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07 更新時間:12-11-30 20:02
“你知不知道肖邦?”夕陽的尾巴照在我小小的書桌一角,滿身汗臭像從泥巴堆裏滾出來的夏茗川像個傻笑的蒙娜麗莎。
彼時我11歲,夏茗川13歲。
“肖邦?”我放下手中的鋼筆,“難道是傳說中的武功蓋世、豪氣雲天的蕭峰蕭幫主?哇塞,我很喜歡他的!等我長大我也要當他那樣的大俠,你覺得好不好?”我眼睛發光,自以為理想龐大。
夏茗川將就書桌上的書給了我腦袋一記,隻聽得一陣悶響。
“白癡。”他麵不改色的蹦出兩個字。
一聽這詞我就急了,摸著被打疼的腦袋,氣勢洶洶的站起來推他,“夏茗川,你說誰白癡,每期期末考試沒一科及格,家庭作業還要我幫著抄,你還好意思說我,我要告訴夏叔叔你信不信!”
夏茗川到底理虧,壓不過我的氣場。
“是是是,我的錯,”夏茗川嬉皮賴臉,“那你真不知道肖邦是誰?”他湊近我問。
“不知道!”我生氣的大吼,看著他的潑皮樣,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哎喲,不知道你也不用那麼大聲嘛!”夏茗川假兮兮的捂住耳朵,“你不知道,那我告訴你,肖邦是……”
我第一次認識肖邦就是那個時候,6歲開始學習音樂,7歲創作了波蘭舞曲,8歲登台演出,歐洲19世紀浪漫主義音樂代表人物,是個波蘭人。
那時候,不要說波蘭啊,就連出個省對於我們都是遙不可及的,何況是那個大洋彼岸的遙遠國度,可夏茗川怎麼說?他說他熱愛那個國家就像肖邦一樣。
我慷慨激昂地唱著《義勇軍進行曲》,諄諄教導夏茗川要像屈原一樣愛國。
我說,雖然你喜歡鋼琴,彈奏兩曲還像模像樣,可你這樣子,渾身上下就沒有丁點藝術氣質。
雖然如此說,還是記得夏茗川第一次彈鋼琴的樣子,眼前的少年完全變了樣,手指在黑白琴鍵上跳躍自如,側臉如春風般和煦的讓人感動。
當時我坐在木板凳上想,人真的存在兩麵的,這樣人死後就會一分為二,一個上達天堂,一個下至地獄。
那麼,彈鋼琴的夏茗川是應該上天堂的。
也記得鋼琴店老板激動的樣子,他說雖然夏茗川的技巧還很拙劣,可感情充沛的,要怎麼說呢,會讓人覺得他是個天才。
天才,這是自打我認識夏茗川起聽過最高的評價。
這是有關於夏茗川十一歲的秘密,外表跟個皮猴子,成績不是倒數第一就是倒數第二的夏茗川,居然身上有這樣的藝術細胞,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出現在同一人身上,是不是有點讓人難以置信。
你可以想象不是逃課喝酒就是翻牆打架的夏茗川端端正正的坐在鋼琴麵前神采飛揚嗎?
沒人想象的到。
所以直到死,這也是個秘密。
而當時夏茗川第一次彈奏的曲目是什麼來著?
肖邦的降D大調搖籃曲。
郭嘉南發短信過來說唐糖身體不大好,臉色終日是慘白慘白的。
自那通電話以後,他就沒有主動聯係過我,看來確實是生氣了。
但到底為了唐糖,還是發了條短信過來。
我回:等周末我就約她出來。
手機沉寂下來,郭嘉南那邊再沒有回應,實在忒小氣了。
不過沒有想到臨到周末不是我約唐糖,星期天的清晨我睡的雲裏霧裏的時候,唐糖的電話就閃了過來。
唐糖說,老地方,不見不散。
真是言簡意賅。
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可我要知道唐糖找我的是這件事,也許就推脫不來了。
咖啡廳易了主,雖然風格上沒有太大變化,唯獨在右邊牆上原本掛的一副梵高的《向日葵》仿品改為了一副極具浪漫色彩的花草畫。
這實在是一個遺憾。
咖啡廳原來的老板是我和唐糖都相識的,一個四十歲出頭精明睿智的女人,愛穿一身紅衣。
讀書那會兒,和唐糖是咖啡廳的常客,幾乎每天放學都要進來坐坐,放鬆下來享受享受這間咖啡廳獨特的寧謐氣氛和舒緩的法國田園音樂。
這樣一來二去便和咖啡廳女老板成了朋友,閑暇時間嘮嗑,知道女老板的兒子在法國留學,每逢說起自己的兒子,女老板臉上就是掩蓋不了的驕傲。我喜歡她這樣的表情,總覺得這個世界有一個人能為你感到驕傲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情。
唐糖對我理解的幸福不屑一顧,那時她整個人紮進了書堆,按照家長、老師的旨意希望左擁清華,右抱北大。
後來女老板的兒子接她去了法國,咖啡廳也轉手賣給了別人,再和唐糖走過總是滿眼物是人非的淒涼。
新來的老板或許也是覺得咖啡廳原有的風格比較吸引顧客,保持了咖啡廳原本的樣子,除了那副《向日葵》。
天知道,為了那副《向日葵》,我甚至專門上百度搜了一搜。
這樣,卻翻出梵高這麼一段話:“我想畫上半打的向日葵來裝飾我的畫室,讓純淨的鉻黃,在各種不同的背景上,在各種程度的藍色底子上,從最淡的維羅內塞的藍色到最高級的藍色,閃閃發光;我要給這些畫配上最精致的塗成橙黃色的畫框,就像哥特式教堂裏的彩繪玻璃一樣。”
梵高的向日葵從某個角度來說,正是我經常照顧這家咖啡廳的原因。
而此時此刻,我依舊坐在曾經靠窗的小角落裏和唐糖麵對麵,瞅著右牆上的花草畫,竟有一種生命力消逝的悲哀。
“高三很苦麼?怎麼瘦成這樣?”我聽見自己嗚咽著對對麵長發披肩的姑娘說。
對麵的姑娘不該是這樣的,她笑起來應該是讓人有撥開雲霧見月明,霎時清輝撒滿地的感覺,而不像現在,笑著,也是苦澀不堪的,糾的人心裏生生的疼。
唐糖不再是唐糖了,我再心底悔恨的想。
如果一定要追究責任,如果不說是命運安排,如果不是命中注定,那麼唐糖現在這般病態的樣子,歸根結底是我的緣故。
為伊消得人憔悴,然而我卻更希望唐糖是因為拚命學習才這樣的,至少身累心不累,她一向能在學習裏自娛自樂的。
“聽說他準備去英國?”她聲音平靜的像在喝杯白開水。
窗外隱隱有下雨的預兆,烏雲遮住了整片天空,而天氣預報卻說今天是多雲轉晴。
他已經去了,我在心底歎息,嘴巴卻不敢張開,眼神遊走在窗外,深怕傷害了眼前形銷骨立的姑娘。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努力……”,唐糖盯著我的眼睛,瞬間笑了,像曇花刹那開放,接下來卻是無邊無際的寂寞。
“我知道…”艱難的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深吸一口氣,“可唐糖,你們不適合,”右手指甲把左手手掌掐的泛青,“再怎麼努力,都是沒用的。”
我見證了幾年來唐糖對葉青淮淺淺如流水的感情,淺淺如流水,積地越來越深,最終到達不可挽回非君不嫁的地步。
彼時的葉青淮和我們已不是一個階層的,是他父母的優良基因也好,是他自身的後天努力也罷,當我們按照正常年齡入讀小學,他已經開始攻克4年級的奧數題,當我們小學畢業他參加了中考一舉考上重點高中,當我們中考時他毫無意外的被某名牌大學提前錄取。
葉青淮是個從小生活在光環底下的人,即使我並非從小就和他認識,可一路耳聞卻也知道他的輝煌成就。我一直沒明白葉伯伯為什麼要把葉青淮送到公立學校,後來據蘇深講,葉家的培養模式正是如此,希望葉青淮能不靠家族勢力取得成就,而所幸,他沒有辜負葉家的心血,從小學到大學的成績一直是學校的傳奇,無人打破。
對於我而言,葉青淮僅限於爸爸朋友的兒子,是個可有可無的人。我一生都難以忘懷第一次見葉青淮,他眼中毫無掩飾的蔑視和厭惡。好吧,他對我的不喜歡亦是我對他的不喜歡,而迫於葉蘇兩家的關係,我們卻不得不把表麵功夫做足,見麵握手問好,然後形同陌路。
唐糖就在這樣的情況下認識葉青淮的,他和葉青淮的相識是我犯的最愚蠢的錯誤,我從沒想過我恨得牙癢癢巴不得離他遠遠的葉青淮在唐糖眼裏,又是怎樣一副光景?一個頭頂光環的寂寞美少年?
諷刺的是,原本我以為像唐糖這麼驕傲的人是不可能卑躬屈膝的去喜歡一個人的…
咖啡廳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播放法文歌曲,悠揚盤旋在耳的,細細一聽,竟是MoreThanICanSay。
Imissyoueverysingleday
Whymustmylifebefilledwithsorrow
OhloveyoumorethanIcansay
don“tyouknowIneedyouso
TellmepleaseIgottaknow
Doyoumeantomakemecry
“我知道,我追不上他了,可是,總有點遺憾,我喜歡了他那麼久啊,他卻不知道。”唐糖埋著頭,長發遮住了臉,看不到表情,手上不停攪拌拿著勺子攪拌咖啡。
窗外的樹被風吹的幾乎連根拔起。
我試圖說服眼前的姑娘不要那麼悲傷。
“唐糖,在我還沒到蘇家的時候,我原來的家旁邊有一個基督小教堂,”我比劃著教堂的模樣,琢磨著如何開口,“那裏有一位黑衣黑帽穿戴整齊的修女,她有很高的學曆也有一份讓人羨慕的愛情,但自認是一個生來就應該做修女的姑娘,所以大學畢業就入了修道院,她告訴我們她不需要異性的愛撫和溫柔,我相信這是真的。”
唐糖猛然抬起頭來,臉上還掛著淚,與它不符的是她彎彎的嘴角,“淺淺,照你這麼說,我也是應該出家當修女了?”
我抓著自己的頭發苦惱地搖頭,“不是,我是想說,既然修女都看的穿了,哦,不是,就是,反正,沒男人不會活不成……”我吞吞吐吐還是講完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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