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769 更新時間：14-05-23 16:01
“淺溪，你陪尹姑娘回西苑可好？”程鈺龍倚在朱紅的窗欞邊，看向屋內妝台邊高貴典雅的身影。
久久無語。
紫檀木大門緩緩打開，帶著沉重的年代氣息，一方青衣緩緩啟步，在程鈺龍麵前站定，唇邊亦濃亦淡的化開一抹蜜色般閃爍著光芒的笑意：“我要乘你的船，記得備下琵琶。”語畢徑自離去，隻餘程鈺龍一人愣在原地。
船頭的女子美麗靜雅，眼生的侍女在一旁恭順地待命，一時間，遼遠空闊的水麵上隻餘下小廝搖動船櫓時規律的水聲，筱曉正在局促時，卻見眼前眉目如畫的女子唇邊瀲開了一抹笑意，水花驚起的浮光映在她殷紅的唇上，恍若活過來的畫中仙子：“筱曉姑娘，淺溪為你彈一曲琵琶可好？”筱曉歡欣之至，忙道：“如此甚好，昨夜姑娘的妙音，可真真是將筱曉的心魄都攝了去。”女子斜倚著船舷，青蔥般的十指似是在琵琶上翩翩舞動起來，輕攏慢撚抹複挑，果真是大珠小珠落玉盤。
一曲終了，女子緩緩啟唇，眼角眉梢爬上些許淒傷：“筱曉姑娘，可曾聽聞過這一曲《琵琶行》？”筱曉聞言怔然，旋即輕輕點頭。
“淺溪同這琵琶女一樣，本是繁華帝都極負盛名的歌女，然縱使五陵子弟爭相獻媚討好趨之若鶩，我卻從來不屑這些紈袴膏粱。本以為可以獨善其身，卻不想終究被這‘情’字誤了一生，”女子鬢發間冰涼的珠翠微微晃出幾點清光，和著女子哀婉的語調，說不出的朦朧惆悵，“那日他一席白衣，清朗出塵，和他手中那幅寒梅圖上的梅花一樣，鐵骨錚錚，挺拔而立。我見他穿戴不俗，本以為他和那些一擲千金買笑作樂的富家子弟一樣，不予理會，他卻將那幅寒梅圖交給我，隻說了一句話：‘梅花有傲氣，人亦有傲骨，姑娘玉骨冰心，遺世獨立，小生不敢冒犯，隻求姑娘收下這幅寒梅圖，代我常伴左右。’”
女子頓了頓，眼中浮現出回憶傷懷的味道：“那梅花剛勁不失柔美，用筆細致卻無雕琢之感，混若天成，我那時年少，驚於他的才氣，將其置於案頭，日日觀摹，心想能畫出如此梅花的人，定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但又覺得他也未能免俗，隻是貪於我的姿色，不想自那日別後，他便再未來找過我，我卻對他久久不忘，甚至……還覺得有些落寞。現在想來，便是從那時，我的心就已在他身上了。後來有一日，侍女打掃房間時不慎弄倒杯盞，茶水洇濕了寒梅圖，曬幹再看時，竟已變了模樣——那哪兒還是梅花，竟是我顧盼含笑的麵容，眼角眉梢的風韻，都細致入微，細膩精致得連一根發絲都清晰可辨，那種超凡脫俗的氣質和神韻，連我自己看了都覺得真真是將碧落仙子畫活了。那時候我就想，倘若他不是將我畫在了心裏，又如何能如此這般地畫在紙上呢？”
“後來……我就和他在一起了。我將多年來所有的積蓄全都花光，費盡心思為自己贖了身，隻希望與他恩愛一生，白首相看不下堂，然……到頭來，卻是一場空。原來他竟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四皇子，而我一介風塵女子，他若給了我名分，實在有損天家威儀，況且他深得聖眷，又怎會為了我一個區區小女子觸怒聖上，將唾手可得的儲君之位拱手於人呢？再後來，程公子恰巧遇到並救起傷心欲絕跳水自盡的我，離開了那個傷心之地。”筱曉看著女子眸中深深的悲戚之色，心裏竟恍惚疼痛：“這世間，又有多少多情女子薄情郎的悲劇啊……但是淺溪姑娘，我們女子並非失去了愛情便活不下去，那個負心人辜負了你，你卻不可輕易辜負自己。青春年少時誰都會有糊塗犯傻的時候，那不過是一場幻夢，夢醒了，一切都過去了，我們的一生還有很多可以值得追求的東西，何必將自己禁錮在回憶傷感的牢籠中呢？”
絕色傾城的女子眼中恢複了幾絲神采，心底湧起一陣暖意：“筱曉……”有溫熱的液體落下，一時間，泣不成聲。察覺出女子稱呼的變化，筱曉心底也是一陣溫暖，緊握住女子冰涼的手，又是一陣難言的心酸，將她擁入懷中：“淺溪……”欲語淚先流。
筱曉明白，是莫大的信任令這個與自己素昧相識的女子向自己坦白心跡，或許她們前世的確是血濃於水的姐妹，這樣的緣分，這樣的情意，是多少世才能修來的福分？筱曉覺得自己心中有千言萬語，最終隻是哽咽地說出了一句：“讓我們一起好好的。”
懷中身形單薄的女子用力點頭，小舟上，兩個少女相擁而泣，一切，盡在不言中。
筱曉明白，從今以後，自己又有了一個莫逆之交的姐妹。
許久。
止住了哭泣，映入彼此眼簾的，是如花般燦爛真誠的笑臉。有時候，並不需要太多的言語，僅隻是一個眼神，一個擁抱，一個微笑，一句平淡的“我們一起好好的，”便已足夠。因為，發自內心。
回首間，富麗精巧的樓宇已然遙遙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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