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無痕

雪國行  第一一七章 心魔

章節字數：2336  更新時間：14-04-30 2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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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嬰出生的那一天，烏衣族居住的村子上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旋渦，那漩渦，就和數十年前巨大的祭台上方的一樣，裏麵擁擠著無數嘶吼的怨靈。

    澤嵐心道，原來這就是烏衣族長死前所下的咒術嗎？輪回轉世，前來複仇。

    雪神站在宮殿之前眺望著遠處的天空，密布的陰雲，籠罩著雪國的大地。

    雪族人被那仿佛要將整個雪國都吞噬下去的巨大漩渦嚇得驚慌失措。孩童們開始啼哭，大人們六神無主。他們以為曆史正在重演，烏衣族的毒咒將又一次襲來。他們跪在雪神的宮殿之前，乞求著神的庇佑。隻是這一次，雪神沒有再出來。

    他獨自一人坐在宮殿之中，落日的餘暉將他的身影拖得老長。冷月忽然有一種感覺，他似乎，早知道會這樣，而且他一直，在等著這一刻的來臨。

    漩渦很快便消失了，人們的恐慌也隨之而去，隻有雪族的長老，看著天空上方那一處已經消散了的陰雲不斷歎氣。眾人散去的殿前，隻餘長老一人，不肯離去。雪神終是沒有出現，因為他獨自一人去了烏衣族的村落。

    與雪族人的相反，烏衣族人對於這個男嬰的降生，簡直可以用欣喜若狂來形容。

    “這男嬰長大後，想必又是一番腥風血雨。”澤嵐冷眼看著畫上的這些人，每個人的眼中都顯露著瘋狂，不管這個男孩究竟是不是那人的轉世，他最終都隻能走上別人安排好的道路，帶著烏衣族人與雪族抗爭下去。

    冷月感覺到了澤嵐心中的嘲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剛剛他是在生氣？為那個男嬰今後的命運麼？

    雪神將自己的身影隱藏在白雪之中，隔著人群，遠遠地望著那個男嬰。似乎是感應到了他，那男嬰竟然也越過眾人，朝著他的方向看了過來。他的臉上的笑容，幹淨而又歡喜。

    澤嵐皺眉，似乎有什麼不太對，“難道……不是轉世複仇？”不然要怎麼解釋男嬰臉上的這笑容的違和感？

    “也許。”冷月幽幽說道。那男嬰的神情，他看著十分熟悉，依稀是在哪裏見過。他明白，那笑容之中，沒有惡意，隻有欣喜。

    “那他會是誰？”澤嵐看著那那男嬰臉上的笑意，心中忽然冒出一種近乎荒誕的猜測。

    年複一年，當初的男嬰慢慢長大，成了男孩。而雪神，一直默默地看著他，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

    冰窖之內，寒冰床前。烏漠站在那裏，透過戴著的黑紗注視著躺在床上的人。

    他還是那般模樣，長長的如同絲絛般美麗的雪白色長發，如白雪般剔透瑩潤的臉，如櫻花般嬌柔粉嫩的唇。時光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跡，他仍同自己第一次見到他那般，美麗不可方物。

    他記得，來到這個世上的第一眼，看到的人就是他。那時還是初生嬰兒的他，就那樣穿過周圍層層擁擠著的人群，一眼看到了他。

    從降生開始，他便有自己的意識，卻是後來他才慢慢發現自己與旁人的不同，比如，他記得出生後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是哪裏的亡魂，又是如何到了現在的這副身軀裏。他隻知道，這個如天神般美麗的人，對他而言是特別的。

    因為他認得他。也不知道是哪一世曾相逢過，又是哪一世留下了這般強烈的執念，但總之，他想要這個人，從第一眼，他就知道，他是為他而來，跨越輪回，曆經生死，隻為再和他重聚。

    他努力地想要快些長大，至少要比少年高，因為這樣他就可以把他抱在自己懷裏。他知道，他一直在他身邊，雖然看不到，卻能感受得到。他一直在看著自己，用著一種溫柔至極的眼神。

    他再一次出現在自己麵前，是在十三歲那年。他一直記得，那是一個落雪紛飛的早上。

    滿頭白發的少年安嫻地朝他走來，狂風吹不動他的衣衫，雪花也落不上他的肩。他為他隔出一方安靜的天空，隻有他二人的，冰雪之外的天空。

    他帶他去了寒冰殿。那是第一次，他離開烏衣族的村子。那是一處極美的宮殿，寒冰搭成，晶瑩剔透。然而偌大的宮中，卻隻有少年一人，他，不會孤單嗎？

    那時隻是閑來無事，捏起了一捧雪，看著它們因了自己的體溫化成了水，順著指縫留下，可那涼，卻不知怎的，就這樣滲到了心底。那一瞬，他是想要輕輕抱住他的，然後告訴他，以後有我在，你可以不再這麼寂寞了。

    那是他第一次為他雕像。一個簡單的咒術，就將手中的那團半化的雪立刻變成了冰。然後鬼使神差般，摸著那冰，就想到了他的模樣。冰上漸漸出現了他的容顏，他的長發，他的身姿。他將那冰雕悄悄藏進了袖中，心中滿足地微笑著。

    後來，他便時常雕他。每當被長老逼著無奈地學那些上古咒術時，每當被族人耳提麵命不忘複仇大任時，每當一個人無聊寂寞時，他就會雕他。上癮了般。

    因為隻有想著他的時候，他是快樂的。

    即便他是雪族人，他依然愛他。是的，他愛他。愛到不在乎兩族間不共戴天的仇恨。可是，後來他才知道，那時的自己，想法是多麼的幼稚。

    橫在他們之間的，原來不隻是時間。

    想想自己那時是有多麼的傻，直到那一天，他拉著自己的手，在眾人麵前宣布，自己以後就是雪國的大祭司的時候，他才知曉，原來，他的雪族少年，竟是那無所不能的雪神。

    那一刻，他心中沒有喜悅，隻有諷刺。

    為什麼，他偏偏就要是雪神！難怪這麼多年他一點都沒老，原來他是神。

    他心底在大聲地笑著，一邊笑，一邊流著淚。原來，他愛上的竟是自己最大的敵人。

    那一晚，他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將他摁倒在寒冰宮中，他看到少年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映出的是自己失控的臉。

    “給我。”他聽到了自己壓抑的呼吸聲。無數的火焰在他心中翻騰，他覺得自己就要被吞噬，就算他跳進滿是寒冰的湖水，都無法撲滅那灼燒自己每一寸肌膚的熱和痛。

    他急需一個發泄口，他要他，和自己一起痛。

    他看到少年清澈的眼眸中有一絲遲疑一閃而過。他覺得自己要受不了了，所以他又重複了一遍：“給我。”

    這一次，少年微笑著點了頭。“好。”

    那一夜，他終於安了心。因為他終於，是他的了。

    心中的火焰漸漸平息。他看著在自己懷中安靜睡去的少年，心中暗暗立誓，就算他是雪神，自己也不在乎。他烏漠可以什麼都不要，就是不能沒有他。他隻要他！就算他們之間隔著幾千年的時間那又如何？就算他們地位懸殊，彼此之間還有著血海深仇，那又如何？

    他隻知道，他是那麼地愛著他，愛到寧願傾盡自己的一切，隻為擁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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