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7681 更新時間:11-12-18 22:32
午後。天空終於放晴了,隻是陽光有些稀薄。
一陣猛烈的捶門聲將風樹從睡夢中驚醒。刹那間,行動搶在意誌以前抓住塌邊的長劍,坐起身來。盯著“砰砰”作響的木門,他一時不知道應該做什麼,甚至有點兒弄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怔了幾秒鍾,他霍地起身下塌,沉聲道:“是誰?”活動了一下四肢,他感覺先時的困倦已經一掃而空,唯有前額上的傷口還在一陣陣發痛。低喟一聲,他探手按按眉心,發現那一小溜皮膚腫得更厲害了。
“爺,是我,”毛不拔怯怯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二伯剛才回來了,他說有要緊事跟你說,叫你馬上過去。你不能為這個扣我的錢。”
“他終於回來了?”風樹冷笑了下,不鹹不淡地說:“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一會就來。”沉思了片刻,他將長劍懸在腰間,走到幾案前,對著其上擺放的銅鏡坐下,隨手拿起木梳,另一隻手把沐浴後散而未束的長發攏到腦後。忽然,他的動作僵住了,定定看著鏡中自己的倒影,半晌扔下梳子,動手把頭發盡量撥到臉前,遮住額上那個駭人的腫塊,開門喚人送來熱水。
簡單地洗漱過後,風樹出了船艙,來到甲板上。剛步出艙口,毛相遠青灰的身影就映入了他的眼簾當中。此刻,對方雙手負在身後,頭也垂得低低的,正沿著船舷不停地來回踱步,步履急促而淩亂,似是懷著什麼心事。毛不拔靠著船艙外壁立於一旁,又在翻檢那卷“寶物登記本”,一臉專注的神情。
“師父,”風樹清了清嗓子,大步走近前去:“你昨晚上哪裏去了?我很是擔心呢。”皮笑肉不笑地直視著毛相遠和善的胖臉,他刻意加重了“擔心”這個詞的音調。
“還不是為了無瑕的事,”毛先生似乎對風樹話裏的譏誚意味渾然不覺,聲音很自然,透著幾分憂慮,但絲毫沒有心虛或是惱火的成分:“你知道,為師在這方麵一向有點迂,不把事情弄清楚就夜不能寐。昨晚我反複思量,終於想出一些端倪,就連夜上島去跟人求證。”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再開口時換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話題:“我在島上已住了好幾天。這裏民風極為淳樸,可以說是道不拾遺。我就曾看到一個包袱掉在路中間,來來往往的行人竟沒誰上前去撿。”
“有這等好事?”毛不拔一對小眼睛立刻大放異彩,擠到毛相遠身邊,熱切道:“那二伯你有沒有去撿啊?得了什麼好東西?這種撿來的東西不能獨吞的,起碼得拿點零頭出來打賞我們才是!”
“道不拾遺……”風樹呢喃著將這幾個字重複了一遍,感覺腦海中有什麼電光火石地一閃,待要抓住時又消失了。
“水,是怨念最好的媒介,”一道冰冷的嗓音突然插了進來。風樹應聲回頭,隻見自己身後一秒鍾以前還空落落的地方佇立著蕭木客熟悉的身影。他仍是月白衣衫、散發不束的裝扮,容色沉靜,精神卻很飽滿,已完全看不出昨夜受傷的跡象了。
目光定在自己的指尖上,蕭木客冷然道:“這些島嶼,是邪惡最容易聚生的地方。隨意撿起一件來曆不明的東西,可能就是災難的開始。”
“是了,就是這話,”毛相遠點點頭,凝重道:“不單單是這一個島。我們這一路往後還會經過許多島嶼。不論在哪兒,你們可記住了,千萬別亂撿東西。還有,海上的漂流物,也萬萬不可打撈。”
“師父,”風樹聳了聳肩,不耐煩道:“這種話,隻消對你侄兒一個人講就好了。”話音沒落,他表情一僵。腦中再一次快速地掠過什麼,這回風樹抓住了它:“是那把傘!問題不是出在島上,也不是船或者浴室的原因,是我給娘娘腔的那把傘!”
返身奔回艙裏,風樹徑直停在玉美人的房門外,瞪視著扔在門口地板上的雨傘,樸素的傘麵上猶自掛著幾滴水珠。他遲疑了一下,伸手拾起傘,翻來覆去地檢視著。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這把傘眼熟了,其實自己從未使用過它——他向來不講究吃穿用度,對於使用的生活雜物也沒留心過,是這傘的妖異給自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許家莊,自己與蕭木客等人掘開那座大墓的過程中,這把傘連同它的主人——那個藍紫衣衫的女人,莫名地出現,過後又詭異地消失了。
抓著雨傘回到甲板上,風樹把傘“砰”地一下摜在毛不拔腳邊,眼睛卻直視著蕭木客:“你記得這傘嗎?”
“這傘……”蕭木客聞言微微一怔,俯下身去,卻沒有撿起傘,隻用右手手背輕輕地撫了一下傘麵,隨後,直起腰,與風樹對望了一眼,淡淡道:“我們在許家莊第一次下墓那天看到的……”眸中現出深思的神色,他喃喃低語著:“這把傘後來到哪裏去了?那天,我們進墓以前,它一直飄在墓坑上方……”
“嗯,我們沒在下麵呆多久,當時……”風樹接過話頭:“大笨石動了屋裏那麵鏡子,我跟你又上來了。對!就是那個時侯!”他一拍腿,略略提高了音量:“我們從墓道裏出來時就沒看見傘了。之後接二連三發生了好多事,我完全忘了這茬兒。”側目瞟了毛不拔一眼,風樹寒森森地一笑:“你是否介意跟我解釋一下,這把傘為什麼會出現在百寶囊裏?”
“嘿嘿,爺,這個……”毛不拔撓著頭,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又看了看地上的雨傘,才吞吞吐吐地答道:“那天,你跟蕭爺下去以後我在墓坑裏發現的。我看不是我們的,就想可能是東方老頭或者蘭飛揚的,見他們好像也沒注意,估計不想要了,我就順手拿起來藏在一邊。後來,你把百寶囊還給我讓我收拾東西我就把它裝進去了……你們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傘也是要用錢買的啊,能省一點算一點……”
“我在島上聽過一個關於雨傘的傳說,”毛相遠打斷了侄子的話,幽幽地說。瞥了下橫在不遠處的油紙傘,他向後挪動幾步,眼神頗為怪異:“如果下雨天在路上看到一把雨傘,千萬不要過去拾起它。因為……當你撐開它走在雨中時,就會聽到如影隨形的腳步聲,感覺傘下還有別的人存在。這個時侯,一定不可以回頭。否則,就會看到一張人類無法承受的麵孔。據說,使用過那把傘的人,要麼當場嚇死或者嚇瘋,要麼經過一段時間之後仍舊無法忍受恐懼的折磨,有人一輩子都不敢再打傘了,有人結果了自己的生命,甚至有人把自己的眼珠子挖出來。”
“是嗎?”風樹揚起雙眉,一個箭步跨到傘前,抓住傘柄將其拎在手裏,甩了甩上麵的水珠,撐開來,散步一般悠閑地向甲板另一側踱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感到傘下特別的寒冷與安靜:身周的空氣就像位於沼澤底層的水流,凝滯了,挾著不同尋常的低溫;而自己的腳步,竟能帶起輕微的回音。行了十餘步,他漸漸地聽出有另一個聲音重疊在自己的腳步聲上——仿佛有誰赤著腳跟在自己身後,故意蹭著地麵行走所發出的聲響。
“終於出現了嗎?”風樹住了腳,從容不迫地轉頭望向後方。意料之中地,那個曾有過一麵之緣的女人緊挨著他立在傘下,一身藍紫色衣服,腳上沒有穿鞋,兩手自然地垂在身畔,長發蓋住了大部分麵孔。風樹深吸一口氣,靜靜凝注著對方隱在亂發當中的臉,然而,跟第一次邂逅的情景一樣,無論他怎麼改變視角,就是看不清女人的容顏。藍紫衣衫的女人也顯得很平定,就這麼毫無變化地站在他背後,沒有言語,沒有動作。
“你不用再跟她耗下去了,”蕭木客遠遠地睨視著風樹,還是那副冷淡疏離的樣子:“以你的靈力,看到的應該是她的本相。你再怎麼看,她的樣子也不會改變。”
“這樣啊,”風樹挑了下眉,回過頭,盯著手中的傘柄:“可惜了。我還真想看看傳說中能把人嚇死、嚇瘋的臉孔呢。”搖搖頭,他再度轉首,最後掃了一眼藍紫衣服的女人,嘴角彎起一抹邪笑:“如果你想嚇得娘娘腔去自殺的話,變作恐怖的東西是沒用的,你應該幻化成一個讓他看了自歎弗如的絕代佳人才對。”說完這句話,風樹收攏了傘,隨手拋在地上,他身後的女人也隨之慢慢消失在空氣中,猶如一股被風吹散的輕煙。
“二伯,這傘真像你說的一樣,撐開它鬼就出現在背後?”毛不拔一步步挨到雨傘麵前,彎腰撿起來握在手中,有些緊張地看著毛先生。得到肯定的答複以後,他歡呼一聲,用袖口小心地擦拭著傘麵,興奮道:“真撿到寶了!把這東西賣給別人用來對付仇家,真是又解恨又不留痕跡,比什麼鴆毒、烏頭都好!”將傘放進百寶囊裏,他滿懷期望地轉向風樹,諂笑道:“爺,如今這事水落石出了,也該告訴表少爺一聲,省得他一天到晚擔驚受怕的。不如我現在去把這事給他解釋清楚,說不定他一高興,就賞點錢給我!”說完,不等風樹回答,他又補上一句:“爺,你不是想跟我爭這點小錢吧?”
風樹皺了下眉,隨意地一擺手,緩步走回毛相遠身邊,環著雙臂看定對方:“師父,你急匆匆地把我叫來,該不會就隻為了這事吧?”
“當然不是,”毛相遠長歎一聲,望著波瀾壯闊的大海,憂心忡忡道:“昨晚,我上島去打探消息,聽人說起……”停了一停,他扭頭瞥了下正在船頭忙碌的船工,將聲音放得更加低徐:“聽說這島嶼附近的海域生活著一種食人的怪物,它們居住在海底的洞穴中,也有人說是住在沉船裏。總之,這種怪物夜晚就浮出水麵覓食。它們凶猛無比,那些人家祖祖輩輩住在這裏,幾百年了也沒找出對付它們的法子。所以,這島上的居民一到太陽落山都不敢出海,甚至不敢把船泊在海邊,也不會到海灘周圍活動。昨夜我們竟然就這樣宿在海邊的船上,實在是太冒險了。幸虧沒出什麼事。”
“住在海底的怪物?”蕭木客若有所思地睇了風樹一眼,語聲還是很冷淡,卻似乎比平時陰沉一些:“居然有這種東西……”
風樹輕若無聲地笑了笑,錯開蕭木客的目光,正視著毛相遠,冷肅道:“那麼,依師父之見,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呢?”
毛先生用指關節敲打著船舷,沉緩道:“這也就是為什麼我要急著把你叫出來的原因了。我們趁著現在時候尚早,把船劃出這片海域,停在附近某個小島旁。就讓其他人留在船上,我們幾個要下地的坐小船返回這裏,找個人家借宿幾天好了。等事情了了,我們再回大船跟他們會合。”
“上島去借宿啊……”風樹下意識地將視線滑向前方那座近乎圓形的島嶼,沉吟片刻,抬起手肘輕輕地撞了下蕭木客:“你怎麼看?”
“似乎也隻能這樣了,”蕭木客淡然道,垂眼望著船身下方晃動的波浪:“問題是,所謂的‘這片海域’到底範圍有多大?我們該把船駛出多遠?到時要怎麼確定我們已經擺脫了那些‘住在海底的怪物’?”
“這個不用擔心,我都已經打聽清楚了,”毛先生指著大船東側看不到盡頭的海麵,信心滿滿地說:“往這個方向一直航行,有一座三角形的小島,叫杜石島,那裏很安全,就是太小了,遠不如這盤龍島繁榮。有時一些客商來盤龍島上販賣貨物,就是這樣做的。他們把船泊在杜石島那裏,改用小舟載些東西到這邊來,之後就住在盤龍島上,直到貨物賣完。兩個島嶼相距不太遠,乘小木筏的話兩個時辰就能到達,我們這艘船應該更快些。”
“師父的安排很是妥帖,隻不過……”風樹隨手撥弄著寶劍上的佩飾,悠然的口氣就像是在閑話家常,眼角眉梢卻泛出點點寒意:“師父,你比我們早到了好幾天,天天都在打探消息,怎麼等我們住了一晚之後才探聽到這個最要緊的消息?”
毛相遠低下頭,深深地歎了口氣,不多時又昂首注目著不遠處的海島,低沉道:“是我太貪功冒進了,隻想著這裏會不會有大墓,是不是我們要找的那一個,有的話又具體在什麼地方……別的事情都沒考慮到。這幾天,我整日裏就顧著打聽島中央那片林子的事情,結果險些鑄成大錯。”
“是嗎?”風樹仍是那種慵懶的表情和聲氣,卻莫名地散出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那麼,關於島中央的林子,你打探到一些什麼呢?”
毛相遠搖搖頭,胖乎乎的臉上顯出一抹頹然:“島民們對這個話題諱莫如深。外人問起來,他們隻會反複地描述那片林子多麼嚇人,多少人進去了再沒出來……總之,就是一再叮囑別人不能進去。”
風樹從鼻腔裏哼出一個含義不明的單音,伸著懶腰,返身朝船艙裏走去:“那就這麼定了吧。師父,既然你知道確切的位置,就勞煩你跟毛不拔去照管一下那些船工。事不宜遲,現在就吩咐他們準備開船。到了以後估計天也暗了,今晚隻能繼續住在船上。明天一早我們就劃小船回這島來找地方借宿。”
“好,”毛相遠輕輕頷首,立刻起身走向船頭,分毫沒有流露出不悅或者驚異,似乎對徒弟不甚恭謹的態度已經習以為常。
蕭木客看看海天交接處的流雲,又看看近旁的島嶼,一聲不吭地跟著風樹進了船艙。
在自己門前停住腳步,風樹有些奇怪地瞟了下一路緊隨著自己、這會兒又停在自己身後的蕭木客:“既然預備明天上島去借宿,我們得趕緊把隨身物品收拾一下。晚上還有很多事情要從長計議。”頓了頓,對方還是不吱聲,也不走開,他劍眉微皺,語氣生硬起來:“蕭兄,你到底有什麼事?”
這時,毛不拔一臉失望地從船工雜役居住的地方走出來,一轉身,拐進了二人所在的通道,對著風樹躬身一禮,道:“爺,真奇怪。表少爺昨晚又不像我們一樣在林子裏走了一夜,怎麼睡到這會兒還未起身?我拍門他也不應。”
向表弟緊緊閉合的房門掃了一眼,風樹不以為意道:“大約在午睡吧。”
“不是,”毛不拔跺跺腳,顯得有些著急:“我剛剛特意去問了下專門雇來伺候表少爺的兩個小丫頭,她們說表少爺不到二更時要過熱水梳洗,但以後再沒召喚過她們,也沒出房間,沒叫人送過食物和水,她們覺得不對勁,又不敢叫門。我倒是敲門了,裏麵沒人應聲,我可不敢破門而入,萬一撞上什麼不該看的事情就沒命了。真是急死人了,表少爺可是我的大金主哎!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不就斷了我一大筆財路!爺,不如你用內力拔掉門閂進去瞅瞅吧。”
“撞上什麼不該看的事情你不是正好可以敲他一筆嗎?”唇角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風樹凝思片刻,陰沉沉道:“你有沒有問問那些下人,昨夜我們離開以後船上可有什麼異常動靜?”
“爺,你說得太對了!不如我們現在就闖進表少爺房裏去看個究竟!要是他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們就狠狠敲他一筆!”毛不拔興致勃勃地歪頭看向玉美人的房間,須臾,又殷切地瞅著風樹,卻被對方黑眸中沉澱的血色嚇了一跳。“爺,”他訕訕地笑了下,小聲道:“那個……我問了好幾個人呢,都說昨晚下半夜安靜極了,沒聽到什麼不對勁的響動。”
“這樣子……”風樹與蕭木客對視了一眼,眉心擰得更緊了:“我會處理的。你去幫著師父指揮船工們啟航吧。”
“啟航?怎麼就要走了?”毛不拔不滿地嚷道:“我還打算等會兒上島去賣點魯國特產呢!我都把要賣的東西備好了!真是的!我們要去哪裏啊?”
風樹往走道入口處挪了幾步,在玉無瑕的屋外站定,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那扇木門,森然道:“問你二伯去。這是他的決定。”
“喔,”看出少主眉宇間的不懌,毛不拔不敢再囉嗦,悻悻地往艙外走去。
“喂,娘娘腔,睡太久也會把眼皮睡腫的,那樣可就不美了!”風樹仍然直視著身前的房門,右手搭在劍柄上,左手重重地拍了幾下門。如他猜測的一樣,沒有人答話,時間分分秒秒地流過,門後始終一片寂靜。“要踹門嗎?”他轉向蕭木客,用鎮定得近乎冷酷的口吻道:“那把傘娘娘腔昨晚回來後應該沒再動過,而且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害怕……對了,那個被大師姐殺掉的人……說不定是他或者他的同夥……”
“你表弟的輕功那麼好,如果對方是人類,他縱然打不過,躲開總該沒問題的,”麵無表情地移到風樹與門之間,蕭木客衝著緊閉的門扉看了一會兒,將右手壓上門板,鼻翼微微翕動著。良久,他輕聲道:“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木頭燒焦的氣味?好像還混雜著一點血腥氣。”
風樹一擺頭,連續做了幾次吸氣、呼氣的動作,又立即掩住口鼻,聲音有點含糊不清:“這麼重的香氣,你還能嗅出別的味道?佩服!說真的,我每次經過娘娘腔身邊都要閉著氣才能不打噴嚏。”
“你表弟可能有大麻煩了,”蕭木客把臉貼近門縫,凝神傾聽著什麼,麵容漸漸嚴峻起來。向風樹投以一記“不要出聲”的眼神,他按在門上的手略一用力,隻聽“嘩啦”一聲,門一下子被推開了,一股帶著甜味的花香從屋裏直撲出來。“門是從裏麵反鎖的,”他冷冷地說,頓了一下,提腳走進房中。
“喂,娘娘腔到底……”一股迎麵衝過來的氣流讓風樹吞回了後半句話。那力道雖然不至於使人感到窒息,卻毫不含糊地在他胸口重重撞擊了一下。沒錯,整個房間似乎充斥著一股詭異的氣場,有一種無形但的的確確存在的力量從內側擠壓著艙房——蕭木客一縮回放在門上的手,那扇門又猛地向外彈開,直掃向風樹。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風樹眼明手快地扶住門,那股巨力卻伴隨房門的開啟瞬間消失了。感覺手底的木料不再遞過抵觸的力量,他垂下手,戒備地立在門口,探身巡視房間內部。屋裏並沒有他預想中的慘狀,甚至一個人也沒有,隻是整間艙房的屋頂跟牆壁上都寫滿了一種奇怪的符文——這些符號介於文字與圖畫之間,跟風樹從前見過好幾次的那種圖語似是同一類型。所有的刻痕邊緣都帶著燒焦的跡象,微微凹下的“筆畫”卻是用血寫的——就像是有人用燃燒的木條刻下這些符文,再把鮮血塗在燒出的凹糟裏。
“這些……是什麼玩意兒?”風樹愕然地咕噥了一句,大步踏進艙房裏,四下打量著。房中完全沒有搏鬥過的痕跡,舷窗閉得緊緊的,物品都擺放規整,幾乎一塵不染。幾案上擱著一盆水,水麵上浮著一層芬芳四溢的油狀物;搭在架子上的巾子還濕漉漉的;水盆的左麵斜著一隻華麗的妝樞;梳子橫在另一邊。整間艙房唯一一件沒有安放好的器物是一塊潤澤細膩的美玉——整塊玉石狀如滿月,質地通透,通體泛著一股柔柔的瑩光,靜靜地躺在地上,襯著其下鋪設的紫色綢緞,越發顯得瑰麗璀璨。
“怪事。門窗都關得好好的,娘娘腔難道憑空消失了?看這情形,他離開之前正在房中梳洗……”風樹一麵左顧右盼,一麵緩緩靠近掉落在地上的玉石。但很快地,他不再向四麵張探,而是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麵前這塊神奇的美玉上——隨著風樹一步一步接近玉石,他驚奇地發現,地麵上那一點溶溶的光不斷變換著色澤,時而如雨後的晴空,時而呈現透明光潤的灰白,時而折射出翡翠一般的碧綠光芒。
“這是什麼玉?好像從沒見娘娘腔戴過呢,”風樹勾腰拿起那塊流光泛彩的美玉,捧在掌中細細觀察:玉石直徑不足五寸,觸手微涼,卻並不冰冷,而是帶著一絲單薄的暖意,似未經過雕琢,其上布滿了天然的、極為獨特的紋理,略一移動,放射的光線就幻化出不同的顏色來,內裏的紋路也跟著改了形貌,一時是山川河流,一會兒又變作春花秋月,再一晃又成了星雲流火。伴著風樹的舉動,一股熟悉的幽香竄上來,在他鼻端繚繞著。麵色微微一變,他將玉石扔到了幾案上,撩起衣擺擦著手:“真惡心,玉佩都熏得這麼香!”
“糟糕,”蕭木客突兀地吐出兩個字,其後又沒了聲息,隻是臉色變得很難看。他自進屋以來就一直立在正對房門的那麵牆跟前,端詳著上邊密密麻麻的符文,眉峰的皺褶越來越明顯,眼神也犀利得懾人。
風樹疑惑地睨了蕭木客一眼,低聲道:“怎麼了?什麼事情糟糕了?”
蕭木客沒有立即接腔,歎了口氣,後退一步,仰頭梭巡著屋頂一行行奇形怪狀的符號,半晌才冷冷答道:“這些都是魔族的文字。魔跟神所使用的文字大部分相通,但也有差異,我不能確切認出每一個字,但這絕對是一種極為高深的靈術。恐怕你表弟……”淡淡地瞥了風樹一眼,他輕聲問道:“屋子裏有沒有多出來什麼東西?”
“拜托,我怎麼可能知道?”風樹環視著富麗堂皇的艙房,沒好氣道:“出發以來,這是我第一次進娘娘腔的房間。”頓了下,他將目光定在蕭木客身上,表情慢慢凝重起來:“你為什麼會這麼問?”說著,他重新撿起那塊光潔剔透的美玉,在手裏掂了掂:“這個東西……有點怪,我以前從沒見過。我四歲開始下地,這十幾年來見過的奇珍異寶不計其數,這麼神異的玉石卻是聞所未聞。怎麼……難道說這塊玉跟娘娘腔失蹤有什麼關係嗎?”
蕭木客身軀微震,目不轉睛地瞪視著風樹掌中的玉石,好一會兒,才移開了視線,垂首盯著自己的指尖,聲音平靜得有些幹澀:“他沒有失蹤。這塊玉石就是你表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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