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37 更新時間:13-03-20 21:08
皇上的心情似乎變好了許多。
這件事在整個宮中,仿佛最最頭等的消息,在人們的口口相傳中轟然炸開。當奴才的,總算能拍著自己的胸膛長舒一口氣;當大臣的,也終於不再整日搖頭晃腦愁眉不展;而其中最開心的,當屬三宮六院裏,那些為數不多的女人們。
妙貴妃天不亮便使喚宮裏的人做了十數道精致的江南小菜,一大早便拎著去了皇上的書房外等候。雖說盼了快兩個時辰才盼到樓冶踱著步子來,而能換來君王一句“愛妃有心了”到底也是無上的榮耀,更不要說當晚樓冶就傳了妙貴妃來侍寢。
那些個女人們爭相效仿,或把酒言歡或附庸風雅。要麼在禦花園撫琴引皇上側目,要麼長袖善舞亂一樹飛花。總之,那段時間,樓冶的日子過得可謂是有聲有色,有滋有味。
起初,大家隻道是擺脫了戰戰兢兢的苦日子,連忙跟著皇上一起偷閑度日。而時間一長,所有人也覺出了不對來,皇上,儼然不像之前那個皇上,倒有了些昏君的姿態。
人們議論紛紛,朝堂上,又是久等皇上不來的一天,大臣們終於按耐不住,開始盡著自己所謂的人臣之責,憂慮起國事來。
蘇翱恍恍惚惚,眼皮有些重。
他本就不適應上朝之日的早起,這些日又趕上諸事不順,已經壓得他幾乎站著都可以入睡。
而樓冶那家夥究竟是吃錯了什麼東西,腦子抽了還是瘋了,他都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去思考。
身邊一個姓張的老臣拍拍他的肩膀,語氣沉重道:“蘇將軍……你素來與皇上交情頗深……現如今皇上……皇上……你可有什麼見地?”
見地?
蘇翱挑挑眉,耳邊的話音符一般敲敲跳跳就這麼過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忘得一幹二淨,看著張老臣一副憂國憂民的臉,蘇翱隻得回一個看似意味深長的笑。
左等右等,總算等到一聲“皇上駕到”。大臣們齊刷刷跪下,蘇翱自然也免不了過場。這幾日樓冶似乎對他頗有不滿,連著幾次上朝,都未曾與他目光有過交集,蘇翱隻道是他又犯了別扭的老毛病,也不做多想,便由著他,也不刻意去看他。
而樓冶一落座,剛讓所有人平身,便丟出一句話,足以讓在場的老臣們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樓冶道:“朕,要納新妃入宮。”
這一次,就連蘇翱的眼神也變得不正常了。
不管大臣們如何反對,如何求三思,樓冶就是鐵了心一意孤行,不但要納新妃,而且要即日入宮,不但要即日入宮,那名女子還隻是尋常人家出身。
蘇翱本不想管閑事,這事一出便隻認定了樓冶腦子被什麼東西踢了,可是幾個同僚退朝後邀上他喝了幾杯酒,就拗不過他們的愛國心切,胡亂答應下來,抽時間找樓冶談談。
沒了雲起的日子,反而倒像是回到了正軌那般。蘇翱幾乎沒有太多的不適應,便舒舒坦坦繼續著自己之前暢快悠閑的小日子。隻是偶爾喝醉了乘著月色回家,還會在必經的路口傻愣愣站上一會兒,也不過一會兒,便掉頭朝著家門的方向走去。
很多東西照蘇翱看來,隻不過是習慣罷了,他可以用一個月的時間建立起習慣,自然也可以用時間來改變習慣。
然,沒有什麼東西是不可替代的,就像沒有什麼什麼東西是可以完全被改變的。
所以酒,就成了最好的東西。
這一日,蘇翱像往常一般進宮管樓冶討酒喝。剛走到宮門口,就遇見了熟人。
平時持槍站著崗的兩個大男人竟然有了些微的變化,在軍隊裏摸爬滾打了多年的蘇翱一眼就看出了不同,走進才發現,那兩個人裏麵竟然有一個是女人。
一看是熟悉的麵孔,蘇翱嬉皮笑臉的勁兒就上來了,揮揮手打著招呼:“別來無恙啊!”
穿上盔甲的裴語英姿颯爽,如果不是憑著超強的記憶力,根本不可能把這樣一個女軍人和那天酒館裏恣意談笑的女孩聯係起來。裴語遠遠地就看見蘇翱了,含著笑一直等到大將軍走到自己麵前,握槍的手收得緊了些。
蘇翱笑道:“這一不留神的功夫,你竟然破格成了女軍士……真是可喜可賀啊……”
裴語並不接話,隻是抿唇笑。
蘇翱捏捏鼻子,故作尷尬道:“罷了罷了,看你一副認真的樣子,也不會搭理我這個路人了……我們改天再聊,我還要找皇上敘舊,再見啦……”
可剛一邁出腿,蘇翱就被突然橫下來的長槍擋住了。
他有些錯愕地抬起頭:“這是?”
裴語帶笑的聲音傳入蘇翱的耳朵裏,一時間他竟恍恍惚惚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說:“對不起蘇將軍,皇上吩咐下來,不能放你入宮。”
蘇翱訝然道:“自皇上登基以來,我出入宮皆無人敢攔。”
“蘇將軍。”站在一側的男軍士立刻下跪行著軍禮,“請恕末將失禮了,這的的確確是皇上的意思……今日一大早塗公公便來宣了聖旨,末將……不得不遵……”
這麼一來,實實在在愣在當場進退不得的就隻有蘇翱了。
裴語衝蘇翱拱手道:“蘇將軍……對不住了……”
蘇翱收起了之前的表情,正色道:“今日我來,也是有正事要找皇上,還麻煩你們幫我通傳一聲可好?”
“這……蘇將軍……您這不是為難末將麼?”男軍士頭也不敢抬,趴跪在地上。
蘇翱道:“我也不敢說是十萬火急的事,隻是……也算得上要緊事……”
“這……”
“大哥……”裴語轉頭,看著依然跪在地上的人,不滿道,“蘇將軍心憂天下,他所說的要緊事自然也是要緊事……你沒膽子去通報皇上,那我去……大不了你讓二哥下來替我。”
………………
…………
……
這次蘇翱是領教了裴語的脾性,這般膽量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個性,比她的幾個哥哥倒不知強了多少倍。
她就這樣帶著蘇翱大搖大擺進了皇宮,完全跟回自己家的院子一個樣。
幸好蘇翱在這皇宮大院裏是熟客,凡是見到他的人倒也沒多加阻攔,反而衝他行著禮,蘇翱咂咂嘴,看來樓冶的指令也僅僅隻是傳到了宮門口。
所以說他也僅僅隻是在鬧別扭,至於原因,蘇翱也懶得想得太深奧。
直到蘇翱走到冷香亭外,看到樓冶和那名新納的妃子,他才突然明白晴天霹靂這幾個字怎麼寫。
樓冶端一盞清茗,剛到嘴邊又放下,回頭瞥一眼身邊的女子,臉上是說不清的複雜神情。
而那名女子站的角度,分分明明正對著蘇翱,那細柔的眉眼,帶著些稚氣的圓臉,儼然就是一個諾兒的翻版。
蘇翱的腦袋從沒這麼混亂過。
他急急忙忙想要去問個清楚,剛邁出腳,卻被老遠就看見他的塗公公攔住了去路。
塗公公估計從來沒這麼暗爽過,八字眉挑得老高:“喲,蘇將軍。”
蘇翱急道:“給我讓開。”
“讓您?那可不行,皇上下的旨可是由奴才親自宣的。”他眼珠子一轉,不屑地看著蘇翱身旁的女孩,“至於你……就等著受罰吧。”
裴語麵不改色:“是,不過公公你可別忘了,這普天之下人盡皆知,皇上登基時就已許了將軍可隨時麵聖之權……現如今皇上隻是下旨不許將軍進宮,可沒說……不見將軍啊?”
塗公公一愣,臉色頓時白了幾分,他眼簾一垂,清了清嗓子:“待我前去通報皇上……見與不見,也是皇上的意思,可不是蘇將軍您可以左右的。”
他轉身,腳步飛快,心下卻是騰起一股怒氣來。
這個丫頭,伶牙俐齒,跟蘇翱那個家夥倒很有幾分相似,真是忍不住的惹人討厭。
還不等塗公公走近亭子,樓冶就已經站了起來,他朝著蘇翱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轉開目光,落在別處。
蘇翱一下子就被激怒了,他挽起長袖就衝樓冶揮手,邊揮還邊拉高嗓門亂吼。
“皇上,我有事要跟你談談!”
倒是很久沒有聽過他的聲音了,樓冶握著茶杯的手緊了幾分,心跳聲突然變大,幾乎蓋住了亭閣四周的草舞蟲鳴聲。
一直默默站在他身旁的,那個被封為容昭儀的女子,小心翼翼開口:“皇上……是否要去見見蘇將軍呢……”
“這個怕不是你該管的事吧。”樓冶冷冷地開口打斷她。
“是……”容昭儀垂下頭,往後稍微退了一步。
樓冶把玩著茶杯,幽幽道:“上前來。”
容昭儀咬唇,臉色變得很難看,但她沒有質疑的機會,隻能怯懦著又離皇上近了一步。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為何皇上會派人千裏迢迢接自己來皇宮,為何會認識她這麼一個普通小城裏的員外千金,又為何要納自己為容昭儀,又為何時時刻刻把自己帶在身邊,卻從不寵幸於她。
如果不是突然被接來宮中,她隻是一個待字閨中,稚氣未脫的少女。年方十幾歲的女孩,大都會在做著女紅的時候,偷偷憧憬著自己未來夫君的模樣。
她也曾想過很多關於自己未來夫君的樣子,卻從沒想到過,她的夫君會是萬人之上的天子,而且,還是那麼的英俊。
但一切的一切,也隻是沒見過世麵的小女兒,自顧自的設想罷了。
她頂著巨大的壓力入宮,每天都會遇到找碴的宮人,幾乎所有的妃嬪都把她當做最大的敵人,剛開始的那十幾天,簡直是度日如年,她幾乎不能安睡。
直到最近,情況才漸漸轉好,隻因為她還是處子之身的消息,被不知道哪個太監傳了出去,至此之後,就隻有少許嘲諷,卻不再有刻意的為難了。
再加上白日裏,她幾乎都跟著皇上,所以那些欺負也沒敢太擺在台麵上胡作非為。
在皇上身邊,她一點都體會不到那種夫妻之間相敬如賓的溫馨,反而處處都是夫君的刁難,她就像一個丫鬟那樣站在他身邊,唯唯諾諾,生怕一不小心便惹了他生氣。
就在她垂著頭,這麼想著的時候,一隻溫熱的手突然撫上了她的手,她驚得差點大叫一聲然後甩開。
幸好她反應及時,很快壓下了驚懼,抬眼朝皇上投去一個柔弱的目光。
“雅兒,朕這些日子委屈你了,來……”樓冶牽著她的手,順勢把她拉入了自己懷中。
“……皇上。”
樓冶勾笑:“朕今晚……就命人將你抬來寢宮如何?”
容昭儀眼睛猛然睜得老大,她幾乎不相信這句話會是從皇上嘴裏說出來的。
“怎麼?嚇到了?”樓冶撫摸著她的頭發,柔聲道,“放心……朕說到一定做到……隻是你現在要管好自己的嘴,一個字也不許說,知道嗎?”
容昭儀除了點頭,別無他法,況且她本來就不會在皇上與別人交談時插嘴。
樓冶滿意地點點頭:“真乖。”
他們這邊在你儂我儂,蘇翱卻幾近氣炸了肺,樓冶那個家夥,竟然像是沒看到他一樣,仍舊抱著自己的美人,絲毫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塗公公站在亭外,衝蘇翱投去一個輕蔑的笑。
蘇翱什麼也不想管了,大不了不就吃一個罰,他衝裴語小聲道:“你就在這裏等我。”
話畢一副上戰場的洶洶氣勢,邁著大步就朝樓冶走去。
樓冶早就料到蘇翱會憋不住衝到自己麵前,但即使是早已預料的事,當蘇翱推開塗公公直直站在自己身邊時,他還是不爭氣的熱了耳根。
“皇上。”方一站定,蘇翱就語氣不善地開口。
樓冶努力調整著自己的情緒,放開了身上的少女,掩飾慌亂般回應了一個短促的“嗯”。
蘇翱更怒了,條件反射就去抓樓冶的肩膀,卻被對方一掌打開。
樓冶佯怒道:“放肆!”
“你為何不見我?”蘇翱不依不饒。
樓冶道:“我沒說不見。”
“沒說不見?沒說不見為何下旨讓人攔住我?”
樓冶咬牙,那些天不好的情緒一瞬間全被蘇翱挑動起來,他抬頭乜著蘇翱,一字一句道:“蘇翱,我是君,你是臣,你不要太不知好歹。”
蘇翱冷笑一聲:“是是是,你樓大將軍當然是君,你功德無量,你福與天齊!”
茶杯被落上石桌的一掌震得碰碰直響,樓冶猛地站起身來,直直對上蘇翱的雙眼,厲聲道:“朕讓你住嘴,你沒聽見麼?!”
“像我們這樣的天生賤命,隻能屈居為人臣,隻能什麼都由著你唯命是從……”
“夠了!”樓冶眉毛皺成一團,牙咬得死死的,“蘇翱,你可別逼朕下旨殺了你。”
身旁的容昭儀始終低垂著頭,直直盯著地麵,絲毫不敢抬頭看兩人的表情。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背上已經滿是涔涔的冷汗。
殺了我?
是嗎。
這句話方入耳,蘇翱卻一下子冷靜了下來,他放鬆了肩膀,向後退了好幾步。
突然丟失了熟悉的體溫,樓冶有些不舍,但為了保存幾絲自己的顏麵,他必須擺足淩人的氣勢。
這樣的僵持不過十幾秒,蘇翱已經直直地跪在了他的麵前。
“臣冒犯了,皇上要殺要剮,臣不敢有絲毫怨言。”
這是樓冶之前最想看到的場麵,但當蘇翱真的跪在自己麵前,向自己盡著人臣之禮時,他的心卻不知怎麼的,刹那間涼到了極點。
蘇翱眼神空洞,全身上下的力氣,仿佛都集中在了膝蓋上,地麵很涼,沁得他受過不少傷的關節生生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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