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章節字數:3968  更新時間:13-03-25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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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府中的蘇翱,此時此刻也不怎麼好受。

    本來就不算太大的院落裏積滿了陌生的氣息,士兵打扮的人幾乎在他前腳剛進家門的那一刻就排著整齊的隊列魚貫入內。密密麻麻的人,毫不含糊的裝備,以及,完全可以用無比森嚴來形容的守衛。

    美其名曰保護將軍的安全,護送將軍前去邊疆,實際不過就是打著好聽幌子的軟禁。

    這一點,就連後院裏那群孩子們都心知肚明。

    至最後一次見樓冶那天算起,已經過了五天了。

    而明日,便是自己離開這裏,前去漠北邊疆的日子了。

    嚴嚴實實圍在院子裏的士兵神情嚴肅,仿佛了無生氣的石像那般,把本來不大的院子填塞得幾乎令人透不過起來。

    已經開始習慣此情此景的蘇翱隻不屑地笑笑,便撩起下擺大大咧咧坐在石凳上,還不忘撐著下巴翹起一個無比挑釁的二郎腿。

    江德全早已嗅出了些許原因,不動聲色就命了下人去暖酒,然後同往常一樣端給蘇翱。

    挽袖,把玩著手中的翡翠酒杯,然後將裏麵的美酒一飲而盡。

    所有人都盡可能平靜著自己的心情,盡可能無視圍住四周的士兵。

    這次奉旨帶兵前來的正是即將接替蘇翱接管那三千禁軍的虎營左將陳炳元,今早當他一聽說蘇翱闖宮麵聖之事便暗自樂開了花。雖然他和一幫大臣早就料到依蘇翱的性子,遲早會在樓冶麵前栽個大跟頭,於是明裏暗裏設下了套等著他自己往裏鑽。可是沒人能想到,以皇上素日對蘇翱的重視和寵溺,竟然能這麼快便順了他們的心思走,甚至比他們預想的行事還要果決。

    如此一來,以蘇翱的傲氣又怎麼能忍,那麼落入這般田地,也是情理之中的了。

    而更讓他陳炳元沒想到的是,蘇翱剛被下旨請走,自己這邊就立刻接到了皇上的聖旨。

    即便皇上的意思人盡皆知,但他陳炳元還是從聖旨的內容裏品出了些別樣的味道。

    比如皇上無法完完全全對蘇翱狠下心。

    比如他要求的保護是真心實意的。

    陳炳元雙手抱拳,硬生生地扯出了一絲微笑。

    皇上的這些畫外音,他偏偏要當做沒看見。

    既然蘇翱就要滾出自己的視線,那就更要徹底擊垮他的清高,他的驕傲,還有他的所有防線,讓他徹底對樓冶絕望,無論如何,哪怕若幹年後皇上想通了親自下旨去請他回京,他也打從內心裏絕不就範。

    對陳炳元來說,這才算是最好的結局。

    蘇翱仰頭飲酒的動作一瞬間停頓,他乜過眼,看清來人後麵無表情放下手中的杯子。

    即使是便裝也依然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絲毫不解風情地打破了蘇翱賞雪獨酌的雅興,一屁股便落座在石凳上。

    “哎呀呀蘇將軍,你這酒的味道可真香啊。”陳炳元掛著一臉猥瑣的笑,湊到蘇翱的酒壺旁,深吸一口氣道。

    蘇翱一笑,手指繞著杯口輕輕刮過。

    見蘇翱並不理會他的問話,陳炳元有些惱了,他猛地咽下一口唾沫,聲音放粗了些:“蘇將軍,本將想管你討些酒暖暖身子,你可別不給我這個麵子啊……”

    蘇翱一愣,看了看桌上的酒壺和獨獨的一隻酒杯,懶洋洋開口:“……陳將軍現如今已經是朝中一等一的大將軍了,想要什麼還需得向我這個粗野小兵請示麼?”

    話畢,他挑眼看著陳炳元,隨後目光落在那隻精巧的翡翠酒杯上。

    “將軍若不嫌棄,便用我的這隻杯子吧。”

    陳炳元本就是個火爆脾氣,被蘇翱一句話炸得撐住桌子站起來,怒視著麵前始終掛著不鹹不淡笑容的人。

    他一張臉漲得通紅,仿佛受到了極大的侮辱。

    蘇翱原本圓溜溜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縫,打量著麵前喘著粗氣的人,一副泰然自若到極點的樣子。

    陳炳元怒道:“蘇翱,你不要給臉不要臉。”

    蘇翱不緊不慢道:“哦?我做錯了什麼?還請陳將軍不要嫌棄我才疏學淺,一定要仔仔細細替我指出來啊。”

    “你素來伶牙俐齒,本將軍不跟你爭!”

    蘇翱眼珠微一轉,忽然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認真道:“陳將軍你一定是瞧不起我身份低微,不願意沾染我用過的杯子,哎呀哎呀……真是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末了,補上一個還算謙恭的拱手禮。

    陳炳元表情緩和了些。

    就在他以為蘇翱至少已經衝自己稍微低下了頭的同時,一股帶著熱氣的嗆人液體便帶著對方的氣焰澆在自己的臉上。

    越是香醇的好酒,順著猝不及防的呼吸鑽入鼻孔的感受就越是難受,陳炳元痛苦地捂住臉,刺骨的寒風刮過,更是一陣激靈。

    當他本來就不中用的大腦還沒來得及運作時,蘇翱冷淡的聲音已經隔著眼前的水霧砸來。

    “陳將軍,我這酒,你可還喜歡?”

    蘇府的下人們已經憋不住笑出了聲,就連一直痛恨蘇翱到骨子裏的秦蕭也躲在一旁捂住了肚子,幾乎直不起身。

    江德全自然也衝狼狽的陳炳元投去一個鄙夷的目光,自幾年前同蘇翱征戰他便看清了陳炳元的本性,不過是個粗俗善妒的小人,分明肚內空無一物,卻偏偏要學著別人玩心計城府。

    單憑這一點,也足以斷定,即使沒有蘇翱,他也不可能成大事。

    大手拚命擦著臉上的灼人液體,陳炳元憤恨地看著蘇翱,如果不是皇上仍對眼前的人留有餘地,他早就衝上前去,無論如何也要將其抹殺幹淨。

    這個蘇翱,從前行軍時處處與自己作對,在朝廷時時壓在自己頭上,就連虎落平陽之時,都要讓自己在下屬和賤民麵前丟臉。

    在陳炳元看來,這些已經是最最不可饒恕的關鍵,若有來日,他一定會親手殺了這個人。

    蘇翱的聲音字字清晰,如劃開冰雪的利刃,毫不矯揉的幹脆利落。

    即使如同以往一樣帶著笑的臉,可出口的語氣卻足以讓不了解他的人膽寒。手腕一倒,落入手心的翡翠酒杯一瞬間變得粉碎,蘇翱一字一頓道:“數年的舊賬,如今暫且勾銷,若你陳炳元還敢做任何有損我蘇翱清譽之事,總有一日,你的下場……就如此杯。”

    這番話,是蘇翱一直想要說給眼前人聽的,也是隻有他們這群曾一同征戰沙場的將士才能懂的。

    他雖灑脫不羈,凡事能不計較便不計較,能不追究便不追究,在大多人眼中,總是一副打不起精神的庸碌模樣。

    然後隻有他自己知道,那隻是因為尚無人能反複觸碰他的底線。

    陳炳元似乎被蘇翱在氣勢上反壓了一頭,他微縮了縮脖子,嘴張開又閉合,反反複複,死活再吐不出一個字來了。

    他似乎能猜到,蘇翱也許已經知道了些什麼,或許在想,為何皇上的對自己的態度會突然轉變,再加上之前自己也的的確確做過類似的事,且恰好落入了蘇翱的手中,蘇翱會懷疑到他,也不奇怪。

    隻是他沒料到,之前對於自己的出賣表現得毫不在乎的蘇翱,此時此刻,竟然會因為自己的一個小小挑釁便爆發出了怒氣,再是不識時務的人,恐怕也不敢在這種場麵與之硬撐下去。

    陳炳元早就知道蘇翱從不把所謂的規矩放在眼中,若是真的急了,他絕對會要了自己的命。

    反正明日一早,蘇翱就要啟程了,就要永永遠遠離開自己的視線裏了,此時也隻能忍下這口氣,假以時日,再加倍奉還。

    如此想著,陳炳元重重地咽了口氣,咬著牙努力讓自己保持微笑:“蘇將軍請本將飲酒的方式,還真是……與眾不同啊……這酒……果然香醇無比啊……”

    蘇翱頭也不抬,麵前的人,他多看了一也會覺得髒汙了自己的眼睛。

    他也知道,自己行事素來由著性子,那些所謂的官場規矩,他雖然不想去了解探究,但他一向磊落,從不做有損他人之事,而如今失勢,所有的石頭都直直落入自己這口井中,如若細下心來一想,隻覺得無別惡心。

    蘇翱突然有些明白雲起的心情了。

    那般沉默寡言的性子,毫不留情麵的口舌,怎麼會是一個人與生俱來的性子。

    那時的安樂縣,蘇翱是分分明明看見酒醉後的雲起紅透了的眼眶,那樣一個傲慢清冷的人,終究是在半夢半醒間表露了他的真實。

    如今的蘇翱堅信,若自己此時能大醉一場,說不定會抱住酒壇大哭一場,痛痛快快宣泄出內心所有的不快與憤懣。

    陳炳元見蘇翱始終鐵青著臉,紋絲不動,倒也有些怕了,忙大步退到院子外,正巧看到一個鬼鬼祟祟偷瞄自己的士兵,那賊眉鼠眼的模樣活像在嘲笑自己,陳炳元一時氣不過,抓組那小兵的脖子,數個結結實實的耳光,直打得那人連吐了好幾口血,他才長舒一口氣,一腳把小兵踢翻在地,偽裝出洋洋得意的樣子走開。

    原本沉默到窒息的場麵,是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雪打破的。

    漫天的雪白,交織出密密麻麻的模樣,順著風飄落,好似柳絮紛飛的季節。

    陽光尚未褪去,蘇翱抬頭,立刻被強烈的反光刺得微眯起眼。

    有冰涼的雪花落在鼻尖上,融化的時候似乎還能聽見蝴蝶抽絲剝繭的聲音,蘇翱皺了皺鼻子,那種癢癢的觸感頓時使他清醒過來。

    不知道是哪個膽大的孩子第一個衝進院子裏,激動地大喊:“下大雪了下大雪了!”

    他這麼一喊,起先躲在牆後的孩子們一窩蜂跑了出來,絲毫不管四周把守著的士兵,蹦蹦跳跳,應和著先前的聲音笑鬧著:“下大雪了!”

    就連江德全也帶著笑道:“將軍,這可是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啊。”

    蘇翱伸出手,感覺到雪花掃過掌心的柔軟,不由得彎起了雙眼。

    這不但是入冬的第一場大雪,也是臨行前所見過的,最溫柔的一場雪了罷。

    …………

    ……

    裴語一直覺得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就是下人們,乃至所有認識她的人評價的那般,瘋瘋癲癲,不知輕重,絲毫沒個大戶人家的女孩該有的樣子。

    但是今天,她才真真實實認識到自己原來遠比評價中的瘋狂。

    即使她沒大沒小慣了,可是當她打昏了前來送飯的丫鬟,按耐著就將蹦出嗓子眼的劇烈心跳,顫抖著剝下地上的人的衣服時,她還是緊張得如同即將站上刑場赴死的罪人一般。

    裴語不記得自己咽了多少次唾沫,掐著自己的手腕都紅腫了起來,才勉強冷靜下來,迅速將自己打扮成倒在地上的丫鬟。

    燭光熹微,映照得銅鏡泛起明黃色的光,她盡量放輕腳步,在銅鏡前小心打量著自己的樣貌,待到滿意後,她才鬆了一口氣般,彎腰,把那個丫鬟拖到床下。

    臨走之前,她回頭看了看黑乎乎的床底,默念了好幾遍抱歉,緊接著平複好心情,提過食盒,盡量邁著小步子走到門邊,然後微顫著推開了門。

    把守在門邊的家丁回頭瞥了她一眼,冷道:“今天大小姐可乖乖吃飯了?”

    裴語心一緊,點點頭:“嗯。”

    白天一場大雪,此時路麵濕滑得緊,幸好天空黑壓壓沒有什麼月光,積雪並未反射出多麼清晰的夜光,裴語微低著頭,五官在夜色裏顯得模糊起來。

    守門的家丁自然也沒反應過來,加了句“以後動作快點,別磨磨蹭蹭的”,便轉過頭不再看她。

    裴語連忙點頭答是,手臂環抱過食盒,努力踩著又滑又涼得刺骨的路麵小心翼翼朝後院走去。

    估計是因為化雪的夜晚太過磨人,今晚當值的下人們明顯偷了懶,整個裴府在燈籠的微光下映照得空空蕩蕩。

    對裴語來說,這簡直有如天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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