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79 更新時間:19-11-02 09:29
“痛……”秀眉微蹙,在我的搖晃下,她低聲抗議著。
依然緊咬著牙,然而手上的力道卻在慢慢放鬆。
”嗶嗶!”“喂,老弟!你到底還要不要坐車?我可沒功夫在這大半夜裏等你。”
回頭朝司機抱歉地點點頭,“不好意思,可不可以再等一下,我得把她扶起來。”
“MD,怎麼醉成這樣!老子可不想載個定時炸彈在車上。”司機顯然已經看到了蘇紋,於是嫌惡地一邊吐著髒字,一邊頭也不回地將車開走了。
“等……”望著絕塵而去的計程車,”一下”兩個字就這樣卡在了喉嚨裏。
“哈,哈哈,哈哈哈哈……”正歎氣時,蘇紋突然笑了起來,並且越笑越大聲。
我不知她究竟是醒了還是仍在醉中,隻見她側身坐著,整個人都靠在垃圾箱上。重新在她身前蹲下,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她。
在我的注視下,蘇紋漸漸收了笑,卻並沒有將視線收回來,仍舊落在巷口。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此刻的她看上去根本不像喝醉了。
但即使清醒也隻有片刻,因為很快她的眼神就又開始渙散了,緊皺著眉,將重心全部交給了垃圾箱。
不能讓她又睡過去,我忙出聲道:“有沒有醒一點?能打電話麼?”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看著她重新合上的眼瞼,我忍不住低歎一聲。“蘇紋,先別睡,給你朋友打個電話吧。”
隻稍微睜了一下眼便又馬上合起來,她含含糊糊地笑著,“沒有。”
“什麼?”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我反問道。
睜開眼,她有些迷蒙地看著我,笑,“我沒有朋友。”
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看著她第N次閉上眼,我終於放棄”把她弄醒”這件事。我記得她有拿手袋,雖然有點冒犯,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四處看了看,便在幾步外見到了她的黑色手袋。拾起,翻出她的手機。一黑一白兩部。藝人一般都會配兩部電話,一部工作,一部私人。
白色的處於關機狀態,大概是沒電了。沒有管它,按亮了黑色那部,看著裏麵聯係人的備注都是藝人,導演,編劇,服裝或者造型師等等,想來這部是工作用的。於是隻能轉回白色,然而開機之後我忽就傻眼了。裏麵居然沒有任何聯係人!一個都沒有!
——我沒有朋友。
——這裏就是我的家。
——垃圾,就應該睡在垃圾箱裏。
幾句囈語突然闖入腦海,心一酸,我忍不住抬眼看她。很想對她說點什麼,雖然明知她可能一個字都聽不到。喉頭滾動了兩下,我最終還是沒能說出一句話。
”嗞嗞嗞”,白色手機突然瘋狂震動起來,低頭看去,便見屏幕上提示”有32個未接來電”以及”有新的語音留言”字樣。忽就不明來由的高興,我興奮地將手機遞到蘇紋麵前,“看!你有32個未接來電!還有留言!誰說沒有朋友!誰說沒人在乎!你看!蘇紋!你看!”
顯然,我的興奮與激動蘇紋都沒有聽到,她似乎已經睡著了。
雖然沒有得到她的回應,但我卻絲毫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屏幕上這竄數字,32個相同的號碼。這一定是個非常在乎蘇紋的人,無論他(她)是男是女與蘇紋是何關係,都是她此刻最需要的人。
毫不猶豫地按下回撥鍵,我的心髒一反常態地猛烈跳動著。等待的時候,被我冷落一旁的包中忽響起一陣悅耳的鈴聲。
這麼晚了難道還有工作?留心聽著耳邊,我取出那部黑色手機。屏幕上隻顯示了一個英文字母”W”,不清楚是誰也沒有備注。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接這個電話,但看它鍥而不舍地一直響,耳邊的聽筒也遲遲無人應答,我最終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喂?”
“喂?”
簡簡單單的一個字符,卻突然像是入了魔一樣不斷在我耳邊回響。手指慢慢收緊,聽著兩部電話裏同樣的沉默,我依然不死心地再一次出聲,似低語,又似歎息。
“這不是真的。”
“這不是真的。”
忽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呆愣地蹲在那裏,心中一片空白。
一段漫長的靜默之後,我終於將電話掛掉。看著一左一右一黑一白兩部手機,我竟有了淚意。深深吸了口氣,抹去胸腔中的那絲心疼,看著靠在一邊已睡得很沉的蘇紋,心中已有了決意。
不再與手機抗爭,也不再試圖喚醒這個女人,我擰起手袋,一個彎腰便將她打橫抱起。低頭看了看即使在睡夢中也依然皺著眉的蘇紋,我終於提步離開了這個昏暗又肮髒的小巷。
走出小巷,朝四周看了看,便在街角發現了一間看起來很敞亮的酒店。拉高蘇紋的衣領,將她的頭按進懷中,確定旁人看不到她的容貌之後才抱著她朝酒店走去。
登記的時候接待處的女孩不住地打量我,還不時看向我懷中的蘇紋。她顯然懷疑我是個借醉行凶的登徒子。不過無論她在腦中聯想了什麼,都比認出蘇紋要來得好。於是我又將她的衣領拉高了一點。
終於進了房間,我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床上,順了順枕頭,讓她能枕得更舒服些。幫她脫掉鞋子,在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後,才終於將那件已經沾滿汙穢的風衣丟到地上。
一骨碌坐在地毯上,竟出了一身細汗。回頭看著沉睡中的蘇紋,忍不住自言自語道:“看起來個子小小的,怎麼會這麼沉?”
“唔……”像是聽到我的話般,她動了動身子。以為要醒了,誰知卻隻是皺眉發出幾聲”抗議”之後,便又沉沉睡了過去。
無可奈何地搖搖頭,起身拉過被子幫她蓋上,又將她額前淩亂的碎發理好。看到這張原本漂亮的容顏此刻卻已沾了不少汙漬,我不著痕跡地歎了一口氣。
從盥洗間取了條毛巾,用熱水浸了一會兒後才將它擰幹。回到臥室,我在床邊坐了下來。“乖乖讓我幫你擦臉,不要亂動。”鑒於很多喝醉後頗不安分的例子,我不得不出聲提醒。雖然她根本沒有在聽。
向前傾著身子,我一手托著她的臉,一手握著熱毛巾輕輕擦拭起來。怕會弄疼她,所以我的力道非常輕,以至於一點點汙漬我卻擦了很長時間。在確定已經擦幹淨之後,收回手,看著她白皙的臉頰被熱氣熏過後微微泛起粉紅色,我終於滿意地點了點頭。
整個過程中,她一直很安靜。看著她的睡顏,我忽然意識到自己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她。仔細看看,才覺得她的五官真的很精致。細長的柳葉眉彎出了一道優美的弧線,而那如扇貝的睫毛下,是一雙讓我印象非常深刻的靈動大眼。當她眸光流轉的時候,會散發出一種震懾心扉的光芒,讓人無法移開視線。她的唇形非常漂亮,尤其是當她笑起來的時候,襯著一深一淺兩對酒窩,越發顯得俏皮可愛。
不知是不是夢到了什麼,她的頭不安分地動了起來,眉頭也慢慢擰在一起。忍不住伸手在她的眉心處輕輕揉著,我低聲道:“沒事了,已經沒事了。”似聽到了我的話,她複又安靜下來,而我的手卻忘了要收回來,就這樣無意識輕撫她的臉。那種觸感,竟如嬰兒般柔滑……
大概覺得有些癢,她囈語般地哼了哼,然後輕輕蹭了蹭我的手掌。
觸電般收回手,我猛地回過神來,驚訝自己這無異於輕薄的舉動。“對不起。”起身退了兩步,我下意識地道了歉。
她依然安靜地睡著沒有反應。
用力甩了甩頭,將腦袋裏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通通甩掉之後,將毛巾掛回盥洗間,我深深吸了幾口氣,這才慢慢回到臥室。
本想直接離開,卻在路過床邊的時候看到了之前被我丟在地上的手袋。
想到那些讓我非常在意的電話以及留言,猶豫了很久,我最終還是重新坐到了地毯上。
取出那部白色手機,卻隻是握在掌心沒有勇氣打開它。心裏很清楚這是蘇紋的隱私,我應該做的就是放下手機離開這裏。可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僅沒有離開,甚至還對那些留言內容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
能猜到那些都是蘇紋給自己的留言,可正因為如此,才讓我更加在意。
今晚遇見她之前,我偶爾也會想她在國外的日子是怎樣的。離開這裏之後她還有沒有流淚,是不是還有人跑到她麵前去質問。去到陌生的地方,她是快樂了還是更加孤獨了。
眼前的蘇紋明明已經給了我答案,卻讓我更想了解她了。
如此在意一個人,這是以前從來不曾有過的。
在理智與衝動的天人交戰中,我一次次將手機按亮,又一次次等到它變黑。當耳邊傳來“您有32條語音留言,已自動為您接聽”的提示音時,我猛然回過神,意識到自己正在做的這件事有多麼不道德。
正準備掐斷時,我忽就聽到了蘇紋那熟悉而又輕快的聲音,於是手上的動作一下子定在了那裏。
“換掉舊號碼,你已經重生了!要好好享受新的人生哦!”
“蘇紋,我究竟是讀室內設計還是別的什麼?怎麼辦,我有點拿不定主意耶。”
“哈哈,那個鬼佬在跟你搭訕喲!雖然我覺得還是東方人比較適合你。”
“蘇紋,不要太得意,導師不過是小小,小小,誇了你一下下而已。”
……
“為什麼哭了?是因為解約時Mi的那些話麼?”
“搶好友老公的女人。蘇紋,我是不是一輩子都得背負著這個身份?”
“我隻是以為他愛我,以為什麼都不求就不會傷害到誰……”
“怎麼辦,我覺得自己好髒。”
“我好冷,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想奶奶,雖然她會很大聲地罵我,可最後還是會給我一個擁抱。”
……
“蘇紋,為什麼拒絕每一個向你示好的人?”
“有人為你在餐廳裏打架,為什麼你隻是在一邊冷眼旁觀?”
“為什麼不管走到哪裏,你都會有一身是非?”
“有人認出你了,是不是又該離開?”
……
“好多人在看我,蘇紋,我怕。”
“有個人說想包養我。我明明已經趕走了他,為什麼還是覺得好難過?”
“有劇本找我,可都是小三或狐狸精的角色。這樣的標簽會跟著我一輩子麼?”
“陳導讓我回去。他說要學會麵對自己。可是蘇紋,我不敢,我覺得自己好醜。”
“嗬嗬,蘇紋,我又接了一部電影,要脫掉衣服的那種。”
“做了個噩夢,夢裏的自己不停在逃。蘇紋,我好累,真的好累。”
“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垃圾……”
……
胸口堵得發慌,握著電話的手因太過用力而一直在顫抖。從聽到第一個字起,我就停不下來了。於是一條條一句句地聽著。那些留言都很短,其中一個甚至隻是叫了一聲”蘇紋”。
在最後一條留言中,有一段很長的空白,然後我聽到她在哭。很低,很小聲,斷斷續續的抽泣,卻讓我覺得她的悲傷那麼綿長。
仰頭看著天花板,我努力不讓自己的呼吸那麼沉重。手心鈍鈍地疼著,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握得太緊。放下手機,看著掌心的幾道紅痕,一時間又有些失神。
床上的蘇紋動了動,扭頭看去,見她隻是翻了個身便又沒了下文。起身坐到床邊,看著她縮成一團的身子,想到她空無一人的手機,想起她說”我沒有朋友”的樣子,不禁又是一陣心疼。
很想為她做點什麼。於是將地上的手機拾起,輸入自己的號碼,寫上名字,保存。看著那孤零零的名字,我回過頭輕撫著她的發,“你不會一個人,要相信自己,也請你相信我。”
想在離開前留個紙條給她。記得之前在蘇紋的手袋裏看到過一支鋼筆。不過我沒有在房間裏找到便簽紙,於是隻能用印著酒店logo的紙巾給她留了個字條。“也許你已經不記得我了,但我真的很想交你這個朋友。請不要拒絕我。索梨生。”用手機將字條壓在床邊,將燈光調到最暗,我最後望了一眼熟睡中的蘇紋,這才離開了房間。
淩晨三點,我一頭栽倒在自己的大床上,不理會兮荏讓我去衝涼的聲音,隻覺得很累。快睡著的時候,我好像聽到自己在說:“不要一個人……”
早上八點,我是被兮荏拍醒的。當我朦朧著雙眼坐起身時,發現自己已經換上了睡衣。
見我看著睡衣一臉呆滯,兮荏笑著戳了戳我,“睡糊塗了?還不快點去衝個涼,昨晚居然沒洗澡就上床,真是髒死了你。”沒有動,我依然坐在床上醒神。兮荏卻不給我時間發呆,連拖帶拽地將我推進浴室,“快點洗,洗完還得出去呢。”
“去哪?”抓了抓頭,我記得今天一整天都沒有工作。
回頭瞪了我一眼,“說好今天去醫院給仔仔打疫苗,這都能忘?”
這才回過神來,我一邊擠牙膏一邊回頭對兮荏笑道:“沒,怎麼會忘。”
吃早餐的時候,覺得餐桌上的氣氛不太正常。以往每個早餐時間都是梨媽例行訓話的時候,然而這天早上梨媽卻一反常態地一句都沒有訓斥我。
之前兮荏已經跟我說了,昨晚梨媽和她一直在等我回家,而我卻那麼晚才回來。為此我想她今早一定會說我兩句,比如讓我少喝一點或者早點回家之類的。然而她卻一句話都沒有。兮荏看了看我,也覺得不可思議。
用完早餐,梨媽抱著仔仔在房間裏踱步,兮荏則進了廚房洗碗。在沙發上收拾待會兒出門要用的東西,梨媽忽走到我麵前語重心長地說:“梨生啊,你都已經當爸爸了,有些事情還是注意點吧。”
“梨媽,你在說什麼?”不明所以地抬頭,卻見她正皺著眉看我。
“幸虧昨晚是我幫你換的睡衣,這要是讓兮荏看到,還不定鬧成什麼樣呢。”
皺了皺眉,我停下手中的動作,“梨媽,你究竟在說什麼?”
往廚房裏看了看,梨媽抱著仔仔在我身邊坐下來。“我都看到了,你還不想承認?”她指了指陽台剛晾上去的襯衫,“那上麵可都是唇印。”
恍然大悟,我笑道:“你想多了。那是一個朋友喝醉了酒,我扶她的時候不小心蹭到的。”
輕輕拍著仔仔的背,梨媽又起身開始踱步,“不管怎樣都好,你凡事多想想仔仔就行。”
知道跟她解釋不清,我索性也就放棄了。繼續著手中的活兒,梨媽忽又將一支筆遞給我,“呐,你的筆。”
隻看了一眼便道:“不是我的。”
“在你外衣口袋裏插著呢,不是你的是誰的。”不由分說地將筆丟給我後,便抱著仔仔走開了。
伸手拾起,看著暗紅色的筆身,我猛然記起,這不是昨晚給蘇紋留字條時用的那支筆麼?為什麼會在這裏?
仔細回想,才記起當時寫完之後習慣性地將筆插回上衣口袋裏了。
怎麼會這麼大意。暗自搖頭,心想得找個機會還她。於是掏出手機準備給她打個電話,卻又想起自己並沒有記下她的號碼。不過轉念一想,她那裏有我的號碼,隻要醒來看到字條應該就會打過來了。想到此,於是舒心不少。
將筆揣進懷裏,隻要等她打過來就好了。可是直到晚上睡覺我都沒有接到她的電話。我想她明天應該就會打來了,再等等吧。然而,一直等到這一年結束,蘇紋始終沒有打過來。
或許我該多給她一點時間。
也許明天,也許明年,也可能她永遠不會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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