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051 更新時間：12-09-16 19:03
日子就這樣平靜地過去了一個月，隨著冬天的腳步越來越近，成都本就整日灰蒙蒙的天更加暗淡，仿佛預示著什麼似的，讓人感到分外的壓抑，有時候，大白天，都需要在屋裏開著燈，否則，常會有已經到了晚飯時間的錯覺。對此，出生在香港，從小便在巴黎長大的弘季不止一次地抱怨著成都的壓抑天氣，而對於早已習慣的我們，確實是沒有那麼強烈的感覺的，隻是，我心中的不安，隨著這冬日的臨近越來越大。
在跨入十一月後，黎叔的身體越來越差，我們到川醫的次數也是越來越多，並且每次停留在醫院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看著黎叔迅速消瘦下去的身子，我開始整日整夜地失眠，盡管弘季每晚都抱著我水睡，但是我還是抑製不住地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我的精神狀態也明顯不好，心裏的擔心、焦慮，加上長時間的睡眠不足，弘季常常趁著晚上兩人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抱著我心疼地說我滄桑了很多。我知道弘季心疼，晚上也常常因為擔心我而很難睡好。每每想到他整日如此辛苦，為了陪我回成都，將公司的事務全部挪到這邊坐，晚上還要擔心我，那種心力交瘁，讓我內心深處濃濃的愧疚，所以，我也隻好晚上強行抑製自己不要翻身，假裝睡著，這樣，也許，能夠使弘季安心一些，至少可以入眠，我想的話。
到後來，黎叔開始無法進食，他放棄了治療，說隻想回家，不想自己死在冷冰冰的醫院裏，對此，一聲也是在旁邊勸說我讓黎叔回家裏休養，我知道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剩下的日子，我真的就是隻能陪在黎叔身邊，眼睜睜地看著他痛苦地死去。我哭著鬧著堅持了一周，最後還是放棄了，答應了黎叔讓他回到家裏，因為，我也不想讓黎叔帶著不安度過這最後的一段時光。此時此刻，不可不說，命運的年輪太過無情，死神的本事無法無天，前兩個月還是一副高大健壯的身軀，如今卻隻剩下單薄，完全是一副軀殼，每每讓我看到隻能往心裏吞眼淚，我是那麼清晰地感受到曾經的那個健康的黎叔，那雙堅實的臂膀，那副高大的身軀，正在漸漸離我遠去，無論我如何伸手去抓，也無法抓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離我越來越遠。
黎叔出院的那天，我記得陰霾了大半個月的天空，終於露出了一絲本來麵目。黎叔的心情有點好，從他坐上輪椅被我推出住院大樓起，一直到家，一路上黎叔都顯得有些興奮，嘴裏還不停地重複著說自己特別反感醫院消毒水的味道。我有些聽不下去，推著黎叔，看著前方的路我的視線模糊了一次又一次，我不敢想象，要是父親還在的話，怎麼能夠接受這樣的事實。有好幾次，黎叔都對我說，幸好父親比他走得早，要不然，他這個樣子，真的是不敢麵對父親才是。我都常常笑中帶淚地說黎叔才舍不得自己比我父親早走呢。對此，黎叔深感認同，他接下來便會說，自己是舍不得讓我父親孤零零地留在這個世界上的。
回到家裏後，陸陸續續，黎叔的親戚朋友都來到家裏看望他。看著黎叔如今的樣子，所有人都又是不敢相信又是難過心疼。黎叔的親姐姐黎麗姿阿姨也成為了家裏的常客，隻要有時間，她便會來到家裏，陪著黎叔，說說話，隻是，常常說著說著，阿姨便會哭起來。眼淚真的是一樣很神奇的東西，有時候在你發覺的時候，早已淚如雨下。再有一天，黎叔趁著黎麗姿阿姨、樊姨、聰叔以及一幹親戚都在家裏的時候，將我叫到了客廳，當著所有人的麵，將自己在很久之前便起草好並經過公證的遺囑拿出來，讓他的一個律師朋友當眾宣讀了。黎叔把他所有的財產都留給了我，我哭著抱著黎叔，心裏分外難受，口中不停地說著讓黎叔多陪我一段時光。在場的所有人也是沉默的，即使是黎叔的親姐姐也沒有提出任何異議，直到後來，在黎叔離開之後，阿姨才告訴我，其實黎叔和我父親的關係在很久以前，大家便透析了幾分，雖然家裏人反對過，但無奈，黎叔從來都是一個果斷的人，他一旦做出決定，是不會做出任何改變的。直達後來，家裏人也就漸漸接受了，直到我父親去世的那天，她看到黎叔的樣子，她也就真正的釋然了。她知道，黎叔是打心底把我當她的孩子對待的，而我與黎叔感情也是情同父子，所以，大家都尊重黎叔的選擇。
再到後來，黎叔完全不能進食了，隻能靠著每天輸葡萄糖和其他的東西來維持著生命。無法進食，讓黎叔分外痛苦，他躺在床上掙紮著，我每每看得心中滴血，有好幾次，黎叔都想要自己結束了自己，隻是每次都被我們及時發現和製止了，我哭著求著黎叔，心中卻痛恨著自己的殘忍。那段日子，我整夜整夜思考著安樂死的問題，我深切體會到那些求著醫生安樂死的病人家屬內心的痛苦究竟有多深多濃。
我將能夠讓黎叔傷害自己的所有東西都隔離了，家裏的氛圍越發的凝重，大家的話越來越少，常常眼神對到，隻是點頭，卻都不說話，好像深怕自己一大聲，這表麵的平靜便無法繼續保持下去。大家都知道這樣的狀態是不正常的，但是誰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怎麼做。我流淚的時間越來越多，有時候，看著熟睡的黎叔，看著看著便抑製不住哭了出來，有時候擔心自己哭得太大聲，驚擾了好不容易睡下去的黎叔，直接衝到洗手間，拿著毛巾堵住自己的嘴嚎啕大哭，好幾次，我都覺得自己哭得膽汁都快哭出來了。
沒辦法，即使再痛苦，我也得陪著黎叔熬著，堅強地陪著他走下去······還好，我的身邊還有弘季，還有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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