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1737 更新時間:13-03-12 16:56
“安,總編找你。”同事張擬衝著剛走進辦公室的安招收。
“嗯。知道是什麼事嗎?”安走近他。
“好事。去吧。”男子揮揮手。
“總編,您找我?”
“是關於你這次采訪新疆的專題。可以出單行本了。上麵說很獨到的見解,你的攝影技術也很棒。”富態的女人坐在椅子上,安雖然不敢恭維這位45歲女人的容貌卻一直很敬佩她的工作能力。
“多謝總編照顧。”安鞠了一躬退出房間。
涼。你喜歡的新疆。
涼。我終於得到了肯定,你開心嗎?我去的地方都是你曾今想去卻不能去的地方。我在裏麵講的每句話,都是你曾今將過的話。
是你的話,會開心嗎?
會的吧。我開心的話,你就會開心。
全權是你我的情誼。
來到這樣一間美術工作室。
青綠的牆壁上畫著巨大的櫻花樹,六瓣的淡粉色花朵,飄灑下來,旋轉。有風吹過的涼意。
木質原色桌椅,平滑的紋理。有細小的葉瓣,藤蔓隱沒在桌子的邊緣。
“你好,我是雜誌社派來的安。”簡單的介紹自己,隨意的坐在一張圓形黃楊木質椅子上。
“哦!是您啊!新疆專輯的作者?”絡腮胡的邋遢男人走過來,用精銳的眼眸打量著她。
“是,我叫安。”微微的頷首,安溫和的打量這位看起來不羈的人。
“我曾經見過那位。你書中的女孩。涼。”他坐下來,倒了杯清茶給安。
“是麼?”安有些驚訝的問。
“曾經。有位名叫褫的畫家。我的朋友。我去他家的時候總是見到那女孩,也有聊過天。她的思想,一看就明白了。見到你的時候以為是一個人,但氣質上總有不同,就問一下。”
“褫啊!那個男人......褫......”
師傅
涼學習美術。在初一到高二的時候,在一位叫褫的男子那裏。
涼不喜歡賞析畫作,太多畫作不能符合自己的心意。反而喜歡欣賞文字。涼也是極喜歡寫文字的。透澈心靈的感覺。可以講一講心底的話。
喜歡這位老師。是因為他對她像是對待極好的朋友。
第一次見他,是在畫展上。涼逃課出來看展覽,對展覽極為不滿,邊走回家邊唉聲歎氣。
褫見她這般可愛,走上前去問“為什麼看完展覽就歎氣?不滿意你?”
“是呢!這展覽我不喜歡。”涼駐足在展覽廳的一樓。”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展覽?”他眯著眼笑。
“柔和的畫,比較溫婉的油畫。”涼賭氣般的講,雪白的臉頰飛出紅暈。
“這樣啊!這裏有一張後天的油畫展票。我多了一張,給你吧!”他從褲子口袋裏掏出來張被蹂的破舊的票。
“哏!是送女孩沒送出去吧!”接過淡藍的票,涼邪邪的笑著揶揄。
“這孩子!真是早熟。”他帶著寵溺的目光。
涼歡喜的轉身離開。
再次見麵,是在不知名的油畫展覽上。
涼被油畫深深吸引。
這樣柔和的筆觸,出自誰的手?
明媚的陽光質感,卻隻是溫暖並不灼熱刺眼。
不禁流下清淚,劃過看似平靜的秀氣的臉。
涼一直站在那裏,不肯離去。注視著畫,想從裏麵看出畫家的品性。
閉館,涼不舍得離開。
低頭走出畫館,長久的佇立在門口,盯著自己的鞋子。
“孩子。你看到現在,餓了嗎?”褫注視著她微紅的眼眶,心底隱隱生出疼痛。
“很好看。真的,太好看了。”涼輕聲的談吐“謝謝你的票。”
“那一起去吃飯吧!”褫不顧她的感受,拉著她纖瘦的胳膊去了附近的火鍋店。
“是我的畫展。很喜歡?”褫在飯桌上飄渺的聲音字字扣動涼的心。
涼驚訝的抬頭,清澈如水的眸裏泛出漣漪。
“我叫褫。算是小有名氣的畫家。總之掙的錢還是可以養活我的。嗬嗬!”他有點害羞了,在講到自己小有名氣的時候。
涼細細的聽,麵色漸漸平靜。
“你上初中了吧!那天你是逃課去看畫展的對吧!你連校服都沒脫。”眯著眼,想看透她的心底秘密。
“嗯。上課什麼的,最不好,最無聊了。都是不喜歡的東西。”涼低聲回應,怕他像別的大人一樣正襟危坐的訓斥。
“哈哈!真是個稱心如意的學徒!”不顧飯店裏別人異樣的眼光,他笑起來的樣子極為爽朗,和他的畫一樣。
“......”涼不解的看他。
“孩子。我決定收你為徒了。怎麼樣?我教你畫畫。”男子的眼睛明亮黝黑,洞徹心扉的好看。
“畫畫?真的?”涼有些不相信。
“當然。”看出來涼想要學畫畫,心情愈發好。
“好!師傅。”涼有些害羞,聲音微微的顫抖。
“不必叫師傅。叫我的名字褫。”露出明朗的笑容,男子的眉毛舒展開。
涼免費接受他的教導。因為父母開始不同意,一直是偷偷去的。
初二,父母漸漸看慣了她總是泡在畫室的景象,也就接受了。
她周末都待在褫的家裏,畫畫,談天說地,看喜歡的電影。
褫是富家子弟,有棟豪華的別墅,種滿玫瑰的花園。巨大粗壯的花樹,遮擋濃烈的陽光,使它變成細小的光斑漏下來。
她每次去找他,常常看見他坐在樓頂斜窗閣樓上,注視著花園的綿密玫瑰。它們被保姆照理的鮮豔馨香。
她可以從他眼底讀出來,溫軟的傷痛以及毀滅的戀愛。
愛,太濃烈熾熱了,無非有兩種結果。毀滅。淡漠。
他的愛戀是毀滅罷了。
他看她畫畫,滿眼的歡喜。變成童真的孩子。
如果她不想畫畫,他就陪她看電影,聊天。
她終於懂了,他心底的傷口。
傷口漸漸愈合。他的笑顏變得愈發自然。她亦是歡喜。
看《情書》,電影以及小說。都喜歡,最後的一幕,樹不知所措的想要將借書卡收進口袋裏,無奈這條她最喜歡的裙子沒有口袋。
看《你好,陌生人》。涼在結局處難以自已,長久的沉悶。他說“他們會見麵的,結局應該會很好。”她笑,清涼的“是麼?不一定哦!畢竟結局沒有給出來。不是嗎?”
看《肖申克的救贖》,她眼睛晶亮亮的“真真是個聰明的人。”讚歎的目光以及一點也不吝嗇的美言。她這樣坦然。他在旁邊看的真切。
看《借東西的小人》,《天空之城》,《意外地幸運簽》。那些治愈係的電影,撫慰焦慮的人心。
她說“總要有些東西讓我們感動,流淚。”
他說“流淚是丟臉的事,這樣大的人了還哭。”
她沉默著,一會兒莞爾“是了。但流淚的時候,我們明白我們的心還是活著的,還是會有事情可以觸動我們的。”
褫是單親的家庭。父親是巨商,母親在他3歲的時候離開。聽說是為了另一個男子。後來又有消息說母親去世了,死於人事糾紛。
他聽著都沒有一滴眼淚。她這樣撒手,不理不顧他的年幼。
父親在他12歲的時候娶了一位24歲的女人。他沒叫這女人母親,隻是搬走了自己喜歡的行李,來到了現在的別墅。
開始一個人生活,其實早就已經像是在一個人生活了。所以沒有不習慣。隻是不喜歡和很多的人接觸,日漸封閉,隻接受了自然的陽光以及花草的芳香。
遇見蔣風,是在高中,是高傲的女子。
4年的執著,她決定接受他。交往5年後結婚。隻是短短的2年,她離開。
蔣風喜歡玫瑰,曾在花園裏種下滿園的玫瑰。
是執著倔強的人,不帶一絲一毫的妥協。滿園隻有玫瑰。
他隻得撒手讓她離去。沒有絲毫氣力阻止。
已過了5年,再沒見麵。他畫畫,天賦高,亦是從小的唯一愛好。開始瘋狂的畫畫,排解心底的惆鬱。
遇見涼,終於結束了孤寂的日子。見到涼的第一麵,就覺得是心性相投的人。可以長久的陪伴左右。
涼也喜歡這位朋友一樣的良師。
的確是合得來的人,難得。
高二的時候,涼生日。他為她買禮物。精心挑選,穿梭在各大商場。隻為了給她買一塊稱心如意的懷表。
她那時還在教室上課,滿心期待著他的禮物。完全沒把課放在心上。
隻是窗外飄下雨,陰霾的預兆著淒涼之事。
他在過馬路時,被大貨車撞飛了10米開外。鮮血都沒流出來多少,隻是內髒碎裂了,淒慘的神情,麵色慘白。
她接到來自醫院的電話,死亡之音傳入靈魂深處。
她似乎還是能聞到,他身上的陽光味道,暖暖的玫瑰香。
見到他口中的父親繼母。她沒多說話,隻是請求帶走他的一點骨灰。
男人沉痛的答應,說“我知道,你是他在這世上最看重的人。他其實是愛你的,在見到你的時候就舍棄了曾今的那個叫蔣風的女子。”
她看他,帶著同樣的沉慟。“我懂的。我一直都懂。”
再次出現,在他的葬禮上。她沒流淚,是連哭都沒有力氣了。
帶走了的,是他所有的骨灰。是他父親的意思,亦應該是他的意思。
她將他的骨灰裝在青花瓷的罐子裏,走到哪裏都帶在身邊的行李箱裏。
隻是她08年去四川的時候,這罐子突然毫無預兆的裂開了,骨灰被風吹散了許多。
也許是褫想阻止她去那裏。隻是倔強如她,又怎會輕易改變。
他定是在被風吹散的一刻哀歎著自己的力量單薄吧!
她總是讓他這樣束手無策。
她時常在畫畫的時候,想起他。
眉眼間的笑意,畫油畫的專注神色。
想起她自殺未遂後,他驚恐的去醫院看望她。見她虛弱無力的躺在白色床上,憤怒轉瞬即逝,全權都是擔憂。
他柔和的說“涼,答應我好嗎?不要再自殺了。要知道活下去終有希望。好嗎?”
她見他焦急悲傷的樣子,鄭重的點頭。
他是擔心她,一如她的親人。
她肯將自己交付給他,他是值得這樣的信任的。
此生,她再未有自殺之舉。
想起他也曾因為她畫畫不好而大發雷霆。言辭激烈,語氣惡劣。
她無懼的盯著他,繼續努力畫著。
然後見他看到滿意的作品後歡喜的樣子,心口一鬆。
她想,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他。
即使她隻當他是知己,亦是一種深重的愛。
痛
黑夜的顏色,深藍。幕布般沉重,永無止盡。無法脫身的驚懼。
彷徨,站在世界的邊界。
淚水,還沒來得及流出眼眶,就幹涸在心裏。
粘稠的血,彌漫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逃不開,躲不過,藏不了,衝不走。
火光,開始爆破,一觸即發的狂躁。
隻是黑暗,無涯的黑暗,淒苦的慘叫,濃烈的燒焦人皮的味道,和狹小房間裏揮散不去的寄生蟲一般的血腥味。
涼的夢,單調的重複,這樣的場景。
是那樣的一場火災裏,安殺了兩個同年級的男孩。
沒人知道,除了褫。
涼那時,長的發及腰。青澀的麵龐,羞怯的身板。
被男生告白,對於女孩來講是很光榮的事,可以表示自己是好看的,有人要的。而涼卻不喜。
不是因為害羞,而是真正的討厭。沒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被學校最混的男孩告白,涼隻是冷淡的說了一個字“滾”就揚長而去。
男孩自是憤悶,就叫來另一個人,將她拉到了學校的一個廢棄的倉庫裏,想威脅涼,讓她同意做自己的女友。
漆黑的房間,涼驚慌失措的以為男孩要綁架自己,就拿起放在牆角的鐵鍬往兩個男孩頭上用力的砸,卷起的鐵皮戳進了脖頸的動脈,男孩們就倒在地上了。
望著兩人頸上噴湧動出股股的鮮紅色血液,涼惡心的嘔吐。牙齒緊張的咯咯作響。退到離屍體最遠的角落,用脊背生硬的抵住牆,雙手顫抖的抱住頭。身體一直抖,不停歇的抖動抽搐......
回過神來的時候,聽見外麵有淒厲的叫聲。涼不敢出去看,蹲在牆角用纖細的胳膊緊緊的抱著脖子,頭埋進透出寒意的胸膛,不知如何是好。
火舔舐著廢棄倉庫,涼被火包裹著,兩個男孩的屍體已淹沒在火裏。
用盡最後一絲氣力,踉蹌的逃出倉庫,倒在百米開外的遊泳池邊......
褫那日剛好去學校找涼,見到著火就衝進去找涼,見到涼倒在了水池邊。
後來涼在褫的家裏醒來,家庭醫生說隻是受到了驚嚇沒有大礙。
後到學校聽說倉庫裏燒死了兩個男孩,“真不知道他們跑到倉庫去幹什麼。”老師悲傷又無奈的講。
至於火災,聽說是教學樓先著的火,因沒及時打消防電話,才蔓延到整個學校的。
涼聽著覺得恍惚,竟沒人發現男孩們是先被殺害再被燒死的。
不可能知道的吧!
一切都燒光了。
此時的涼,身體尚未發育成熟,心卻已經蒼老如暮年的朽者了。
自那次醒來後涼就沒有再講話,一直不曾講話。父親請來醫生,說是自閉和抑鬱,而且很重。
安不以為然,直勾勾的盯著自以為了不起的“心理專家”,也還是不講話。
每日每日,吃很多治療的藥。安也不再出門了,沒去上學。
很怕見到人,若是走在街上看見人頭攢動,就想躲到角落裏。
一直在逃避,將自己關起來,關在一道又一道的門後。
日複一日的做夢。天使的翅膀,揮動的時候,會有審判之劍墜落下來。刺中她的纖薄身軀。疼痛的叫不聲,恐懼霸占著心髒的每個角落。
那時的夢,不是血光,就是刀光劍影。
忘記有多少次,從夢魘中脫逃。
有多少次在夢中承受了那被刺中的撕心裂肺的痛和火燒的灼熱。
有那麼多的藥,治抑鬱的藥,那麼難吃的藥。
治療的器具,可怕的像是古時候用的刑具。那麼多,放在那裏。它們每一個東西都露出嘲諷的壞笑,呲牙咧嘴的懲罰你,這個精神病患者。
涼再也堅持不住了。即使不停的畫畫,也漸漸的難以自已。
選擇了輕生。
褫到涼的家裏找涼去上課。見房門緊鎖覺得事情不對勁。等叫開鎖的人打開時,她就僵直的躺在浴缸裏。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像是全身的紅,都透過血液流光了似的。脖頸上有深長的痕跡,噴湧而出的感覺,呲得到處都是。血濺到玻璃上,嫣紅得像是她尚未凋零的魂魄。
浴缸裏也全是血,滿溢出來。
褫忽然目眩的緊,趴在馬桶上幹嘔。心髒收緊,血液難以流動的痛苦。頭上每個穴位都不停的跳動,愈發倉促。身體顫栗,一直抖一直抖。無法自控的,傷心的感覺都被忘記了。隻剩顫抖。
“涼......”眼淚都流不出來。
褫將涼送進醫院,雙手顫抖,麵目驚恐。
後來,涼答應褫不再做這樣的事。
涼是見到了他的脆弱。是被他所溫暖。就被感動。
褫。那個在水池邊將她抱起的男子,那個和她有相同愛好的人,那位溫柔的畫家。
褫帶著涼去散心。
景德鎮的風光,不減當年。古城的風雅韻味,猶存在一個個枯井中、石橋上、小徑裏。
鬱樹蔥榮。白色的葦畫,脹滿了眼的柔軟。風拂過處,搖擺舞動。梧桐的白色樹皮,片片脫落。秋的氣質,無限曠達。
涼看著,想著,這很古舊的小鎮。青石板的路,雨天很滑,上麵長著青苔。開始它們藏匿於石板的邊邊角角,然後試探般的往中間擴散。石板是很古老的,不知是有幾百年還是幾千年了。在雨水的滴答聲裏,漸漸抹掉了棱角,磨平了尖銳的性子。它睿智的如一位百歲的老者。細細的低語著,關於年代的故事。
走街串巷,見到的全全都是瓷器。也算是一種別樣的風情了。景德鎮的瓷器,滿街滿眼的充斥。卻又有著讓人看也看不厭的魔力。
小店裏的廉價瓷器,亦是很好的,精致的很。院邊拉好後正在晾曬的瓷,是很質樸的風景線,涼總是會看著它們,很久的時間,幻想它們將來的模樣,一個一個的想,花費一整個下午的光陰。
想玩了就心滿意足的回旅館,也不會再回去求證,它們最後的樣子。
總是以為,青瓷是清淨的,像是不食人間煙火隱居在幽靜蔥鬱山林的仙人,雲霧繚繞。
自是最喜的。
素瓷也是極好的。寧靜悠遠。有很純的感覺,像是初戀的顏色,幹淨卻不是單一乏味的。你若是看著它們,久了,就會有回歸自然的感受。
青花瓷更是令人眼前明亮的好瓷。種類多的讓人眼花,很華麗,像是歐洲中世紀時期貴族舞會沙龍裏最受歡迎的婦人。因時間的磨洗而褪去犀利,留下更令人回味的美——成熟卻不失靈動。
......
都是很有人情味的瓷器,凝結了萬年的天地靈氣和泥土的芳香,展現了藝術家的內心世界,締結了整個小鎮的文化底蘊。
清晨的陽光斑斑點點的從蔥鬱的葉的縫隙中落下來,星光一般,燦爛。涼躺在被曬得暖融融的褥子上,也不蓋被子或是毯子。透過窗子,看外麵的樹,想像他們化成人的樣子。
一定花樹,都是嬌豔的尤物。不是很純潔的那種,是可以撩撥情欲的美。
不開花的樹,也很好的一種淳樸的感覺。有很旺盛的生命力,給人活下去的希望。
就這麼一直躺著,就晃過去了一整個上午。悠閑地看一樹的花,開得叫人心中生出歡喜來。
很小的花,緊緊的簇在一起,通體的鵝黃色,獨獨在末梢有豔麗的紅......
給人驚喜。
其實不是很記得那麼多花的名兒,涼覺得那都是別人硬要按給那些植物的,不好。
要是它們不喜歡怎麼辦?
所以並不很記那些拗口別扭的名字。
有的時候,也會到離家裏近的郊區去,拍一些自己喜歡的照片,貼在一個漂亮的速寫本裏,在旁邊注上想表達的東西、日期和名字。
涼回到家,和褫一起。麵目終於柔和許多,眼睛也有了光彩。
安知道褫的死,震驚外還是深重的傷感。
涼。褫是這樣的好人。他喜歡著你吧!
涼。你的青春,這樣艱難。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紀念
涼在大一,加入美術社。
依舊是熟悉的畫室,依舊是畫筆以及畫紙。
在畫板麵前端坐著,仔細的描繪眼中的世界。是光怪陸離的,明亮晦暗著。光影交錯著。暗中波濤洶湧著,風起雲湧。
隻是少了些許的......
是呢。是褫。
那個溫和的男子。那樣隨性一如年幼的自己。那樣慘死在這個繁亂荒唐的世界裏。
那個希望世界都是溫暖的人。像個孩子一樣天真的活著。涼那時候最喜歡和他爭論,那些結局並不確定的故事的結局。他總是往好的方向猜測,涼就會故意打擊他般的講一些不好的結局。其實涼是知道的,自己是希望一切都有好結局的,隻是他總是搶先一步將結局定向為好的一方麵,他想讓她敏感受傷的內心得到一些安慰,希望。他讓她看見了希望。
她總是在畫畫的時候想起來褫。
她開始嚐試畫一些殘忍的鏡頭,破碎的肢體以及滿目的瘡痍。
最後的筆觸終於還是溫和下來。變得溫暖。有的人看見涼畫的油畫,說她總是將世界上破碎的東西描繪的極其淒美不像原來的樣子了。說她的的筆觸像是上帝身邊的天使的翅膀。可以給人一種享受現實慘烈的苦痛的勇氣。
她總是微微的笑,在這個時候會看見吃在遠方笑的欣慰。她會回以滿足的笑容。
她的生命裏,是有他的一部分的,與這些畫是密不可分的。
她開始感謝這個在感情上總是不順利的人,這樣的溫暖人心的人,像是青青的翠竹,在炎熱的夏裏給人清爽的感覺,在嚴冬裏讓人感覺到生的希望。
涼開始回以他所畫過的每一幅畫。
那些陽光交織的畫麵,與自己的灰暗絕對相反的表麵。其下蘊含的柔軟而潮濕的生命感,一樣的動人。
涼開始紀念他,用最原始的方式。
開始在日記裏懷念他的笑顏。
開始在畫畫的時候對著畫板講話,講給他。
開始在看村上的小說以及電影的時候在身邊放一張空的椅子。好像他就坐在那裏,他滿目光影交錯。
涼在畫室的時候,中午的光陰。
明朗的天空。稀有而珍貴。
細碎的光散落下來,金燦燦的湧出麥香。畫也被照得和暖起來。
涼享受這樣的時光。
享受回到了和褫一起玩樂賞畫的日子。
一杯斯裏蘭卡的紅茶,一塊小巧的黑森林蛋糕。濃鬱甜香夾雜著院裏玫瑰的絲絲縷縷的氣息。
他的樣子在眼前一筆筆的悉心勾勒。一遍遍。
沒有不耐煩,沒有疲倦。
陽光是他的化身。這樣溫暖。
亦是傷人的短暫。
想起他會心裏一揪一揪的疼。
曾有人說,若是想再分別時不難過,就要對彼此竭盡所能的傷害。不留餘地的傷害。
涼說,這樣是沒有意思的。
“雖然分別傷情,但在一起的時間是滿足的,是好的。就不會因為分別難過而後悔了。
因為這輩子,你給我的愛,這樣刻骨銘心。是我要的。無可替代。”
安在注視著她,沒有多想說。
很多年以後,在涼離去後,安覺得涼講得很對。
永遠也不會忘記的,那份愛。永遠都不想忘記,永遠都不後悔擁有過彼此。
男子喝輕了一口茶水,淡淡的開口將安從冗長的回憶裏拽出來。
“來談談單行本的排版。”
“好。”安緩慢開口。
安總是看見他的畫,其中似乎風開始浮動,櫻花的蕾打在樹梢,像是粉嫩的新葉,別有一番獨特的韻味。
像是水墨畫,被肆意妄為的塗抹,也不去管顏色是否用對了。天真爛漫的孩子模樣,初初為人的時候,用澄澈純淨的黑亮瞳孔觀察著這個世界,就那麼隨性的畫。
“畫,很美。”安在合作的最後一天講。
“是嗎?你果真和她很像。都喜歡這種風格的畫。”男子裂開嘴笑。
午後的陽光,斑駁的穿過梧桐茂盛鬱茂的葉,星星點點撒落在桌麵上,寸寸移動精小的步伐。空調賣力的吹著冷氣,精致的意大利17世紀骨瓷茶杯中錫蘭紅茶的熱氣氤氳開。
安坐在咖啡店裏,思緒飄得太遠。想著涼,似乎這就會成為未來的一切。
是嗎?是吧!
我所知道的涼,早已融入我的骨血裏了。
她便是我的影子。
幼年
涼的童年,河流是背景。
“人在河流中學會了流浪。”不知是誰,講了這樣的話。
即使是在沙塵暴的世界,即使水源缺失。涼的世界,還是有水的,被長期浸潤,溫轉綿密。
幼時,住在姥姥的家裏。屬於郊區的一排平房。有自家的菜地,院子,種著蔬菜和花草。都是普普通通的品種,儼然一種鄉野氣息十足的生活。
涼喜歡在菜地下麵的河壩邊玩水。夏季炎熱難耐,涼就赤腳淌在水裏。山上流下來的水,清爽冰涼。
坐下來啃著黃瓜,隨手撿起石子兒拋向河水裏。漣漪不斷。
那時候,安總是跟在她身後。涼拋石子,安也拋。涼吃黃瓜,安也吃。涼下水玩,安也下去。
涼總是有疑問。
為什麼冬天河水也不結冰?不是說北方的河,冬季零下好多度的時候就會結冰了嗎?
為什麼冬天的河水,比夏天的感覺暖和?
為什麼這河水水量變小了?
為什麼河水裏沒有大魚?
......
安總是找理由幫著熱心的解答。有時候極為認真的思考她的問題。大多數時候搪塞著。
隻是安不懂,涼為什麼有這樣多的問題。
涼是故意的!
一定是為了讓自己為難。
那時候,就有了這樣蹩腳的想法。
安在水裏玩,鞋被衝走了。她看著鞋,小船一樣漂流而下。
涼滿心歡喜的幫她丟掉了另一隻鞋。拉著赤足的安跑回家裏。
涼說“假裝鞋今天沒穿過這鞋。”安就一聲不提今天去河壩的事。換雙鞋,兩人手拉手到院子裏爬樹。
狡黠的避開了大人的詢問。
也許他們都知道是涼玩水弄丟了鞋。也許他們忘記了這雙鞋的存在。也許他們以為鞋自己丟掉了,與涼無關。
總之,涼慶幸著大人們沒再追問。
總之,相安無事。
隻是。那鞋子會到哪裏去?
向上
涼喜歡仰望著天空,看見很多盤旋向上的樹枝。
糾結錯落的纏綿,醉生夢死的歡愉。
自此開始了解,繁盛到死的頹靡是這樣美麗。
從此開始知道,光天化日下的虛無。
一直以來都是極為消沉的人。不會懂得拚命努力。
隻是,自從開始看,開始仰望天空與樹。
繁茂的葉蔭,明朗的陽光,稀疏濃密。
終於,開始有了向上的力量。
想像自己,是一棵高大的老槐樹,枝杈揚抑,分和鮮明。
她舉起手,對著安說“我們開始你努力吧!一起考上重點高中。不要再讓他們看不起。看!這些盤旋糾結的樹,它們都知道要努力向上。我們也努力吧!”
安看著她。滿心歡喜的答應。她總是覺得涼是有靈氣的女子。在一定的時候就會爆發出一種讓人難以抵擋的力量。
今生得你,無憾。
星空
涼說,“我看天空。在黑漆漆的夜裏。不是看星,是星之外很黑的地方。”
安不解的看著,隻有11歲的涼。
“那些黑暗的地方,是寂寞的。承載的是星月的光輝。往往被人遺忘。”
於是,安開始看星空。
安開始,在涼離開的日子裏,夜不能寐的注視星空。
你在夜空的哪個黑暗的角落?涼。
我知道的,你不喜歡引起被人的關注。
一定在最亮的星星旁邊,做夜色裏最黑暗的,最能被人忽略的部分。
你一直在享受著寂寞。
我也開始因為你而越來越寂寞。這是你我的罪。
快樂
安在高中,有個一位自大的同桌。安深惡痛絕他。
且不說他自大叫人厭煩,單單是那份抬高自己貶低他人的作風,就讓人接受不了。
涼清淡的言“太過自信了,是自負而已。對你其實並無多大傷害。不過,若你想要捉弄一下他,大可不動聲色的誇讚他。看他得意洋洋升天般的樣子,心裏定是鄙夷,不過,你一定也會心情大好。因為他在渾然不知的情境下已被你耍的團團轉了,不是嗎?這樣,於人於己都是快樂。”
安半信半疑的試驗。
百試百靈。
心下嘩然。
涼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快樂。讓別人快樂也讓自己快樂的事,為什麼不做?”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隱秘交接的笑。
畢竟是腹黑的孩子!
隻是,世界上有多少事是遂如人願的?真是少之又少。
想自己快樂,就要看開些,找樂子。
涼這樣認為的,所以出此下策。
“聽到高興的,就聽。不喜歡的,假裝沒聽見。若是生氣了,沒了意思。自己起自己的,不必要。”涼講的隨意。
安不能像涼一樣,安也是暗自慚愧的。
還好有涼,安日漸通曉了活下去以及活的精彩的方式。
那時,涼已不在人世。
情緒
安知道涼,有很多的小小的情緒。
一向纖細敏感的涼。
上大一,涼讀文學專業。接觸到“異體字”。
知道了它們是被遺落在曆史角落的孤寂的孩子,隻因為讀音以及字義都是和另一個字一樣,看似沒有多餘的用途。
涼眉頭蹙著,心口揪著。
“多少年,它們都已經滿身灰塵了。沒人理睬。原來人,製造了它們,還是會因為一些功利心而取締它們的,活下去的意義。”
安隻是坐在靠窗的咖啡店裏,在涼的對麵。溫和的陽光細細碎碎的灑下來,撒在涼的身上。
她看起來,還是這樣的冷。
盲
涼和安曾今去過幾次盲人學校。
大概是在初二,一個和風的早晨。
涼說看見他們,那樣渴望明亮的世界,顏色。
安說覺得他們的世界一定艱難。
直到看《聽見天堂》。
“你什麼時候看不見的?”
“剛出生的時候。顏色是什麼樣子的?”
“棒極了。”
“你最喜歡什麼顏色?”
“藍色。”
“藍色像什麼?”
“像是騎腳踏車是風吹在你臉上的感覺。或是,像海。還有棕色。摸摸看。棕色像這樹幹,很粗糙吧?”
“是很粗糙。那紅色呢?”
“紅色像火。像是太陽下山的天空。”
涼說覺得很可憐。那些人的世界不完整。
隻是,到底是從沒見過好,還是見過又失去好?
涼說“從沒得到過,可以聽別人講。想象,天馬行空的,似是一種美。”她的眼中開始有一種滿意,似乎終於有了可以開心的事。
“得到過,可以回味。即使已經失去了,但至少快樂過,而這種快樂必須經過失去才會更加清晰。”涼講話,決定常常要來盲人學校幫助那些孩子,給他們描述外界的世界。描述顏色,萬物。
米可最終得到了他的掌聲。即使不被校長看好,即使是個盲了的孩子,即使世界看起來黑暗晦澀。
自由以及對世界的向往,勇敢的心,天真又美麗的夢想。
盲了的孩子,其實也不一定就失去的幸福。
安和涼在很多年後看著這部電影,深深的被震撼,流淚,一直流。
安夢見。
櫻花閑淡的飄落,涼安靜的看一本硬皮書。很專心的樣子,不會被世俗的紛紛揚揚所侵擾。整個人和櫻花的氣息融洽的調和在一起,很美,很溫緩的感覺。
細碎的齊眉劉海遮住漂亮的額頭,風一吹就又可以看見了。很纖長的眉,總是似有若無的蹙著。很筆直的鼻梁,紅潤的唇。瘦小的臉,纖瘦的肩膀。
並不像是真實存在的,而像是那棵花樹的人形。
不,不隻是一棵樹。
而是,
整個春的化身。
是的。涼。書籍。
青春
安一直覺得涼的青春期,沒有長幾顆青春痘就結束了。
涼在初中至大學的時候,看很多武俠小說。金庸,古龍,溫瑞安,滄月,步非煙。
涼最喜歡的是滄月。她的每本小說都看,很迷她,持續到大一。
也喜歡三毛和張愛玲。將她們的書一本本看,一遍又一遍。看到流淚不止,看到夢裏也是故事的主人公。
看中國古典四大名著,厚厚的書,抱著它們吃飯也不離手。
當然,笛安,安妮寶貝,落落,安東尼,安意如,匪我思存的每本書也是看了很多遍。
有時候會看一下郭敬明,岩井俊二,村上春樹的書。
喜歡漫畫,豬樂桃,夏達,姚非拉,呀哆......
涼一直這樣癡迷,偶爾興致好了會看點兒外國名著《傲慢與偏見》,《簡愛》,《呼嘯山莊》,《瓦爾登湖》,《巴黎聖母院》......
開始不再關注周圍的人,沉溺在書裏。
涼變得孤僻。其實是在積蓄一種力量,與人交往的力量。
就像是夏達說的,“有的人在交往中獲得力量,有的人卻一直在消耗。我絕對不是唯一一個。”
涼在消耗,所以要在書裏尋找力量。
涼總是懷著忐忑的心,一麵渴望不再孤寂,一麵努力的在四麵八方住上堅厚的圍牆。
是有些自閉的孩子。
有時候,會夢見自己在燒的紅顏的烙鐵上舞蹈。細碎的腳步,踩著銀鈴的清脆聲,旖旎了春日的光輝。
會夢見躺在河流裏月光皎潔的從茂盛鬱茂的樹葉裏一點點偷出來,斑斑駁駁的下落。繞過樹杈,纏著木的紋路。絲絲縷縷的綿密。
涼不喜歡上課,因為要見到很多人。消耗殆盡了,依舊要堅守陣地。太艱難,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講。
在教室的日子,時間像是利刃。輕易而狠重的劃破涼本就脆弱的靈魂。
下課鈴是中環天使下凡的樂章。
上課鈴是麵目可憎的惡魔,青麵獠牙煞有介事。
年幼的時候,單純的想著,就這樣毫無防備的過去了六年。
安看著涼的傷心難過,心裏也難受的不行。知道她是那種隨性的人,也就沒法阻止她的任意妄為。知道她是倔強偏執的人,沒法阻止她所做的決定。
安是佩服她又很無奈。隻是還很心疼她。
還好,涼漸漸消失了青春期時的些許青澀,原本就堅定的人,愈發成熟。
背負
人有五個感官,一般的人隻用眼來看這世界。
涼用心,用耳,用每一寸肌膚,用靈巧的嗅覺,用明亮的眼眸。
看見了世界上的人事,不知道有多少的淒涼愴然。涼看著,感覺著心漸漸的冷卻,淚水都漸漸少了許多。
涼隻是覺得太過傷感。
“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一如兒時看的戲曲,都一如這樣,物是人非了。
再欲說些什麼,都是詞窮語盡。
心傷軟弱又如何?依舊是水晶玲瓏七竅心。
麻木堅硬又如何?仍然不知世間戚戚然。
快樂的是能夠活在這世上又能夠與花鳥蟲獸相對言語歡愉滿足。
就這樣安然的,不欠任何人什麼的,活著。幾年,或是幾十年的時間。說短也不短,畢竟是人不如自己活的自由。說長亦不長,畢竟不是長命百歲般永生的活著的。隻是滿足。
一直喜歡這樣的灑脫。
涼依舊是不會對世事妥協。
即使是死去了,化作了一縷旖旎青煙。
風吹散了去。
也不過是這樣,該紀念自己的人會日也想著自己,不該想念自己的人永遠不會記得世上出現了個涼。而已。
涼有自己的世界,不被理解也是沒有關係的。
誰又懂誰的掙紮?這世界上。
隻是滿足於現在的狀況。
有安,有褫。
一切簡單驀然懵懂,不動聲色的力量。堅定安逸。
死亡
涼說一直對死亡的概念不清。覺得不過是化作一縷青煙。
嚐試了死亡的滋味。覺得不算是很痛苦。
“閑愁最苦”。
涼說沒有覺得死亡比精神上的難受更痛苦。
涼總是不能夠滿足世界的荒涼淒清。
每個人都一幅渾渾噩噩的樣子,不知長進。麻木不仁。
涼還是孩子,不知道如何掩飾異世的思想,被孤立責難。心裏苦不堪言。安總是開導,效果不好。
涼不知還是有人那樣在意自己的。會因為自己的死而絕望。
看見安,在床邊呆傻的不知所措,以為自己是做了噩夢。
看見褫滿眼溫柔憐惜以及怕她真的死去的疼痛。
看見顏的崩潰。
看見衛的嚴厲陣痛。
涼忽然明白是自己太不懂事了。
原來死亡都是不易的事。不隻是與自己有關的事。
原來世事如此糾纏難辨。任何意見看起來幹淨簡單的事都會牽動如此龐大冗雜的人事。
是自己錯了。
是自己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了。
涼答應了他,不會再輕生。
涼不隻是因為不想再死。
隻是累得很。
世事繁雜到自己想不到的地步。是非一人之力能決斷的。
涼決定隨命運的河流起伏飄蕩,沉淪。
其實死亡不是最壞的。
認識到自己這樣渺小無力,也不算壞事。
到底什麼事最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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