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08 更新時間：12-08-07 00:13
忽然隻覺口中有什麼清涼的東西化開，耳畔一個聲音急速低語：“屏住氣息！”
本能般地聽從那個熟悉的聲音屏住了呼吸，卻依然有一絲奇異的清甜沁入鼻官。
倏然間，眼前麵目瘋狂的元佐變得有些神情恍惚，跌撞幾步，委頓於地。
八王還未明白，這短短瞬間究竟發生了何事，寇準早上前為他解開鎖鏈。“德芳，快將我身上的鏈子也解開。”
八王忙解開寇準身上的鎖鏈，“平仲，這是……”
寇準長籲一口氣，笑道：“迷藥，若不是怕也迷倒了你後不便帶你出去，我早就將他藥倒了，還等到現在這你死我活的？都怨你不聽我的，非要私自跟來，險些一同栽在他手上了。這一場虛驚，出去後你要補償我。”
“好，皆是我的錯還不成？以後全都聽你的，隻要平安了結此事，你要什麼補償都給你。”八王笑道，神色忽而又凝重起來，“可門外守衛森嚴，如何出得去呢？”
寇準晏然一笑：“我自有妙計，你且放心聽我安排罷。”
……
密室的門吱呀一聲打開了，身著王袍的男子低首步出，低低地戴著一頂鬥笠，身邊伴著神色平靜的寇準。
隻聽那男子向門口的侍衛低聲發話道：“寇大人已投誠本王，以後你等須以軍師之禮相待。”
“是。”
“八王還在密室中，本王約他共同舉事，他尚在思慮，任何人不得打擾。”
“是。”
“方才隨寇大人來的大內侍衛現在何處？”
“鎖在牢中。”
“將他們帶至書房，少頃孤與寇大人要問他們話。”
“是。”
“起事的將士準備得如何了？”
“萬事齊備，隻待王爺一聲令下。”
“不，今日父皇已對孤生疑，不宜起事，且令他們先各回兵營去罷，還需再見機行事。另外孤王麾下的死士們，也令他們先潛伏家中，等孤號令，擇日再起兵。”
“是，小人立即吩咐下去。”
“備兩匹快馬，孤王要與寇愛卿立即入宮麵見父皇，免得父皇對孤再生疑竇。”
“遵令。”
片刻後，著王袍的男子已與寇準策馬奔騰在前往皇宮的大道上，身後揚起的黃沙迷亂了兩人行色匆匆的背影。
……
“平仲，你真是神機妙算，虧你如何想得出！”行至皇宮門外，著王袍的男子摘掉鬥笠，露出清俊的麵龐，麵上滿是安心的笑容。
“這本來是順水乘舟的事情。你二人既是堂兄弟，皇族氣度和身材又相仿，自然可以假扮。況且元佐麵上有傷疤，平日必是不準侍衛多看他的臉，因此我料想侍衛必定不會細細端詳你。但歸根到底，是由於你鎮靜自若，絲毫不亂，他們才不會疑心於你。”寇準笑著望向八王，眼中滿是敬佩之意。
“哈哈，若此等事便驚惶無措，如何還做得親王，如何還能端委廟堂，殺伐決斷？”
不覺之間，一路已至宮中。兩人拜見太宗，稟明今日所見，太宗大驚失色，急令八王與寇準帶五千禦林騎兵去圍攻楚王宮，逼元佐投降。太宗自己則調三萬精兵殿後。一時間，旌旗蔽日，馬嘯驚天，浩浩蕩蕩的兵士開往楚王宮，最前列騎馬疾馳的，正是寇準和八王。
寇準望向八王，隻見他麵上隻有辨別不出情緒的凝重神色，籠罩在飛揚的沙塵裏，看了讓人沒由得一絲心痛。“德芳……”
“嗯？……”回答得那麼心不在焉，仿佛全部的神思還在雲霄外徘徊。
“德芳，你在憂心楚王是嗎？”
八王一聲長歎，“元佐畢竟是我兄弟，縱然他神智大亂，甚至要殺我，也全是因飽受創痛而起，胸懷中也是一顆憂國為民之心，教我又怎能不又恨又痛……叔皇看到元佐這個樣子，想必也是悔恨的罷……我隻能求叔皇不要殺元佐，哪怕終生幽囚也好，隻是不要殺他……若真是賜死元佐，他終有一天會後悔的……”
“德芳，隻怕如楚王般決絕之人，不會束手就擒的，更不會等到陛下賜死……”
話音未落，隻見楚王宮的方向一片光明大放，照得這黃昏有如白晝一般。
熊熊的烈焰在秋風的助長下恣意肆虐，吞噬著軒麗的楚王宮，映照得整片天宇都是如血的豔紅，與落日夕照交相輝映。原本的雕梁畫棟依然被火焰燒灼得麵目全非，間或帶著幾團火焰轟然落地。
火焰肆虐的轟鳴聲，還有獵獵秋風的呼嘯聲灌入雙耳，夾雜著四起的驚叫與嚎哭。
“楚王殿下放火啦！”
“王爺瘋啦！”
四下裏，侍衛和太監們在慌忙救火，然而那裏趕得上火勢的蔓延，隻得四散逃命……
轉瞬間，瓊樓玉殿已成人間煉獄……
寇準與八王下馬，默然佇立在楚王宮外一箭之地，火光映照得他們麵目不清。身後，五千騎兵也紛紛下馬，驚詫無言地望著這大火吞噬他們一直敬畏的權威與榮華。
寇準猛然抓住跑過來的一名侍衛，“楚王何在？”
侍衛麵上盡是煙熏的黑跡，顫顫巍巍地說道：“王爺……王爺放了火後便徑自奔到內宮了，我們皆攔不住，已經不知去向……”
忽然，寇準揮手向身後的幾名禦林士兵，高聲喊道：“你們保護好八千歲，還有你們幾個，隨我來！”話音未落，已向宮殿大門奔去。
八王大驚，死命拉住寇準的袍袖，“你要做什麼？”
“自然是去救楚王啊！”
“蠢才！你也會送命的！”
寇準直視八王，火焰映得他眼眸灼灼發亮，“若不救他，恐怕陛下會猜忌於你，朝中也會大亂。況且他是你兄弟，我知道如果不救他，你會悔恨終生的！”
“那派人去找啊！”
“他一定在那裏，旁人是找不到的！”
“那也應該我去，還輪不到你去！”
“別傻了，你的性命不是可以這麼不珍惜的！”
“那你也不可以！”
“我可以，因為我的性命，早已許給這天下了！”
八王一驚，寇準早已乘機甩脫八王，全力向前奔去了，邊跑還邊回頭高喊：“保護好八千歲，絕不許放他過來！”
八王想衝過去，早有侍衛上來死死拉住他，絲毫行動不得，掙紮得王袍都撕裂了也是徒勞。
“平仲！”撕心裂肺的喊叫在獵獵長風中回響……
“放心吧，一定會活著回來的，你說過一切都聽我的。”……
可是，你這一生，不止許給了天下，還有，我啊……我沒有答應，你怎麼可以這樣連性命都拚上去……
……
他一定在那裏，我知道……
灼人的熱浪從四周撲向寇準，他耳畔盡是火焰呼嘯的聲音，步伐越發加快了……
他一定就在那裏，在他魂牽夢縈的地方……
……
明滅的火光照得牆壁上的畫恍恍惚惚的，那些水墨的勾勒暈染鮮亮地晃動著，呼之欲出。火光也因這畫中色澤的輝映變得斑駁迷離。那畫中桃花源繽紛的落英在火光的撩撥下嬌豔若血，幾乎流淌成血色的河流了……
一道燦金的黃色委頓在這如血的桃花源中……
一襲龍袍，青絲淩亂……是元佐……倒在他用夢描畫的桃花源裏……眼中生命的光也仿佛隨這烈焰一同燃燒殆盡了……
……四叔，抱歉，元佐……還是未能完成你太平盛世的夢……我已經很累了，就讓我，去見你吧。四叔在的地方，一定是春水蕩漾、桃花芳菲的所在……我終於要去你所說的桃花源了……那裏，一定沒有怨憎會、沒有愛別離、沒有求不得，沒有這世上的一切苦難，隻有一江春水，滿樹桃花……
桃花……可為什麼眼前這桃花仿佛盡是血色……
桃花源裏血成河，大同一夢可是錯？天下江山奈若何，憂國孤魂怨幾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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