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91 更新時間:12-11-08 09:39
“張公公,不知這密詔……”阮汶南一路領著宮裏宣旨的張公公向西廂走去,心裏忐忑不安,不知為何陛下這道密旨是福是禍。
張德利也不避諱他,環顧了一下四周,見四下無人,方才湊到他耳邊,壓低嗓子道:“府上那位蘇小姐怕是要飛上枝頭了。”說著微微露出聖旨的一角給他看,阮汶南借著月光匆匆掃了一眼,心口一跳,麵上卻笑著對張公公道,“托公公的福。”又塞了一包銀子給他。
張德利佯裝推辭了幾下,便笑著將銀子塞進懷裏了。
未行幾步,便到了西廂,阮汶南指著那一處亮著燈火的屋子道,“就是那裏。恐防不便,下官就不隨公公進去了。”
宣讀密詔時外人在場,確實於理不合,張德利向他道了謝,又恭賀了一番,便一人前往了。
“……今蘇氏女岑,品性乖巧,卓卓大方,朕甚喜之。特收為義女,賜昭華郡主稱號,命其擇日入宮,與瓊華吾兒為伴……”
宣旨太監細長的嗓音在腦海中回蕩不去,阮之妍蒼白的臉色現下更是慘淡無比,見丈夫沉默不語,聲音都帶了哭腔,“遠山,怎麼辦?”
“別擔心。做不成你女兒的親爹,想當個義父,彌補一下心裏的缺失也是很正常的。他那個人,做出這種事情一點都不奇怪。你別瞎操心了,情緒剛好點兒。”
“會像你說的這麼簡單嗎,我總覺得他又別的用心,還有,阿岑那個性子,進宮肯定要闖大禍的。”
蘇遠山當然知道這些,昌平帝的這道聖旨絕非表麵那麼簡單。先不說那人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但憑他現在帝王之尊,所作所為定是有更深一層的利益考量。不過,眼下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既然聖旨已下,阿岑這個郡主怕是當定了。
又安慰了妻子幾句,阮之妍被他哄得半信半疑,嘟囔了兩句坐一邊繼續難受了。
相比阮之妍的擔憂,當事人蘇岑反倒看得很開,說到底還是個孩子,想問題自然是簡單些。就她的觀察,當今聖上和她爹娘之間肯定有問題,那天聖上出現以後,她那個一向冷靜淡定的爹爹就像嗅到危險的貓,毛都炸起來了,雖然他掩飾的很好,但是握著她手的那隻大掌差點沒把她捏碎了,還好她從小挨打無數,別的優點沒有,就是耐疼。那個尊貴威嚴的帝王呢,對娘親和她都是和顏悅色,唯獨對爹爹基本無視,偶爾說那麼幾句也盡是嘲諷挑釁之意。這類場景,在兩男爭一女的詞曲話本中,太常見了,真真是一點都不稀奇。
至於封她為郡主,也許就像爹爹說的那樣,昌平帝單純地想收個義女彌補一下遺憾,倒是入宮,她覺得聖上在給自己添堵,試想一下每天看著求而不得的女人和情敵的孩子,不憋出內傷才怪,所以,三五天也許就把她轟出來了。
這麼一想,剛才被娘親感染的那一絲不安情緒,瞬間煙消雲散了,嘴角不自覺地翹起。
隨意選了塊石頭坐下,小心翼翼地把腰間的玉佩摘下,盛在掌心。
月光清冷,青梅玉佩潤澤剔透、色澤飽滿,靜靜地躺在掌心,微微透著涼意。
她偷偷問過爹爹一個很懂玉器的朋友,那位伯伯研究了很久,隻說這玉佩是上好的寒玉雕刻的,雕工也很精妙,應該價值不菲,不過這玉佩上什麼篆文都沒有,無法斷定這主人的身份。
他曾說過,自己是雲都人。能佩戴這麼貴重的東西,應該非富即貴。那麼,如果入宮,是不是可以打探到他,再見一見他……
昌平十五年九月二十八,蘇岑永遠記得那一天。往後的許多年,她曾無數次的設想,若是那天她逃跑了,退縮了,結局會怎樣。也許爹娘會受到牽連,也許他們會家破人亡。她也許會在另一個時間遇見那個人,或是再也沒有機會重遇他。她不會那麼痛,不會守著那份執念,或許,她會念念不忘,那短暫的美好。
那日旦時,天空還蒙著一層薄薄的黑紗,一向早睡晚起的蘇岑一反常態早早地起床洗漱了。蘇氏夫婦一夜未眠,待丫鬟依次離去,便相攜進了隔壁女兒的屋子,往日熱熱鬧鬧的一家三口,此刻竟相對無言。就那麼靜靜地坐著,享受這最後一刻的團聚。
不多時,便有丫鬟引著宮裏的嬤嬤婢子來了,華美繁複的刺繡群袍,精致淡雅的妝容,璀璨剔透的珠環玉釵,一盞茶的功夫幾個手腳麻利的嬤嬤已經將蘇岑從頭到腳裝點好了。
阮之妍早年便是雲都出了名的美女,蘇遠山也生得一副好皮相,這兩位的女兒樣貌自是不會差。不同於母親的嬌美,蘇岑的長相屬於清秀型,臉上還有未褪去的嬰兒肥,巴掌大的臉上那雙眼睛最為靈動,與阮之妍極為相似,通透晶亮,像夏日的夜空。嘴巴隨父親,唇色偏淡且薄。抿唇不語的樣子更是像極了蘇遠山,淡漠疏離,不過自小她活潑亂動,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像個瓷娃娃,雖是調皮卻很是招人喜歡。
現下經嬤嬤們巧手裝點,她這塊毛坯玉料瞬間光彩照人。饒是閱人無數的王嬤嬤,也被此刻的蘇岑迷住了。
一身桃粉的曳地長裙,將她玲瓏小巧的身姿層層包裹,隻露出脖頸一片蜜膚。臉上略施薄粉,淡粉的唇被唇脂略微加重,顯得瑩潤飽。看得出嬤嬤們很懂得裝點,隻在眼尾掃了一點點亮粉,眉心處則描了一朵亮金色的山茶花,清新淡雅。如此一來,不僅沒有分散人們對她眼睛的注意力,反而更加凸顯其靈動的本色。長發半散,輕掃在半露的肩上,上麵盤起的部分以珍珠頭飾點綴,發冠處裝點了兩隻精巧逼真的粉蝶,中間以金線相連,串了一顆瑩潤的粉色珍珠,與眉心的描花相映,愈發顯得額頭光潔細白。
阮之妍眼睛有些濕,“阿岑,娘親都不知道你都出落得這般模樣了。”
蘇岑還有些不太適應這套裝束,小心翼翼地拽著裙子走到阮之妍麵前,俏皮地吐吐舌頭,“這會兒才覺得您原來教我那些東西蠻有用的,不然,穿成這樣,我走路肯定會摔倒。娘親、爹爹,阿岑給你們磕個頭吧,你們看,阿岑這麼漂亮都是你們的功勞。”
蘇遠山皺眉,“磕頭做什麼,等過些時日從宮裏回來了莫要再胡鬧,惹我們生氣便好了。”
“那……就當是阿岑賠罪吧,請爹娘原諒阿岑過去的不懂事,還有,若是以後,阿岑犯了錯、惹了禍,給爹娘丟臉的話……”睜大了眼睛,眨去眼中泛起的濕意,她笑道,“說錯了,阿岑一定乖乖的,不給你們丟臉。娘親,你平時要少鬧爹爹,他那幾根白頭發一般是你的功勞,還有爹爹,阿岑不在的時候你要多陪陪娘親,她一個人很無聊的,無聊了就會鬧你,到時候還是你遭罪。”
蘇遠山握著妻子微微顫抖的雙肩,嗓音暗啞,“爹娘會好好的,記得保護好自己,若是不想在那裏,便托人傳話出來,爹爹保證將你帶出來。知道嗎?”
蘇岑重重地點頭,她相信。他的爹爹從來都不會讓她失望。
衣袍散開,額頭點地的刹那,晶瑩的淚珠落下,浸入淺粉的衣袍,瞬間不見了蹤跡。
這一刻,她才深刻感覺到入宮意味著什麼,分離。
再沒了爹娘的陪伴,闖了禍沒人幫她善後,受了傷沒人邊罵她邊小心翼翼地給她上藥,高興了,難過了,害怕了,都是一個人了……
她不能退縮,讓爹娘擔心為難,收起那些不快的情緒,抬頭時已是笑意盈盈,“早上潮氣重,爹爹和娘親就別出門了,阿岑自己就好。”
阮之妍想要開口,被丈夫無聲阻止,最終,點頭應允。
蘇遠山拿了幾張銀票塞到幾個嬤嬤手裏,“今日有勞各位替小女裝扮,阿岑年幼不懂事,以後在宮中還請各位多多提點她。”
蘇岑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他的父親何時這般低聲下氣地求過人。
幾位嬤嬤稍稍推辭幾下,便將銀票折好塞進衣袖了,領頭的王嬤嬤笑著寬慰,“郡主聰明伶俐,樣貌也生得好,定是招人疼愛,老爺和夫人就放心吧。”上前幾步虛扶著蘇岑,“郡主,時候不早了,是不是……”
蘇岑聲音微哽,蓮步輕移,“走吧。”
一行人漸行漸遠,阮之妍望著女兒孱弱的背影黯然出聲,“我突然覺得阿岑一瞬間長大了,印象中她還是那個被我追得滿院子跑的瘋丫頭,轉眼就長大了,難過了也不哭,她一定不喜歡皇宮那樣的地方,一個人去,肯定會害怕,卻裝得無所謂的樣子……遠山,我有些後悔回來了,這樣懂事的阿岑,我一點也不想要。”
蘇遠山側頭輕吻了下妻子的額頭,目光深遠,“我們的阿岑,會回來的。”
“遠山,你會不會害怕?”
“當然。但你不必怕,無論什麼,有我在。”
不管是家財萬貫如他,還是位高權重如那人,但凡有想要守護的東西,都會害怕。
患得失,傷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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