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209 更新時間：13-03-29 13:59
她繞到柴房後，躡手躡腳走到背光的院牆下。
化雪的夜晚總是特別寒冷，再加上本來就因為日積夜累爬滿了青苔的牆壁，裴語手腳並用，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腳方一蹬上磚縫就滑落下來，裴語喪氣地看著自己滿是濕土的雙手，使勁把指甲下的髒東西弄出來，憋足一口氣，再試一次。
當她再次跌下來，而且因為一下子沒踩穩重重摔到地上時，還是不爭氣地紅了眼眶。
疼痛隻是次要的感受，最可怕的是，當你已經因為逃亡這件事付出了太多，卻最終因為老天爺的一場大雪，不得不在最後一刻擺出投降的姿態。
這種感受，真的好比把心捏在手心裏，然後一點一點收縮般劇痛和沉悶。
最讓她想不到的是，當她壓抑著粗喘聲回頭的一瞬間，卻看到了一雙閃著幽暗光芒的眼睛。
裴語差點控製不住尖叫起來，所幸她飛快捂住了自己的嘴，指尖一點一點陷進掌心的皮肉裏。
她分明記得大黃很早就被拴在了裴府的後門口，她還親自去它的新家探望過。
它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裴語深呼吸以平靜自己的情緒，大黃算是她看著長大的，在她十歲的時候，大黃還是一個剛剛離開娘親身邊的小奶狗。
她並不是擔心大黃是否會攻擊自己，她怕的僅僅是大黃會因為激動或者親近自己而發出叫聲來。
她拚命衝大黃揮著手，示意它不要發出聲音。
她慢慢挪動腳步向前，感覺到大黃也在緩步接近自己。
然後她開始伸出手，撫摸著大黃，讓它的頭在自己身上磨蹭，試圖製止它因為亢奮而發出的叫聲。
大黃似乎也很高興曾經朋友的安撫，它因為寒冷而顫抖的身體舒緩起伏著，吐出舌頭輕輕舔著裴語的手。
就在裴語以為平定了一場風波，鬆了一口氣準備起身繼續攻克那麵院牆的時候，一個尖銳的聲音劃破冷風，一瞬間凍結了她麵前的生命。
大黃突然發出一聲細不可聞的嗚咽聲，然後身體一歪，直直地倒在地上。
裴語驚慌失措地站直了身子，即使是這樣的寒天，她依然能感覺到自己涔涔的冷汗慢慢爬上背脊，然後慢慢濡濕了衣衫。
“不管怎麼樣，畜生就是畜生，它終究不能明白你的心情和想法。”
裴語睜大了眼，膝蓋發軟，她顫抖道：“誰？！”
“既然已經決定要逃跑，何必在這個時候狠不下心。”
那是一個清冷的男聲，帶著一絲挑逗意味的慵懶，聲音很小，細微得好似化開在風中那般。
裴語完全無法判斷聲音是從什麼方向傳來的。
也正因為這樣，方才顯得更加恐怖。
她咬緊牙關，重重咽下一口唾沫，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害怕，質問道：“你是誰，何必躲著說話……你殺了我的狗……現在又來惺惺作態裝什麼好……啊……”
裴語的寒毛一下子全都立了起來。
因為她清晰的感覺到，一個具象而帶著侵略性的氣息此刻就盤旋在她身後，似乎隻要她一動，就會被輕易地奪去性命。
身後的人不鹹不淡地開口：“我可沒殺你的狗，不過給它刺了大劑量的麻沸散而已。”
裴語隻覺得自己的心瞬間被揪到了嗓子眼，硬生生哽在那兒，不上不下，微微吞咽著唾沫，卻滿是尖銳的血腥味。
她什麼也不敢多想，自己決定前去邊疆駐守，前線戰事連連，丟掉性命也不稀奇。
然，她卻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逃跑的最後一步被一個陌生人反將一軍。
對方身上傳來的氣息極具壓迫感，森冷得簡直不像一個活生生的人，她就那麼直定定立在那兒，無助地搓動手指，就連一點點反抗都被倒灌回了心底。
冰冷的聲音似乎恢複了一點熱度，對方好像正在玩味著她的反應，語氣也變得柔和了些：“你在怕我？”
裴語咬緊了牙關，條件反射般點點頭，立刻又搖頭。
“到底是怕，還是不怕？”身後的人輕笑。
裴語眼簾微垂，破罐子破碎般開口：“總之我現在也落在你手裏了，你要殺要剮請便，如若不快些動手，待會兒驚動了我府上的人……到時候你可別怪我心狠。”
她明顯感覺到身後的人一愣，隨即哼笑出聲，如同朋友間的頑笑那般輕鬆道：“若我真想對你怎麼樣，又何必要跟你說這麼一通廢話？方才早就刺出兩根毒針要了你和那畜生的命……”
他語氣一沉，繼續道：“你這個丫頭倒有趣得緊，平日裏看著氣勢洶洶，怎麼我不過這樣和你打個招呼，你就怕成了這樣？”
裴語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心裏一鬆，卻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仔細觀察一番，大黃的的確確隻是睡著了，身體在夜色中規律而緩慢地起伏著。
或許這個人真的沒有惡意，但不知道為什麼，裴語隻是用後背感受著他存在的氣息，就覺得莫名的詭異和害怕。
況且他深夜闖進自家府邸，究竟有何目的。
聽他說平日裏看見過自己，難不成是自己認識的人？
裴語試探道：“你到底是誰？我認識你嗎？”
“認不認識，你現在可以回頭看看。”
雖然始終被對方的氣息恐嚇著不敢回頭，但這樣僵持下去始終沒個盡頭，裴語心一橫，轉過身去卻差點驚叫出聲。
身後的人個子很高，修長挺拔的身姿，被一身略緊的黑衣包裹著，不過是普通的夜行衣，裴語卻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
她微張著嘴，上下仔細打量著眼前的人，好半天才終於發現，這個人的夜行衣，是全身上下每個地方都包裹住的。
不隻是蒙住下半張臉，他甚至連本該露出眼睛的位置，都遮擋著一塊黑布，乍一眼望去，簡直就像一片黑漆漆的烏雲，帶著鬼氣森森的侵略性扼住所有人的咽喉。
裴語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你的……你的眼睛怎麼？”
“啊……你說這個？”黑衣人隨手一指自己眼睛的位置，旋即輕笑道，“本來也不過隻是個沒用的擺設而已，索性將臉全擋住了落個幹脆。”
裴語驚訝地睜大了眼，這個人好厲害的洞察力，即使雙目失明，卻能準確判斷周邊的環境及人事物，恐怕就算是蘇翱和他對陣，都不見得能有太大的勝算。
她長久的沉默引來了對方的反問，那人笑道：“若你此刻不跟我走，明天一過，你怕是再也離不開這個地方了。”
裴語猛地清醒過來，忙道：“你是專程來帶我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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