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37 更新時間：12-11-25 17:56
葉清祉到揚州的第二天，就因為穀裏有事，不得不回昆侖，旋即離開了。不隔半月，飛鴿傳書，召傅湛初長安議事。
傅湛初走的那天一清早，縱意早早等在傅湛初門口，一見湛初出來就緊緊拽上了自家道長的袖子。小尾巴似的一直跟到揚州郊外直到不得不分開為止。
傅湛初彎腰拍了拍縱意的腦袋，嘴角彎彎的：“徒弟，為師去趟長安好麼？”縱意笑的燦爛狠狠點了頭。“徒弟，這段時間要乖，好好聽心疾師父的話？”縱意又點點頭。“徒弟。。。。”“嗯？”“為師盡快回來好麼？”
“好的，羊羊師父你放心去吧~我會乖，會聽話，會每天記得修習心法，還有~會每天想你。安心啦，好好處理羊羊你自己的事情吧，我在師父這裏會好好的。”縱意眼睛眨了眨。亮亮的，笑容明麗。
傅湛初停了停，凝視自家丫頭，微微歎氣：“逆徒。。。真想。。。”傅湛初微微笑了下，用餘光瞥了站在一旁沒有太多表情的葉心疾，“真不想把你一個人放在他身邊。”縱意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吸了吸鼻子。“不會啦~師父會對縱意很好的。”“嗯。。。”傅湛初笑笑輕輕抱了抱麵前的小丫頭，“受委屈的話，不要藏著，告訴為師，嗯？”“好~羊羊你安心啦~~我又不是小孩子~”傅湛初笑笑，直起身子，轉身麵向葉心疾。嘴角挑起一抹笑容，縱意趕忙拉拉身邊道長的袖子。傅湛初慢慢收起那抹淡淡的諷刺。麵色涼涼：“讓縱意好好的，好麼？”
葉心疾微微點頭，目光慢慢移到縱意身上，目光裏太多情感一同湧出然後慢慢退下。葉心疾微笑著走過來牽起縱意的手，和傅湛初錯開的一瞬間：“這個，你放心。”彎腰對縱意說：“縱意乖，和羊羊師父說再見好不好？”縱意眼睛盯著葉心疾，慢慢低下頭，喃喃：“好~”
再抬起頭，臉上的笑容柔軟的像萬花穀遍地盛開的紫色花朵，明麗的厲害。終於下定決心了一樣，慢慢鬆開一直以來死死抓住不肯鬆開的傅湛初的袖子。袖子被抓的皺巴巴的厲害，恨不得有個洞出來，被小手上的汗弄的濕濕的。縱意尷尬的手忙腳亂整著傅湛初的袖子，傅湛初眼神暗了暗，沒有說什麼。
“羊羊，再見~”
隨著傅湛初的白馬越走越遠，縱意臉上的笑容漸漸退卻，眼圈慢慢變紅。一手拉著她的葉心疾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假如，沒有假如。。。這種事情，從來沒有機會可以重來。。。。
“縱意，羊羊師父走遠了，和師父回去好不好？湛初他很快就會回來好麼？”
“好。。。”聲音微微含哭腔，微微膽怯。
很快麼？葉心疾苦笑。希望很快吧。更希望。。。。
月下華燈點點，街市繁華。
縱意盯著麵前的皮影看的出神。喧嚷的人群分散不了她一丁點的注意力。“喜歡？”縱意抬頭看了看牽著自己的高大身影，搖了搖頭：“買回去也不會用，算了，好花錢的。”葉心疾無奈笑笑：“錢不是問題啊，隻要你喜歡。。。。”“不要啦，我不喜歡。”縱意拉上葉心疾迅速向下一處小攤子前麵跑去。葉心疾回頭看了眼縱意望著出神很久的皮影人物，後羿。那個力能逆天，挽弓射日的男子，人間的帝王，西王母的貴賓。
縱意小心抬頭看了眼那個麵色有一絲無措的男子，舉世無雙的俊顏，牽著自己的手指尖、虎口有一層薄繭。另一隻手拿著一隻白色的風車，和自己手裏的一模一樣。縱意不禁想笑，那麼大一男人，別人心目中神魔一般的人物，手持重劍以一當百，百步殺人衣不染塵。現在小心翼翼的拿著自己做的風車，怎麼看怎麼違和。
以前也是這樣，自己學女紅的時候，做的第一架風車送給眼前的這個人，從此隻要在自己麵前，這個男人就會背上自己做的風車，因為自己一直都背著隻一模一樣的醜醜的風車。哪怕在眾人麵前再丟臉也會背上，隻為那是自己親手做的，隻為了和自己保持一致，隻為這樣“別人看到就知道我們是師徒了”。還記得當時會做布娃娃的時候，送他布娃娃無理取鬧的要求他一定背上，果然每次和自己一起，倆人都背著一個布娃娃，被朋友笑話也麵不改色甚至不解釋，一個大男人，背個布娃娃。最後自己實在看不下去：“我師父應該在別人麵前超帥，超威風，不要師父背布娃娃了好不好？”，他才改回背風車。縱意不知不覺的笑了，笑的開心。
“笑什麼呢？這麼開心？”聽見頭頂傳來的聲音。縱意抬頭望著眼中折射燈火的男子，心中是和燈火一般的暖意。“沒什麼啊，和師父一起都有很開心啊。”聽了這個，葉心疾笑了，似乎笑容可以點亮整個夜空。縱意趕緊扭頭看向前麵，愣愣的。
葉心疾也抬頭看著前麵，到街市盡頭了，是暗色的穿城而過河流。河邊上有一個一年四季都賣河燈的阿伯，因為無人問津，困倦的趴在木櫃子上，蔫蔫的。幾乎瞬間起風，撩起葉心疾的長發，吹得衣袂翻飛。縱意也伸了胳膊擋風免得風沙進到眼睛裏。葉心疾將縱意環在懷裏，長長的衣袖擋了風。盯著前麵暗河的目光微微閃爍。
縱意不知道趴了多久，從葉心疾懷裏探出頭，風停了。縱意轉身的一瞬間，眼前一亮。不知多少個河燈被風齊齊吹落到了河裏，站在河邊的阿伯沒有多少沮喪反而挺開心的看著河裏。一盞盞燈光微弱的河燈靜靜停在河麵上，仿佛沒有水流，映照亮小小的一片地方。朦朦朧朧。
葉心疾帶著縱意走到河邊，看著阿伯挑來的貨櫃裏僅剩兩隻河燈，俯下身子指著滿河的燈火問縱意：“丫頭，喜歡麼？”縱意眼睛亮亮的，狠狠點點頭。葉心疾舒心的笑了，那麼溫柔那麼柔軟。
葉心疾直起身子對站在河畔的老伯說：“阿伯，河裏的所有河燈我都買下了，您幫我算下多少錢成麼？”那老伯一時無措，看著葉心疾良久，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說什麼，最後眼眶一紅：“這位公子，可是這些河燈已經都被吹下水了，這位小姑娘喜歡看，就當阿伯我放給這個小姑娘的吧，都已經落到河裏沾濕的河燈作價賣給公子，我不就是誑公子你的錢麼。。。。。。若是公子想買，明天我帶來多一些，公子再行買吧。”
“不礙事的，阿伯，我家丫頭實在喜歡您家的河燈，權當我買下這一河河燈送她做禮物吧。這麼晚了夜涼風大，阿伯你賣完也好收攤去市上喝碗熱湯回家歇息，不礙事的，怎麼能說是誑我呢？您幫忙數數這是多少隻，我按價給您錢就是了。”
阿伯鼻子一酸，眼中閃著一絲晶瑩：“公子。。。。。。你是個好人，上天會保佑你和你家人的，我出來賣個河燈也不指望著補貼什麼家用，就是覺得夜上為逛晚市的娃娃和少男少女們添個樂子留個念想，公子這錢我真不能要。你看，我這兒隻剩這兩盞河燈，這位小姑娘喜歡麼，喜歡阿伯我就送你了。”說著阿伯伸手從貨櫃中取出最後兩隻一紅一綠兩隻河燈，伸手便要遞給縱意。
縱意不由得一愣，看著遞過來的河燈一陣遲疑。一側的葉心疾笑了一下，低聲問縱意：“想放河燈麼？小凝？”說完自己都微微一愣。
“可是，現在不是放河燈的時節啊？”縱意扭頭望向葉心疾，不知道該不該接下麵前阿伯遞過來的河燈。
“喜歡就接下吧，謝謝這位阿伯。”
縱意聽了葉心疾的話，乖巧的衝阿伯喊：“謝謝阿伯。”抬手接住了阿伯遞過來的河燈。
“小姑娘，今晚阿伯我終於可以收工了，這兒有隻筆墨，寫什麼不？半夜和爹爹出來逛夜市，給你娘寫個平安吧。”
縱意直愣愣看著手裏小小的燈，半晌無語。
葉心疾微微一笑，接過阿伯手裏的筆，在河燈尾擺上小心的寫上小字。對縱意笑了一下，彎腰慢慢把河燈放進河裏，一臉專注。縱意微微怔了怔，抿著嘴不說話。
放河燈。
如果當年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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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凝許靜靜望著身邊一身金色華服的葉心疾，伸手拽了下身邊舉世無雙的人的袖子一下。葉心疾略有疑惑的轉頭，看著燈光下臉色微微泛紅的秦凝許：“凝兒？怎麼？”“師父。。。今天花燈節。”“嗯？”“不寫個河燈麼？”葉心疾順著秦凝許的手看向街道盡頭暗河前的河燈攤子，圍滿少男少女。葉心疾回頭盯了秦凝許一會兒：“凝兒喜歡？”“。。。嗯。。。去看看好不好，師父？”“凝兒喜歡就去看看。”葉心疾往賣河燈的阿伯麵前一站，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葉心疾盯著自己手中小小的河燈，一動不動，似乎想著什麼。秦凝許探過頭來：“師父？”“嗯？”葉心疾轉過頭眼中折射點點燈光，亮的動人心魄。凝許退了半步，怯生生：“師父，為什麼不在河燈上寫字呢？”葉心疾沉默，眼神閃起微光。“師父不知道寫誰麼？”葉心疾頓了下之後微微點頭。
秦凝許笑了笑，歪著頭想了想：“那師父，”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葉心疾，“寫凝許好了，這樣。。。。。。”葉心疾看著凝許的眼睛，一臉認真：“凝兒喜歡？”
秦凝許突然語噎，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慢慢低了頭，看著自己手裏綠色的河燈，慢慢撥動燈骨。葉心疾去旁邊借了筆墨，小心的寫下狷雋的三個小字，微微笑了下，俯身緩緩把河燈放入水中。
河燈映照下墨跡碰到水的瞬間迅速溶解淡化在水裏。在入水的一瞬間，秦凝許瞥見那三個字瞬間睜大眼睛，眼圈瞬間紅了，扭過頭，看見葉心疾微笑著看向自己。。。。
秦凝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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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凝許
當年這三個字，自己是下了多大決心求來的？恨不得用盡畢生勇氣，把所有期待都堆砌在這裏才敢抬起頭，問他一句“師父？”
縱意微微笑著，眼淚毫無征兆流下來，無可抑製，現在自己麵前正溶進水裏的墨跡。。。自己怎麼會忘。。。怎麼會。。。如今。。。這麼輕易。。。會不會已經。。。
太晚了
秦凝許
葉心疾竟在這時候，寫了秦凝許，師父竟在這時候寫了秦凝許。。。。秦凝許，已經死了七年了。。。她。。。已經死了七年了。。。。
縱意抬頭看向葉心疾，葉心疾看到小姑娘臉上兩道淚痕頓時慌了手腳，趕忙蹲下看著自家姑娘，“縱意？縱意？怎麼了，丫頭？”慌忙用帕子擦那淚水，眉間都是無措。縱意微微笑了下，比哭還難看。“師父。。。”“嗯？”“師父。”葉心疾隻能接下去：“師父在。”
“不許看，轉過去。”縱意抽了抽鼻子，葉心疾無奈笑了一下。“師父你抓著我的衣擺轉過去好不好，不會有事的。”葉心疾眼神黯淡了一下，伸手攬上縱意的腰，蹲著扭過頭“師父不看，但師父這次不會放手了。”似乎說給自己聽，似乎說給，某人聽。
縱意無奈笑笑，許久下不了筆，最終認命的笑了一下。將筆還給阿伯。一盞綠色的什麼都沒有寫的河燈緩緩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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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倒轉，一如昨昔。
曾許揚州，秦凝許小心翼翼寫下三個字，墨跡氤開一片模糊，慌慌忙忙將河燈放到河裏。小小的綠色的河燈迅速淹沒在浩浩蕩蕩順流而下的河燈裏。
又是揚州，秦凝許看著手中那盞綠色的河燈，微微皺眉。突然被溫暖環繞，耳邊是輕微的呼吸，黑色花紋繁麗的衣衫包圍著青色的直裾，白皙好看的手輕輕握著自己的手一筆一劃寫出一個人的名字，“好了，我們一起放它下水，以後，心裏隻有這個名字好不好，凝兒。”秦凝許凝視著漸行漸遠的綠色河燈，慢慢閉上眼睛放鬆身體，輕輕靠上後麵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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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起風，葉心疾起身將縱意拉在懷裏。兩個人靜靜看著河燈靜止，然後慢慢飄向對岸。
小小的河燈一顫，水波漾開，縱意的眼睛突然瞪得大大的，直直盯著對岸的一片昏暗。幾乎同時抓在縱意胳膊上的手猛地用力。那盞小小的河燈被撈起。黑影中慢慢走出一個人影，黑衣直發，仿佛溶進無邊墨色中一般，手中執著一盞綠色的河燈。
月光灑下，朦朧中看得見他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
那種拚命想要伸出雙手，去靠近，去接觸的感覺，是什麼。。。
葉心疾牽著身側的小姑娘慢慢向揚州別院走，麵色極不自然有幾分冷硬，縱意有點怕怕的，隻好拉了拉葉心疾的袖子：“師父，師父。。。。。。”
葉心疾一愣，低下頭看向喚著自己的小姑娘，臉上的表情瞬間柔和下來。“縱意，怎麼了？”
“師父，你說賣河燈的阿伯會不會發現你放在他櫃子裏的銀子啊。。。。。。”“應該會的吧，阿伯人那麼勤快，明天打掃貨櫃的時候就會發現的吧。”“你放進去的銀子夠不夠多，買不買得下所有的河燈啊。。。。。。阿伯那麼晚一個人在賣河燈，好辛苦的感覺啊。”“應該買的下吧。。。。。。”
突然葉心疾停住腳步，直直望著縱意，眼中翻湧千絲萬縷的情緒，仿佛有千萬句話要說，卻默默不語。
“師父怎麼了？”
葉心疾遲疑了一下，慢慢蹲下：“走了這麼久，累不累？來師父背你回去好不好？”縱意看著葉心疾，想了想，乖巧的爬上葉心疾的背，抱上他的脖子，將腦袋擱在葉心疾的肩上。”
葉心疾背著縱意走的慢慢的，揚州城正上方，圓圓地月亮拉長的月光灑在兩人身上，顯得格外清亮。
“師父。。。。。。和你一起出來，縱意好開心”
“是麼？開心就好。”
“縱意。”
“嗯？”
“縱意。”
“嗯。”
“縱意。”
“。。。。。。師父。。。。。。”
“不要走好不好，和師父、湛初、阿祉我們一直在一起好不好，再也不離開了，好不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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