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84 更新時間：12-11-25 17:58
浮生亦是一畫卷，素手憑空點波瀾。
素手起意，點墨山河。
朦朧模糊之中，縱意轉了身子，好困，然後不知怎麼的突然就清醒了。夜色濃重，銀色的月華慵懶的灑進屋子裏，照射到的地方如同砌了霜雪。縱意眨了眨眼睛，微微扭頭，便看見坐在自己床前倚著床框小憩的人安靜的睡顏，月光灑在他額上。長長的睫毛靜止在幽謐的月色裏。縱意微微仰頭，帶起被子的悉索聲。靜謐的畫麵突然就打破了，葉心疾聽到聲響的瞬間睜開了眼睛。眼神清明，看不出一絲倦意。葉心疾低頭看了看睜著眼睛望向自己的縱意，微微笑了笑，低啞的聲音問：“丫頭，醒了？”縱意似乎被這個笑容蠱惑了一般，無意識的點了點頭。
“再睡一會兒好不好，離天亮還早。”
“師父。。。”
“嗯？”
“好黑。。。”
葉心疾有點茫然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小姑娘：“不睡了麼？要點上燈？”
“好。”
葉心疾無奈笑了下，衣袖一擺，瞬間屋子裏充滿橙色的暖光，燭光點點泛著倦意。“縱意，怎麼了？做噩夢了麼？”縱意遲疑了一下，翻身朝葉心疾爬了爬，撲到葉心疾懷裏，慢慢蜷起來。“師父。。。有點怕。”葉心疾愣了一下，動了動調整了一個姿勢讓縱意躺的舒服些，微微皺眉，“怎麼了？丫頭。”
縱意手拉上葉心疾的衣襟，慢慢閉上眼睛，聲音如同夢囈：“剛剛夢見我們去放河燈，好奇怪啊怎麼這個時候去呢。。。然後。。。我夢見。。。你在河燈上寫了。。。好奇怪啊。。。起風了什麼的。。。。然後，然後。。。。師父，我夢見他站在河對岸，拿著我的河燈，對我微微笑著。。。好想。。。好想。。。。嘻嘻。。。嗬。。。他的手還是又白又長好漂亮。。。怎麼會夢見他呢，對不對？”縱意往葉心疾懷裏拱了拱“對了，我還夢見師父你拔劍了，”縱意閉著眼睛笑了笑“師父你的劍好冷啊，你不會對縱意拔劍吧。師父的劍氣打在臉上好疼啊。。。好久沒有見過它了，好想摸一摸，嘻嘻，很久之前就想把它占為己有。。。夢裏師父你好嚇人啊。。。師父有很生氣，然後。。。然後。。。師父。。。你說。。。”縱意聲音越來越小，慢慢把頭埋進葉心疾的懷裏，慢慢慢慢睡著了。“你說。。。我怎麼麵對他呢。。。突然間有點怕怕的。。。哼。。。應該他怕見到我~。。。嘻嘻。。。他。。。他。。。。。。師父，你說我該不該裝作我不認識他。。。。。。”
葉心疾背著光，表情隱沒在黑暗裏，手慢慢拍著懷裏小姑娘的背。仿佛在聽一場很遙遠的故事。許久，葉心疾微微抬頭看向窗邊的紅木台子。
一盞浸了水的綠色河燈，靜靜躺在那裏。在暖暖的燈光下，顯得疲憊。
“為師，怎麼會，對縱意拔劍呢？傻丫頭。”聲音輕的揉進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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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起風，葉心疾起身將縱意拉在懷裏。兩個人靜靜看著河燈靜止，然後慢慢飄向對岸。
小小的河燈一顫，水波漾開，縱意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直直盯著對岸的一片昏暗。幾乎同時抓在縱意胳膊上的手猛地用力。那盞小小的河燈被撈起。黑影中慢慢走出一個人影，黑衣直發，仿佛溶進無邊墨色中一般，手中執著一盞綠色的河燈。
月光灑下，朦朧中看得見他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黑暗中浮現的那人邁著極為空靈的步伐一步步走向自己，行至岸邊，靜靜佇立著。臉上淡淡的讓人舒心的笑容在月光下顯得越發魅惑。那人潔白如玉修長剔透的手指靜靜從袖子抽出一隻長長的通體雪白的笛子。
在那人手指伸入袖中的一瞬間，葉心疾左手抱起縱意猛地後退一步右手與此同時握上腰側的劍柄，整個人身上散發出肅殺的氣場，麵沉如水目光銳利渾身緊繃一如蓄勢待發的豹子，星眸如劍半露寒光盯著對麵的人。在看到那人指尖顯露一抹通靈的白色之時，渾身一震，瞬間眉頭緊鎖，騰地寒劍出鞘，刹那間殺氣畢露，生硬的劍氣打在身上鈍鈍的疼。葉心疾握住劍柄的手因為握的太緊，指尖發白骨節泛青。裴縱意整個人被緊緊的桎梏在他懷裏，被橫在腰上的胳膊勒的生疼，幾乎都喘不過起來，整個小臉都皺在一起微微發青。
對麵那人看到這一幕，也不慌，如同繁星一般深幽的眸子一眨一眨，直直看向葉心疾，臉上的笑意慢慢退去。隨後轉了目光，有一絲哀怨的看向裴縱意，目光一如秋水問情，點滴疏密盡是伴有淡淡哀愁的溫柔。
迎著他的目光，裴縱意登時懵了，心騰地變空了，輕飄飄的飛起卻不知何處著陸一般，整顆心都陷入了他的目光中，陷入那一汪淋漓的秋水中。心莫名其妙的開始慌了，想要，想要伸手觸及他，想要，想要告訴他，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哀傷，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自己，會不能自拔的會被淹沒的會。。。會。。。。。。會想要掙開一切。。。靠近他的身邊，觸及他的容顏，感受他的溫度。。。。。。
突然眼前一片黑暗，眼睛上麵覆了溫暖柔軟的東西。縱意突然察覺自己臉上涼涼的，自己竟然，竟然哭了出來，在那人的目光中，似乎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悵惘紅塵三世的哀傷，太寂寞太絕望太悲傷，讓人不自覺想要流淚，那哀傷，太讓人動容。
感覺腰上的胳膊突然鬆開，隨即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在黑暗中，一切感官開始變得異常敏感。
“不要看，不要看了，小凝，不要看了。留下來，留下啦，你是我的小凝，我的小凝，留下來，留下來，不要看，不要看好不好？好不好？留下來，這次，我再也不放手了，再也不會了，留下來，留下來，這次換我來保護你，這次，絕對不再讓你傷心了，好麼？小凝！小凝！留下來，不要看，不要再看了。。。。。。”聽到耳邊緊緊抱住自己的葉心疾近乎壓抑的輕聲呼喚，裴縱意整個人震驚的不能動彈，因為，因為，葉心疾的話音，說到最後，竟有了哭腔。。。。。。
渾身籠罩月輝銀光，譬如夜的神袛一般出現的那個人，看見河對岸白衣人突然扔了手中的劍，俯身跪下環住懷裏的小姑娘，遮住她看向自己的目光，臉上是痛徹的哀傷與恐慌，一遍一遍說著“留下來。。。”，慢慢綻出了一個疲憊而悲傷的笑容，斂了眼瞼，低頭凝視手中晶瑩潔白的長笛，緩緩舉至嘴邊，輕輕吐氣，清靈憂傷的樂律登時震蕩開去，彌散天地間。
在一片黑暗中，在葉心疾的呼喚裏，突然闖進清靈的笛聲，如泣如訴，亙往古今盈塞天地上窮碧落下貫黃泉，如同情人低語情愫，如同遊子吟喚青梅，蕩氣回腸柔情九轉。淡淡淺薄的哀傷隨著笛聲一點一點，打在縱意心上。
不知多久，笛聲早已餘聲湮滅，月輝如舊，那人如來時一般消失在虛無的夜空中，隻有縱意身側那盞沾了水濕漉漉的綠色河燈，悄悄地染濕縱意的衣擺。葉心疾早已放開縱意，靜靜的站著，看向河對岸，那人消失處，靜靜的出神，整個人失魂落魄般的狼狽。
那是一曲《燕不歸》，一曲唱盡的，是當年一個人心中無盡的涼悲，一曲《燕不歸》，正訴燕不歸。當年葉心疾在秦凝許離開的時候，在藏劍山莊樓外樓樓頂，她身後遙遙的地方，一曲笛音送伊人，吹奏的，正是這曲柔腸百轉哀徹心扉的，《燕不歸》。
隻是今日，還是這曲《燕不歸》，卻唱盡了另一個人近乎絕望的寂傷，一曲《燕不歸》，正訴燕不回。十年黃泉夢儂影，今朝鬥醉不願醒，散發狂飲不稱吾，陌路燕歌踏血行。在黃泉彼岸，她麵前咫尺之遙，一曲笛音盼伊歸，一夢成空餘音猶在，《燕不歸》。
一曲《燕不歸》，是這兩個男人宿命的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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