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21 更新時間：13-04-17 20:04
包裹住葉開的紅色霧氣漸漸稀薄，正以肉眼能見的速度沒入困靈石中。石頭中慢慢散出血紅的光芒來，取代了原本霧氣所在的位置。最後，紅色光芒猛然間一亮之後立刻又是一黯，突然唰地一聲化作滿天星鬥，星光落下，盡數沒入葉開體內。
冰姨舒了口氣，將手指從石頭上挪開。困靈石滾了滾，啪一聲落在地下。冰姨身子一晃，以手撐地，勉強沒有倒下。
傅紅雪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戳了一下，突然跳起來搶過去扶住冰姨，顫抖的雙唇隻能說出兩個毫無意義的字：“冰姨……”又低頭看看葉開，不由一愣。剛剛還慘白無籌的臉竟有了正常的血色，雖然依舊雙目緊閉人事不知，但看上去不過像是睡著了而已。
兩條身影從樓梯上躍來下來，閃電般落在葉開身邊。李尋歡將葉開抱起來靠在自己懷裏，一股渾厚的內力送到徒弟體內，護住他脆弱的心脈。
韓摯堪堪將毒逼了出來，便立刻起身，刷一劍橫在秦蒼頸邊。秦蒼卻是連眼睛都沒抬一下，隻將臉貼著秦昭然的額頭，眼神空空落落不知望向何處。
冰姨撿起困靈石放在傅紅雪的掌心：“開兒體內的那隻靈蠱已經化為精氣溶於他血脈之中，從此以後百毒不侵，也算是對他此前所受苦楚的小小補償吧。而你體內那隻小蠱，卻是得天獨厚，用你的精氣去好好滋養它，它會慢慢長大，取代原先靈蠱的地位。它沒有母蠱那麼強的毒性，卻有與母蠱一般的本事。靈蠱善惡與否，全賴它的主人。往後可隨你心願，或靠它懸壺濟世，或用它稱雄武林。”
傅紅雪有些不能消化這些話，卻見冰姨臉色灰敗，一如方才葉開失血過多時的模樣，隻道：“冰姨，別說話，休息一會兒。”立刻運起內力，抵在冰姨背心，又轉頭朝老胡大喊，“胡大夫，快來看看冰姨。”
冰姨擺了擺手，示意不用。老胡卻不理，一把拉過她的手，伸指探上她手腕。冰姨笑了笑，也就隨他去了，仍舊向傅紅雪道：“紅雪，你一定奇怪冰姨為什麼騙你們吧。時間不多了，冰姨就長話短說了。”
傅紅雪隻感自己的內力如泥牛入海，通紅的眼睛立刻又開始往外滲水。
冰姨勉力抬起胳膊，替他擦了擦眼角：“冰姨始終是魔教的人，實在不忍見我教如此頹敗。所以就想了這麼個糟糕的法子，把開兒騙進來，用他的血開啟秘法陣。再把我的血換給他，替他解了靈蠱之厄。從此你們與魔教再無瓜葛，我魔教也再沒有這名為至寶的三大禍害。寶藏也可取出，交付有本事願但當的人，去光大我教。冰姨沒有什麼本事，臨了終於做了這麼件一舉數得的大事，紅雪，冰姨是不是很厲害啊。”
傅紅雪完完全全呆怔住，看來冰姨一早就打算犧牲自己。但是為了魔教，值得麼？胡大夫緩緩放開冰姨的手，跪坐在一旁不置一詞。傅紅雪朝他望去，眼中滿是希冀。胡大夫暗暗歎了口氣，向他緩緩搖了搖頭。與此同時，李尋歡卻長長鬆了口氣，鬆開貼在葉開胸口的手，從懷中掏出一塊錦帕，輕輕替他擦去臉上的鮮血。
兩人的表情動作都落在傅紅雪眼中，悲喜交加。
冰姨心中了然，在傅紅雪手上拍了拍：“紅雪，開兒看來是真的沒事了。至於我，你也別難過，冰姨年紀大了。百毒經其實是一種毒，長年累月腐蝕著冰姨的身子。我即便不如此做，也已命不久矣。百毒經與靈蠱相生相克，以毒攻毒，所以才能解了開兒的蠱毒。不讓開兒流幹血，我這換血大法也無法使用。其實誰不想活的久一些，便在昨天，我還在猶豫呢。可是今日一看到你們，我就突然下定了決心，說什麼都不能讓你們有事。”
“紅雪，我這一輩子糊裏糊塗，可是在最後總算做了件好事。冰姨最後求你，秦昭然已經死了，那就放過秦蒼吧，隻當，給魔教留個後。”冰姨眼裏有渴求有希冀有內疚。傅紅雪轉頭看了看呆呆坐在一旁抱著秦昭然屍身的秦蒼，一時頗拿不定主意：“冰姨，他那麼對你……”
冰姨有些喘，卻又笑了笑，：“他用我來要挾開兒的時候，我還真挺恨他的。可是，都過去了不是麼？”先前傅紅雪見葉開生死一線，幾乎將秦蒼恨到骨子裏去，就算將他千刀萬剮也難消心頭之恨。可正如冰姨所說，都過去了。葉開已無性命之憂。更何況首惡以除。那麼秦蒼，是應該隨他去了。
其實算起來，還是他們欠了他很多才對。當初秦蒼曾數度救了葉開的性命，如今葉開卻親手殺了他父親。撇開什麼道義不談，單隻這兩件事，還是他們理虧了。眼看著漸漸委頓下去的冰姨，傅紅雪慎重點頭。
冰姨的手撐在傅紅雪胸口，緩緩往下滑落：“紅雪，冰姨還有許多話沒跟你說呢，還有很多事沒跟你解釋呢，可是，恐怕說不完了。紅雪，你是個好孩子，開兒也是個好孩子，以後你們要好好的。冰姨要去找公主，不，找姐姐去了。我會告訴她，你們很好，很好……”
手臂軟軟垂落在地，雙目微微闔上。當年，母親也是這般在自己懷裏沒了聲息，如今冰姨竟用同樣的姿勢，同樣的神情，同樣的在自己懷裏沒了聲息。突然仰天一聲大吼，生他養他的母親全都離他而去，從此以後，要向何處盡孝？
眾人皆盡黯然，大廳內好一陣沉默不語。
李尋歡突然咳了一聲，終於打破僵局。阿飛眼睛轉了轉，輕聲問道“大哥，走麼？”李尋歡抱著葉開站起身來，對傅紅雪道：“帶上冰姨，咱們走吧。”
傅紅雪抬眼看了看葉開，默默抱起冰姨。韓摯嗯了一聲，手中的劍愴然作響：“那麼他？”傅紅雪看也不看：“走吧。”抱著冰姨當先踏上了台階。
李尋歡抱著葉開跟在傅紅雪身後，阿飛上前將葉開接過來：“還是我來吧。”李尋歡也不推拒，笑了笑，便將葉開交給了阿飛。林禦風扯起老胡，將他的藥箱背在身上。駱少賓上前拍了拍韓摯：“別管他了，走吧。”韓摯還劍入鞘，低頭看了看秦蒼，又看了看大廳中央的那個空洞，伸手搭上駱少賓的肩膀，重重歎了口氣：“這叫什麼個事兒啊。”
秦蒼終於抬起頭來，看著這一行人離開。冰姨的話他一字不漏都聽到了，卻沒有在心頭留下一絲痕跡。父親這一輩子營營役役不過是為了魔教，可最後喪命也是為了魔教。那麼自己呢？該又如何？
一行人離開魔教總壇時候是從正經出口出去的，一路上並沒有遇上什麼阻攔。魔教教眾像是得了什麼號令，大部分都蟄伏不出，便有見到的，也隻作不知。
依舊回到原先那個小集鎮上的破屋子。傅紅雪抱著冰姨一路渾渾噩噩，受傷的地方不住滴下血來。老胡本要給他先處理一下，他卻理也不理。剛一進門，便一頭栽倒。
夢裏盡是冰姨。從小到大，點點滴滴。
剛一睜眼，便猛然坐了起來，直扯得肋下傷口一陣劇痛，卻渾然無覺似的衝出房門，被在房內照顧他的韓摯一把抱住：“哎哎哎哎，你小心傷口，別這麼著急。李前輩他們去火化冰姨了。葉開在隔壁，胡大夫正看著他呢。”
傅紅雪大驚：“火化！”韓摯猛點頭：“葉開一直沒醒，胡大夫說得在這裏好好養一段時日。李前輩說你一定不願將冰姨葬在此處，不如火化了將骨灰帶回去與你母親合葬。”
傅紅雪聞言才不再掙紮，雖然心痛以極，卻知這已經是最好的安排了。呆坐在床沿好一陣，眼眶漸漸紅了。韓摯見他這樣子，心裏也頗不痛快，隻能左顧而言他：“老胡說你的傷沒什麼大礙。嗯，要不要去看看葉開？”
傅紅雪霍一下站起來：“他在隔壁？”韓摯向隔壁一指，點頭道：“嗯，右邊那間。”傅紅雪沒等他說完，早拉開門衝了出去。
老胡正坐在一旁打瞌睡，被傅紅雪撞門進來的動靜一嚇，差點掉到地下去。剛想罵人，卻見他衝到床邊一把將葉開抱起摟在懷中，幾乎是同時大聲哭了出來，頓時臉色一黑，忙上去拉人：“你瘋了！想弄死他還是怎麼的？放手！他現在可是跟瓷娃娃一般，碰碰就會碎的。”
傅紅雪頓時麵如土色，連哭都忘記了，被老胡將葉開從他爪子底下搶走。老胡卻突然嗬嗬笑了笑：“當然沒那麼誇張啦。不過你這麼大力氣，他真的會吃不消。溫柔點哈。”說著又將葉開輕輕放到他懷裏，“溫柔點哈。你看著他，我出去了。你要哭也輕點，他聽得見的。”
傅紅雪不再理會老胡的囉嗦，卻不敢再用力，隻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輕輕環住。葉開閉著眼，長長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臉上卻已有了生氣，不再蒼白如紙。傅紅雪輕輕握起他的手，雖還是有些涼，但以不再冰冷。一時間不知該喜還是該悲，熱淚一滴滴滾落下來，同時沾濕了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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