麵坐著，自己隻能到內側中間位置。
不語過來為江左倒茶，江左飲了一口，歎道：“欸，這是武夷的烏龍岩茶，不是貢茶嗎？昇清是怎麼得到的？”
“前些天宮中一位客人所贈。”昇清看他停下了和子喻的口舌之爭，舒了口氣解釋道。
“昇清是做生意的？什麼樣的生意呢？”子喻來了興趣，眼裏透著詢問的光芒。
“我做的生意並沒有什麼範圍，不過以瓷器和香料為主而已。”
子喻啜了一口茶說：“這樣啊，怪不得這裏的茶具都這般精致耐看。不過看那位客人可真是大方，這種茶隻在春季采摘製作，就宮中那些附庸風雅之人耗茶的速度，應該已經沒有多少庫存了。他卻還能送你這些分量。”
“也許自己不喜歡喝吧。”江左想著自家父親喝茶猶如喝藥的愁苦樣子，微哂道。
“不過現在的茶農可真會想辦法，本來隻能在春秋兩季才能喝到的現炒的烏龍茶，現在在夏天也能采了呢，不知道用了什麼種茶的方法。”
“哦，這茶都種了一千多年了，是最近才發現的方法嗎？倒也值得百姓慶賀啊。”江左並沒有和子喻鬥嘴。
子喻難得地向他解釋：“嗯啊，不過隻有文賢街的錢家貨莊知道怎麼種，隻有他們一家在賣夏季新茶，也沒有要告訴其他茶莊的打算，所以價錢還是有些高的，但臨安又不缺那些有錢的公子哥，錢家賺的不知比平時多了幾番。”
“錢家，是之前賣桃漿聞名的的那個錢家嗎？他們何時賣起茶葉了？”江左問。
“這裏可是臨安，隻要圈一塊山地就可以種茶樹了。但能種出並製出上好的龍井不可謂不難啊。市場上多半茶莊賣的茶品質也隻有中等而已。”
“那錢家賣的茶怎樣？”
“作為一名愛茶之士，我自然嚐過他們的茶。嗯，所說是第一次做茶生意，賣的茶卻是鼎好，還有股夏天說不出的清爽，也可以和貢品媲美了。”子喻提及錢家的茶，臉上滿是欣賞的表情，又看向古昇清道，“昇清要是想要，我明天送些來便是。”
“好啊，我碰巧也做些茶的生意，也想嚐嚐這夏季獨有的新茶呢。”古昇清白皙的手指握著茶盞，嘴角含著微笑說道。
江左有些坐不住，瞥了一眼張子喻：“張少爺可真有空閑，天天往這邊跑啊。”
子喻看著他，邪魅笑著：“彼此彼此。”
那邊也不甘示弱：“客氣客氣。”
滿樹的蟬鳴聒噪，古昇清起身，不顧兩人的口舌之爭，側身走進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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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家貨莊內。
“金進啊，明天去老李店裏把我們的招牌換一下啊，就換成‘錢家茶莊’好了。”說著，從懷裏掏出五兩銀子，塞到賬房金進手裏。
“啊。。。。。。老爺，這也太少了吧？光做個框都不夠啊。”
“蠢東西，誰讓他重新做了，你把門前這塊拆下來，讓他把第三個字換一下不就行了。”錢老爺揚手拍了金進的頭，又張嘴說：“要表麵都鍍金的，字還是要那麼大啊，給我把事辦好了哈，不然有你好受的。”說完又作勢要打。“要知道，我可是覺著你名字順心才留下你的，現在識字的都能當賬房，可不是隻有你一個，你可要給我好好幹啊。”臉變得還真快，這會兒錢老板意味深長地看著金進，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是。。。。。。”金進連忙應著，看著錢老爺遠去，背上直冒冷汗，卻私下腹誹著：每天七八百兩的進賬，不給大夥漲工資不說，還在這種事上都不願多花一錢銀子，死摳門，遲早眾叛親離。然後暗自擔憂著明天的差事，辦不好月錢怕是又要扣光了。隨後又下定決心，這次再被扣光月前，他就摔算盤不幹了，又不是找不到好東家，攤上這樣刻薄的老爺幹活都不暢快。
一位老主顧正走進門來，錢老板剛好看到，堆滿笑臉就迎了上去。
“是張爺啊，怎麼？還需要昨天買的那種茶葉嗎？”
一旁的金進內心咒罵著：看見金主就叫爺，我呸，瞧你那像狗一樣的市儈嘴臉，還讓別人喊你爺，真是連我都不如。但這些話也隻能爛在肚裏，金進可沒什麼勇氣喊出來，不過他考慮過走之前一定要狠狠罵上老板一番。
隻見來人帶著些怒氣，將提著的罐子放在桌上道：“錢老爺，可不帶你這樣做生意的，說什麼昨天才出來的夏季新茶，買時顏色倒還亮麗，你自己看看，現在這黑褐色的茶葉，明明是過了一年的陳茶。錢掌櫃就是這樣魚目混珠來欺騙自己的老主顧的？”
錢老板顯得有些慌張，忙放柔嗓音道：“決計不會有這樣的事發生，一定是夥計給裝的時候裝錯了品種。”他看了一眼罐中的茶葉道：“我親自給張爺你換新的，錢某是想和張老板你長期做生意的，還請張老板不要怪罪啊。”
話還沒有說完，錢莊的魏掌櫃也進門來喊道：“錢老板，我可是來討個說法的，前天在你這兒買去的兩百斤新茶可不新鮮啊，我們的客人喝了都說是去年的陳茶啊。你可不能這樣做生意啊。”
張爺看了眼來人，又對著錢老板說：“錢老板，我們還是不要長期做生意了，將這些茶都退了吧，把現錢還我就行了。”
“別介，張爺，我們還是換新茶吧。”錢老板急忙阻止張老板的想法。
“看來我還不是唯一的受害人啊，算了，錢老板也給我直接退銀子吧。”站在一旁的魏老板發話了。
兩個金主都這般堅持，沒辦法，錢老板隻能既生氣又痛心地還了錢，又道歉又賠笑地送走兩人。
金進看老板回來，試探地說道：“老爺，明天這招牌是換還是不換了呀？”
錢老板受了氣，卻隻生生憋出一個“滾”字，就摔門離開了貨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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