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第二節

章節字數:4013  更新時間:13-12-05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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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鍾英從靈溪回到北港不久,就傳來“莊以蒞、許鴻誌,糾眾數千,奪犯毆官,煽動民變”的消息。同時,也在街頭巷尾聽到官府正在懸賞捕捉他們的傳聞。起初他還不甚相信,直到後來看見官府緝拿莊以蒞、許鴻誌的告示,親見官兵在到處搜捕,方知所聞傳言屬實。

    他暗暗為表兄莊以蒞的安危擔憂,也深為徐映台的做法感到義憤。一個地方父母官,竟如此顛倒黑白,魚肉百姓,實乃無恥、卑鄙,也惡毒之至!

    林鍾英的家,在北港是個大戶。門臨大道,坐北朝南,三進四廂的青磚瓦房,很有氣派。

    室內拾掇的井井有條,院裏種有花草果木。

    廳堂正中是個“天地君親師位”的中堂,兩邊有對聯:事非經過不知難,人到無求品自高。桌子上麵有花瓶,兩邊有幾架擺件,一望而知是個書香門第。

    他家林鍾英兄弟三人,他是老大,二弟毓英、三弟殿英皆為人忠厚,知書明理,按鄉下規矩,已成家另立門戶。林鍾英的長子孔馨、次子孔梳都在外地求學念書,小女詠蓮尚幼,妻已早亡。父親林誌裕,號孚齋,原在商行供職,因年事已高,賦閑在家。母親林溫氏,知書明理,慈祥善良。全家父慈子孝,忠厚積善,深受當地民眾的敬重。

    林鍾英的父親林誌裕與母親林溫氏坐在大桌兩邊椅子上,林中英摟著女兒林詠蓮坐在母親下方。

    林鍾英對父母親說:“要說莊以蒞抗捐告官我相信,因為他曾經說過‘若是平陽縣私行暴政,我立刻作呈上告,為民請命’的話。但我深知表哥為人,雖然嫉惡如仇,卻也遵律守法,他決不會去造反作亂。”

    林誌裕:“是啊,縣令徐映台如此大做文章,顯然是莊以蒞戳到了他的疼處了啊。”

    林溫氏:“真叫人擔心。”

    林鍾英:“唉,想不到徐映台身為父母官,竟如此顛倒黑白,魚肉百姓,實乃無恥之至!”

    林溫氏:“唉,鍾英啊,你表哥和你表侄正甸都躲出去了,他家就隻有你姨娘和你表嫂在家,你姨娘年紀大了,你表嫂身子骨又不好,這男人們都躲出去了,家裏的日子怎麼過啊?你要經常抽時間,帶點東西,去看看她們。”

    林鍾英:“是,娘,我知道。”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雲”,就是這樣一個知書明理的本分人家,竟突然間飛來橫禍,慘遭官兵的掠搶與非刑荼毒。

    北港地保李玉生,四十來歲,好吃懶做,且貪而好賭。常與當地惡棍、流氓在一起廝混聚賭,偷雞摸狗,無所不為,是個無恥齷齪之人。

    嘉慶十二年六月初三這天上午,李玉生懶得下田做活,就搬了把椅子在自家門前的大樹下麵乘起陰涼。他窮極無聊,一麵用一根草棍興致勃勃地撥弄著他家那條小黃狗的卵子玩,一麵悠閑地唱起小調:“一更裏月牙兒剛剛出來,東莊的老秀才爬過了牆頭來,小奴家不是那樣的人……”

    這情景,正好被前來找他的範建百看見。

    範建百一笑,打趣道:“老哥,老嫂子也喜歡這樣玩嗎?”

    李玉生抬眼一看,卻是靈溪的小二流子範建百笑嘻嘻站在麵前。

    “呸!你娘才喜歡這樣玩。”

    “看看,一句玩笑都經不起。”範建百一點也不生氣,挨著他蹲下來,一本正經地指著他家的小黃狗問李玉生:“告訴兄弟,老嫂子要是真跟它玩,你能把老嫂子怎麼樣?”

    “我不能把她怎麼樣,隻是她要是不跟它玩,世上哪有你啊?誰能生出你這狗雜種來啊?”

    “好了好了,我沒工夫跟你鬥嘴。天也不早了,我們下館子喝酒去,今天我請客。”

    李玉生心中詫異,不免問道:“你請我吃酒?稀罕!你範建百一向是把嘴伸在人家的碗裏,今天怎麼了?嘿嘿,是牌桌上贏錢了?還是又偷到人家什麼值錢的東西了?”

    “不瞞你說,我巴結上縣太爺了。”範建百滿臉得意忘形地笑著,說起話吐沫亂飛:“老哥,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告訴你,現在兄弟在縣衙門裏做事。”

    “哦,說來我聽聽。”李玉生好生奇怪:這個靈溪的小無賴居然也能混跡到縣大衙門裏做事?

    “我現在是縣大衙捕頭的眼線,縣太爺親口說了,等抓住莊以蒞、許鴻誌,我就能當正經捕快!到那時,我吃的就是朝廷的俸祿啦。”範建百洋洋得意,一臉壞笑,說話時口臭能熏死四周的蒼蠅:“今日兄弟來找你,是給你老哥指個財路,老兄,你也要發財啦!”

    “我?我要發財了?怎麼發?媽的,這幾天我是抓到屎了,手臭。一上牌桌就輸,還能發財?”

    “能。”範建百詭詐地笑笑,明知故問:“大路口那一片好氣派的青磚瓦房,這家人你該認識吧?”

    他說的就是林鍾英家。

    “嗬嗬,林監生家,北港三歲伢子都知道。”李玉生大失所望,直搖頭:“他家是有錢,可人家不賭,想拉他家的人下水,等於是做夢。”

    “笨,跟他家的人還能玩什麼牌啊,我們直接找他要錢!我打包票,要多少他都得老老實實往外掏。”

    “怎麼?他欠你的債?”

    “不是。”

    “那你是抓住他家什麼把柄了?我跟你說,他家可是正經人家?再說這林鍾英是個監生,是有功名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你別想發財想昏了頭,打他家的主意?他林鍾英眼裏可揉不下沙子。”

    “他私通莊以蒞,哼哼,說不準這莊以蒞就藏在他家!”

    李玉生聞言一驚,問:“他私通莊以蒞?你怎麼知道?”

    範建百便將那日林鍾英與莊以蒞等人在靈溪“香半裏”酒家喝酒談話的事說了一遍。

    李玉生聽後,不以為然。他搖著頭,失望地說:“他倆的老娘是同胞親姐妹,是正兒八經親戚,他們在一起吃頓飯還能定人家什麼個罪?再說,就按你說的,當時他林鍾英也沒說什麼出格的話,我們能拿這事來訛詐他?難!”

    範建百連連冷笑,弦外有音地說:“可莊以蒞、許鴻誌在逃啊!官府正在到處搜捕,這倆人可是朝廷要犯啊!傻哥哥,你焉知逃犯不在他家?”

    “有點意思了,接著說。”李玉生擠擠眼,聽出點門道了。

    “我來時,縣書董世鬥跟我說了,林鍾英既是莊以蒞親戚,就有可能窩藏他。何況不久前他們還在一起吃飯交談過?要知道,官兵不來搜捕便罷,一來就是抄家!那可是雞犬不留,玉石俱焚的事啊!董世鬥要我們裝作給他通風報信的樣子,向他家曉以利害,不信他林鍾英就不怕搜捕抄家!最後,要他給銀子了事。”

    “好,你小子長見識了啊!”李玉生動了心,連連點頭:“對,我們就說是縣書董世鬥說的,給銀兩千,可免去搜查,破財消災。不給錢那就要大禍臨頭!高!”

    “他要是給錢便罷,要是一毛不拔,我們就領官兵來抄他家!嘿嘿,他家值錢的東西可有不少!”範建百陰陰一笑,說:“李哥,你不是說過,你認識知府衙門的經曆朱宇泰嗎?”

    “他是我表兄,可他在溫州,幫不了什麼忙啊?”

    “哈哈,朱大人現在就在靈溪。”

    “他在靈溪?”

    “對,他帶著官兵正在靈溪搜捕莊、許二犯。”

    李玉山說:“好!是我表哥帶兵,那就什麼都好說啦!姓林的就是隻鐵公雞,我也要拔它一大把毛!”

    範建百聞言大喜,二人又謀劃半晌,吃罷酒飯,便興衝衝到林鍾英家敲詐勒索去了。

    這時,林鍾英正在家中與父親議論莊以蒞之事,忽聞地保李玉生與縣差範建百來找,心裏很是厭惡。他平時對李玉生為人就十分不齒,加上正在為莊以蒞的事煩惱憤慨,因此也不屑跟李玉生、範建百客氣,直接把他倆堵在廳堂門口,淡淡問到:“二位找我什麼事?”

    “林先生,我來引見一下,這範建百現在是縣衙的公差了,他有要事找你。”李玉生煞有介事地說。

    “哦,範建百現在是官差了?失敬。不知範公差找我有什麼事?”林鍾英冷冷問道。

    “有人告發朝廷要犯莊以蒞藏在你家。”範建百也不理會林鍾英的嘲諷,開口就是狠招毒招。

    林鍾英惱怒地說:“胡說八道!莊以蒞有半年都沒到我家走動了,左鄰右舍都能作證。”

    範建百嘿嘿冷笑:“他現在是朝廷要犯,要是來的話,還能讓人看見?”

    林鍾英以前雖然見過範建百,但從沒與他說過話。知道他與李玉生都是一路貨色,不是什麼好東西。因此不屑與其口舌,故把手一讓,說:“請,請二位仔細尋搜。莊以蒞若是藏在我家,我領下這個窩藏之罪。”

    李玉生故作寬容地笑道:“林先生不必動怒,我們奉行公事,也是身不由己。到府上來是替上司傳個話給你的,也是一片好意。”

    “你們的哪個上司?要你傳什麼話給我?”

    範建百說:“林先生,官兵若是來到府上搜捕,那後果就不堪設想了。縣書董世鬥久聞林先生大名,存心想與你相與交往,他願意為你周旋周旋。隻要你出兩千銀子,他去為你疏通打點,這樣官兵就不會到你家來抄查了。”

    這不分明是敲詐勒索嗎?林鍾英是行得正、坐得穩的正派人,焉能吞下這種蛆蠅?何況他本來就極其鄙視這種下作之輩,故當即就沉下臉,嚴詞拒絕:“謝了。隻是我未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請轉告董世鬥,不用他費心周旋了。”

    李玉生一聽不對路,這樣豈不是白來了?便威脅道:“林先生,小不忍則亂大謀,你掂掂分量,官大一級壓死人!你與莊以蒞是姨表兄弟,說你窩藏罪犯,也不是憑空捏造,不要事到臨頭後悔莫及!”

    他們這番話,已經給裏邊林鍾英的父親林誌裕老人聽到。他是個耿直性子,實在忍不住惱怒,走出來厲聲說:“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董世鬥身在公門,竟敢公然敲詐勒索!大清朝王法何在?天理何存?你們給我出去,別踩髒了我家的門檻!”

    李、範二人料不到會是這種結果,一時不知所措。

    林鍾英凜然向他二人說道:“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斜,二位若不進去搜查,就說明你們知道莊以蒞不在我家,那就請回罷。”

    李玉生與範建百無奈,隻得狼狽離去。

    他倆一走,林溫氏老太太出來說話了。

    她埋怨丈夫、兒子道:“俗話說: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你們把事辦壞了!他們這一走還能善罷甘休?難道你們沒聽說官兵在靈溪燒搶擄掠?無惡不作?這幫丘八無事都能生非,這兩人再一去搬弄,他們焉能不來找事?”

    林誌裕與林鍾英聽後,亦覺後悔。可事已至此,也無法挽回。他爺倆終不願向卑鄙小人折腰,甘心受其訛詐。

    老太太接著又說:“唉,事到如今,依我看你們爺倆還是出去避避風頭的好,萬一官兵來了,隨意捏造個罪名就能抓人。”

    林誌裕想想也是,就說:“也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惹不起,我們躲得起。”

    林鍾英為難地說:“娘,可我們怎能把你老人家一人留在家裏?我不放心啊。”

    老太太坦然說道:“嗨,你們隻管走,料想他們也不會把我這半截都入土的老太婆能怎麼樣。”

    事出無奈,林家父子略一商議,決定留下十二歲的詠蓮在家陪伴奶奶,他們到瑞安同宗交好林中凰家去避一避。

    瑞安林中凰曾幾次帶信請林家父子去做客,林家父子皆因有事纏身,都沒能成行。這一次,正好可以了此夙願。

    當天下午,林家父子為避誣陷捉拿,就躲到瑞安他的同宗伯父林中凰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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