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614 更新時間:12-11-08 20:06
早朝時分,嬤嬤們將她引至議政殿,朝見文武百官。她站在高高的議政殿上,與那尊貴無比的帝王共同俯瞰滿室的文武朝臣,聽他們齊聲恭賀,朝拜她為昭華郡主。她心中惶然不已,麵上卻佯裝平靜安寧,依著嬤嬤們囑咐的禮儀,微笑以對,不張揚,不怯懦。從容地迎上他們的目光,好奇的、驚訝的、疑惑的……不屑的。
禮畢,總管太監張德利將她引出莊嚴的議政殿,囑咐嬤嬤們好生照料,便回殿了。之後,便是回昭華閣等各房的領班奴才婢女嬤嬤們覲見,她隻需坐著等她們叩首,禮畢時道一聲“免禮”,半天的功夫也累得夠嗆,直到午膳時分,七十二房才覲見完畢,她早餓得饑腸轆轆了,奈何奴才們都在,不好多吃小食,隻強忍著吃了一兩顆蜜餞。這下聽王嬤嬤傳膳,一時高興便扯了她的胳膊撒嬌,“嬤嬤真是太好了。”
王嬤嬤在宮裏呆了大半輩子,便說是這宮裏的妃嬪娘娘對她也是敬重三分,先帝和當今聖上也曾不知一次讚賞她,倒從沒人給她這樣的評價,好?在宮中,哪會有純粹的好壞善惡呢,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那雙透徹晶亮的眸子笑意盈盈,毫無心機算計,隻是小女孩對長輩單純地依賴。她一時竟有些不敢直視,那樣的簡單,能存活幾時呢,這風雲詭譎的深宮,就像一個大染缸,最不可能存在的便是沒有雜質的白。然而她實在不忍心去告訴她這些,能簡單一時,便多一時吧。
幫她整了整摺起的領口,笑著道,“郡主又忘了老奴的囑咐了,哪怕是沒人在場,您也得時刻依著規矩典範。哪能像這樣,拉著老奴又跳又笑的,忘了主子奴才的身份。別人看到,會笑話的。”
蘇岑努嘴,“又沒有外人嘛,您把我帶到這來的,我就是覺得您親切嘛。以後沒外人的時候,您也別動不動給我行禮,這皇宮有太多這樣的人了,我不想您也這樣。”
王嬤嬤眼睛一酸,終是不忍拂她的意,“今兒公主會來這同你一起用膳,陛下的意思是要你倆先熟悉一下。以後在宮中,你們便是彼此的伴兒了。郡主也不必緊張,公主人很善良,就是身體不太好,人孤僻了點,不太愛說話。”
蘇岑一聽便要提著裙子往外走,“她身體不好,我過去陪她就好啦,您讓人把膳食直接傳到紫瓊閣,咱們這就過去。”
她想的簡單,公主不舒服她便遷就些也無妨。王嬤嬤是老人了,想到深處,心下一突,這才意識到自己忙了半日,倒在這事上疏忽了。原先她是想上半日郡主要同各房掌事見麵,兩人既住得相鄰,著人請公主來用午膳,也算不得失禮。可現下一琢磨,要公主來用膳,多少有些要她來覲見郡主的意思,從這個層麵來講,確實欠考慮,險些釀出禍端,虧得這個小主子歪打正著。
趕忙吩咐阿碧去紫瓊閣,通知公主不必過來了。又著阿荷一會兒將膳食直接裝盒,傳到公主那邊。
蘇岑扯著繁複冗長的裙袍,皺眉,“嬤嬤,我可不可以換身衣服啊?”
那套衣服吃飯走路確實不太方便,王嬤嬤給她挑了件鵝黃色的裙裝換上,又命婢女給她盤了個簡單精致的發式,臉上濃妝係數擦去,隻在臉上撲了層淡淡的散粉。天然去雕飾,剛好展現出她原本的清麗。剛才的妍麗牡丹瞬間變成了一朵純淨的出水芙蓉。王嬤嬤禁不住感歎,這個小主子當真是個美人胚子。
蘇岑對自己的這身裝扮也很滿意,最起碼走起路來不會束手束腳了,高興地轉了好幾圈,“嬤嬤,我以後都這樣穿吧?”
王嬤嬤笑道,“平時主子怎麼穿都可以,隻需在一些重要的場合穿的莊重些。”
蘇岑這才放心,她可不想整天穿那麼複雜的衣服,戴那麼重的頭飾,還要被畫得紅豔豔的。
這時阿荷已經將膳食裝備好了,四層的食盒一共備了三個,香氣撲鼻,她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一屋的奴才婢女們禁不住抿嘴偷樂,羞得她臉紅得更甚,王嬤嬤也禁不住開起了玩笑,“咱們大夥兒快些出發吧,不然這小主子怕是要把這食盒看穿了。”
蘇岑羞惱地直跺腳,王嬤嬤哄了兩句,主子奴才一行五人便向隔壁紫瓊苑去了,路上王嬤嬤又給她講了些需要注意的事項,不多時幾人便到了紫瓊閣。
“公主喜愛花草,對紫色的花尤為偏愛,這裏許多花老奴也叫不出名字,聽說都是很名貴的品種,在我們雲羅也很難存活,但公主把它們養的極好,哪怕最寒冷的冬天,這紫瓊閣也是花開遍地,宛若春分。”
蘇岑驚詫不已,甫一進入紫瓊閣,便被這鋪天蓋地的紫色迷了雙眼,清風一過,馨香撲鼻。爹爹閑時也愛擺弄些花草,與她說過,花草生命最是脆弱,不若人抵寒耐凍,雨水、霜降、陽光、蟲害都會令它們一夕之間凋零。沒想到這個體弱的小公主竟然把花養得這般好,金枝玉葉就是不一樣,哪像她,就在刀劍上有耐心。
穿過漫長的花海,又轉了兩道拱門,方到公主起居的院落,與外麵的爭相鬥豔不同,這裏倒有些她家鄉的樣子,小橋、流水、憑欄,給人一種靜謐雅致的水鄉之美,比起公主住的地方,她的昭華閣粗糙得可以,果然親爹幹爹不一樣啊。
她見王嬤嬤麵色凝重,不由問道,“嬤嬤,身體不適?”
“有些奇怪,咱們這一路走來,竟不見一個奴才婢子。阿碧早到,照常理來說,早該有人來迎接了。”初時她便有些疑慮,眼下心慌得厲害,“別是那位在吧。”
蘇岑笑她,“今兒見陛下的時候也沒見您緊張,我倒要看看是哪位神仙人物。”
王嬤嬤扯扯她的胳膊,急得聲音都變了,“我的小祖宗,可不敢再說這樣的話了。老奴說的那位不是旁人,正是瓊華公主的嫡親哥哥,名滿雲羅的三皇子,君華殿下。郡主長在深閨,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但往後在宮中生活,一定要記得,這三皇子是萬萬得罪不得的。”
“他比陛下還厲害麼?”
王嬤嬤忙糾正她,“郡主以後要同公主皇子一樣,喚陛下‘父皇’。”
蘇岑翻翻眼睛,嘀咕道,“還不習慣啊,”見她又要說教,忙扯著她的袖子撒嬌,“嬤嬤同我講講那個三殿下好了,為什麼要那麼怕他?”
在宮中生存,有些東西確實得讓她知道,不過此時不是談論此事的時機,於是哄她道,“以後尋了機會再與郡主細說,郡主隻要記得,不要得罪他便好。”
蘇岑撇嘴,“我像是經常得罪人的笨蛋麼,放心啦,別說是他,就算是他身邊的婢子我都當佛供著。”
王嬤嬤歎了口氣,這小主子還是沒把她的話放心上。想起那位的雷霆手段,她這把老骨頭都要抖三抖。想了想還是得再提點一遍,“郡主,老奴剛才的話可一定要記得,知道嗎?”
蘇岑見她一副她不認真便不作罷的模樣,隻好收了玩笑,無比認真地伸出三個指頭,“我保證一天念三遍,死死記住這條。可以走了吧,嬤嬤,我真的好餓啊。”
王嬤嬤半信半疑,卻也隻好壓下心底的憂慮,加快了腳步,攜著她向橋的那端走去。
這世上有兩件事最難解釋,一是鬼神之說,二是直覺應驗。
如眼前這般場景,真應了王嬤嬤的猜想。
“三殿下吉祥!”王嬤嬤、阿荷、兩個小太監齊聲問安。
那月白錦袍的男子眼皮未抬,夾了塊嫩白魚肉到旁邊女子的碗裏,青色的竹筷,修長淨白的手指,那麼簡單的動作,由他做來,便多了點詩情畫意的美感,一靜一動中,晃了誰的眼。
手臂被人輕輕碰了一下,蘇岑方才緩過神,按捺住心頭雀躍,微微施了一禮,“昭華見過三殿下,公主殿下。”
又是一番竹筷輕響,她的小腿有些發軟,便在這時,一道弱弱的女聲,似撒嬌一般,“皇兄……”
那人方才淡淡出聲,“免禮。”
短短兩字,生疏冷淡。
王嬤嬤眼疾手快,慌忙將她虛扶起來,蘇岑剛站好,便聽那人戲謔,“好一個嬌貴的郡主,入宮一日,便學會恃寵而驕了。”
議政殿上,睥睨群臣,得總管太監親自攙扶,何等的帝王恩寵!
清冷的目光像刀片一樣,蘇岑心底發寒,拂開王嬤嬤的攙扶,忍不住開口辯駁,“昭華愚鈍,哪裏恃寵而驕,還請殿下指正,昭華定然及時矯正。”
那人冷哼一聲,一副不願理睬她的模樣,看得她心頭火起,正要與他問個明白,被王嬤嬤暗裏阻了,聽得嬤嬤恭敬地對那人道,“殿下莫怪,此事是老奴欠缺考慮,與郡主無關。老奴一時糊塗,險些衝撞了公主殿下,還請殿下責罰。”
蘇岑這才明白,他所謂的“恃寵而驕”是什麼意思,看著戰戰兢兢的嬤嬤,她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嘴,將事情解釋清楚。況且,他還真會因為這件小事就抓著她不放麼,她不相信。
南宮謙微微一笑,眸中寒意卻讓人不寒而栗,“嬤嬤是宮中老人了,在各房各院向來處事穩妥,何以今日這般糊塗。莫不是跟了位盛寵的主子便不知道尊卑貴賤了。這皇宮深院,姓甚名誰都不曉得了?”
王嬤嬤趕忙下跪求饒,“殿下恕罪!”
阿荷等人亦慌忙下跪求饒,阿荷機靈,將懷中食盒往前輕輕一推,輕聲道,“公主殿下,郡主擔心您身體不便,特意囑咐將做好的飯食裝點好帶過來,與您一起用膳。奴婢們犯錯受罰實則無怨,還望殿下和公主聖明,莫辜負了郡主一番好意。”
一室靜默,打蛇捏七寸,阿荷此舉雖是聰明,卻又極為驚險。所謂七寸,便是弱點,亦是不許旁人輕易觸摸的地方。
宮中上下無人不知三殿下最寵公主,卻從未有人敢托公主向三殿下討人情。傳言曾有一宮女在宴席中衝撞了三殿下,被罰去浣洗房,心有不甘,便托服侍公主的一個小姐妹向公主求情,結果,此二人不出半日便被調到了了無人煙的冷宮。
所以,瓊華公主一直生活地十分平靜,這種平靜,有時候,便是孤獨。
父皇和皇兄極為寵她,將她護得嚴嚴實實,沒有人敢得罪她,沒人會打擾她。她可以要任何她喜歡的東西,她穿著最名貴的衣料,住著最舒適的園子。可這些對於一個十四歲的女孩而言,也許並沒有世人眼中那麼珍貴,可能抵不過一場有真實輸贏的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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