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472 更新時間:12-08-05 19:05
【第二回一麵】(下)
“陛……”顧清泗剛想出口的句子被顧老大一個“噓”的手勢打停。
那悠揚的琴聲亦因顧清泗的出現戛然而止,那一把胡琴看著有些年代,琴軸亦脫了漆,唯獨那長弓一把,猶同新張。執琴少年微微一笑,將琴弓一收,頷首以作行禮。
顧清晚恬然一笑:“這般軍旅之夜聞得此樂還真是三生有幸啊。”
少年依舊保持莞爾,似是同意了顧清晚的讚揚。
“這是……?”顧清泗眉心一緊,似有疑慮。
見那少年一言不發地坐在原地,倒是自家皇兄張羅著打開了那囉嗦無比的話匣子,原來那少年是宮樂坊配來隨軍的樂師,自小修得一手好琴,是夜沉寂,近來南野與大齊僵於前線不見劇烈動作,也就趁著夜色出來緩個氣,架上琴弓未出三音,便被輾轉難免偷溜出營帳散步的顧清晚發現了。
顧清泗瞥了顧老大一眼:“皇兄打個仗為什麼還要帶著樂師?”
“哎,”少年皇帝俏皮地抓了抓腦袋,“那啥,這不是今年宮樂坊新召了琴師麼,母後不忍心朕沉溺於腥風血雨的廝殺之中,所以送了個樂師過來給朕陶冶情操啊!”
全然不顧自己弟弟的一臉黑線,顧清晚很是得意地湊到顧清泗身邊:“我說,”這私下的悄悄話也就省了那君臣之數,再說顧老大從小給綺曉公主寵著讓著,不修禮數也是“應該的”,“為兄剛剛看見孫懿大將軍滿臉委屈地回了自家營帳,煬王是否要過去安慰一下呢?”
“陛下!”顧清泗麵子薄,遇上這種有礙皇室名聲之事更是避之不及——雖說自古帝王哪個不寵上一二孌童,“陛下請放尊重些。”
與哥哥不同的是,打一個娘胎裏出來的倆兄弟,不僅僅相貌差距甚遠,顧清晚從小“霸王天下”,向來我行我素;而顧清泗卻是六書全通,曉知天下而淡泊,心囊時局風雲而靜觀。因而自小顧清晚就不擔心自己受罰,隻要買通弟弟,一切好辦。
“喲,朕怎麼說煬王麵子稀薄呢,這帝王之人,三妻四妾不論,口味偏重的,養上幾個孌童也不為過啊!”
一臉無辜地望了顧清泗一眼,見弟弟不苟言笑,顧老大臉皮一厚,湊到顧清泗肩旁,“難不成煬王……在下?”
“你!”顧清泗杏眼一瞪,“陛下若是樂得欣賞仙樂,臣弟恕不奉陪!”
“唉,”顧清晚看著弟弟慍惱離去的背影,不禁感慨:“這回去不曉得忍他多少白眼!”
轉首坐到少年跟前,那少年見顧清晚坐了下來,便微微欠身,行了禮,隨即向後退上一步站好。顧清晚細細地打量著眼前的樂工——那少年雖說是個侍奉主子的下人,生得倒是可人的很,盡管不能和顧清泗相比,那顰笑之間倒也有模有樣,很識體統——“你叫什麼名字?”
說罷,顧清晚伸手,掌心朝上。
少年淺淺一笑,把手中的二胡擱置於地,他輕輕地拉過顧清晚的手,在對方的掌心一筆一劃寫上自己的名字。
“禤……可憐,”顧清晚感知著每一記筆畫的走向,“你叫禤可憐?”
少年啟齒而笑,似是欣慰地點了點頭,繼續在顧清晚掌心寫著:“草民給陛下請安。”
少年皇帝哈哈一笑,反手握住了禤可憐的手指,“倒是個有趣的小啞巴,”這般調侃無非惡意,掌心的手指微微一顫,顧清晚見那對麵的人兒羞赧的很,更是有幾分心疼的意味,“你學的是二胡?”
禤可憐點了點頭,繼續寫道:“草民出生寒貧,幸得同村先生傾囊相授,承蒙太後娘娘看得起,才有今日富足日子。”
“母後啊,”見禤可憐寫下那一句“承蒙太後娘娘”,顧清晚不禁笑了起來,“那說明可憐的琴藝了得啊,能讓母後滿意的琴師可是少的可憐呢!”
這話絕對不是誇自家老媽造詣深厚,因為顧清晚比誰都清楚綺曉公主五音不全卻硬要打腫臉充胖子——她聽不懂也要聽,不僅如此還要這裏那裏給那些個樂工挑點“莫須有”的小瑕疵,因此可想這少年必定技藝高超,討得母後歡心。
“太後娘娘愛好獨特,看得起可憐譜的野曲,可憐受寵若驚。”少年識得禮數,一應一答亦得體的很,他在對方手心緩緩地寫著,罷了微微一笑。“陛下若不嫌棄,再聞一曲可好?”
顧清晚欣然允諾,便後退一步。
禤可憐架上弓,將琴軸微調半寸——看罷一盞弓,兩根弦,卻起起落落演盡一曲悲歡交縱,它本不是類似於琵琶揚琴之類的器物,絲與竹在藝人掌心達成了最簡單明了的共識。二弦一柱,時而寬厚,時而尖銳,朝訴頻急,暮歎曲折,司樂人一急一緩勾顫撥跳長,那胡琴弦裏弦外宮商角徵羽——這一曲仿若馬蹄江山,咯噔咯噔地從遠處奔騰而來,而那時局英豪立於高山之上,劍斷流水,睥睨風塵群雄。
顧清晚仿佛回到十一歲的年少,鬢發未白的父皇策馬揚鞭,穿梭於血海硝煙之中,來如雷霆之勢,踏碎乾坤,一刀斬下敵軍將領首級——那一顆鮮血猶熱的頭顱滾落在地,被戰馬鐵蹄踐踏而過!緊隨其後的綺曉公主揚袖,傾城劍寒光乍現,再見卻亦是嗜血若狂,嘯叫一聲巾幗不讓須眉,朝那敵軍一記劈砍!
他見到的是那年春華謝了歎秋碧,大梁橫掃千軍如卷席,四方山河皆臣服。傾城劍歸鞘,向戰死沙場的梁恒帝默哀致意,十一歲的顧清晚皇袍著身,綺曉尊得一聲“太後”,從此一統天下,改號為“齊”,寓意黎民同宗,社稷共主。
“好!”曲罷,顧清晚擊掌稱讚,這樂聲慷慨大氣,振奮人心!
“陛下過獎,”少年收弓起立,在顧清晚掌心寫著,“此曲隻為歌頌先帝平定暴亂,馳騁沙場,可憐不才,胡謅幾音,幸得陛下賞識。”
他卑謙地低下了頭,卻被對方一手抬起下巴。“看著朕。”
禤可憐略一停頓,但還是緩緩地抬起眉睫,他五官生得小巧,但不算妖媚,不加妝容的素顏顯得有些蒼白,唯獨那一雙眸子,隱隱地藏著些許微光,瞧著甚是動人。
顧清晚微然一笑,收回勾住少年的手,麵前的人兒雖說不上傾國傾城,比起胞弟清泗來說也要差上幾分,看著倒也是舒心的很,“多大了?”
“回稟陛下,一十六了。”
“原來可憐和朕一般年紀呢,”顧清晚點了點頭,“方才一曲可有取名?”金戈鐵馬,萬裏揚塵,一戰揮灑炙熱血,半樽烈酒醉狼煙。見禤可憐垂頭搖了搖,顧清晚咧嘴開懷:“若可憐不嫌棄,朕倒是想給這曲取個名字——稱之‘縱橫’可好?”
禤可憐微微一愣,隨即微笑著點了點頭:“謝陛下。”
將軍帳外。
顧清泗不懂自己為何會兜上一個大圈子最後駐足於此,他吩咐帳外的軍士不要出聲以免驚動孫懿。而那帳子裏頭微亮的燈火宣示著營帳的主人未曾睡下,顧清泗咬緊下唇,寒涼的夜風吹得自己有些微顫,相比顧清晚,煬王本是上不得馬背的文弱君子。他握緊右拳,團於拳心的是一枚翡翠墜子——那一幕廊亭轉角,孫懿向自己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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