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089 更新時間:13-04-05 22:09
蘇翱背靠一棵枯樹盤腿坐下,正準備打開包裹裏的幹糧充饑,突然鼻根一癢,結結實實打了一個噴嚏。
揉揉鼻子,右耳朵也火辣辣發起燙來。就像小蟲子鑽進了鼻孔裏的感覺,蘇翱不舒服的使勁出了一口氣,轉頭,撞進視線裏的是雲起遞過來的水囊。
這水囊是蘇翱軍隊裏特製的,由三層牛皮做成,每層之間都留有一絲縫隙,起到防寒保溫的作用。
他臉一紅,很快尷尬地轉過視線,佯裝不經意搓搓臉,一麵打著哈哈:“這個天還真是冷呢。”
雲起道:“喝點水。”
話畢繼續著遞水的動作。
蘇翱知道自己是怎麼也不可能拗得過雲起的,僵硬著臉接過水囊,嘴角是分明止不住卻又克製著笑意的弧度,憋得他簡直快要抽筋。
拔開軟塞,蘇翱想也不想便仰頭將囊中的液體灌了進去,喉頭剛一動,他就捏著脖子噗一聲噴了出來。
蘇翱漲紅著一張臉,氣急敗壞地回頭:“這是什麼?!酒?!”
“雲傾不是嗜酒如命麼……所以我特意帶來了自己釀製的一點藥酒。”雲起溫柔地彎起嘴角,眉眼如畫,蘇翱盯著他的眼睛半天,終究隻能捏著自己的腮幫子大口哈氣。
還是猶豫著將視線轉到灰蒙蒙一片的天空,層層卷卷的雲仿佛浮塵的絲帛,在蒼穹的影子內起起伏伏。
寒風打著旋兒掃過枯樹枝,吹開了積雪,包裹著灰土的雪塊就這麼滾落下來,雖然並不足以對人造成傷害,蘇翱還是第一時間伸出手臂,將雲起攬入了自己的保護範圍內。
雪塊砸在上臂,還是有些許悶痛感,加上化雪的冰涼,即使是蘇翱也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雲起突然被按進了一個溫熱的懷裏,反應過來後埋著臉暗笑,他模模糊糊地開口:“你抱著我做什麼?”
蘇翱的腦子一下子就懵了,臉霎時變得通紅,就這麼一動不動,不知道是該推開雲起還是……
裴語剛巧抱著雙臂打著抖經過兩人麵前,積雪打濕了她的肩頭,她正想著到處走走暖和暖和身子,沒料想剛走出人群堆,就看到不遠處樹下動作曖昧的兩個人。
她嘴微張,眼睛睜得老大,雖然這一路上大家早已對將軍和雲醫生的關係議論紛紛,但是她始終認為這不過是人們無聊時的捕風捉影,沒想到這麼快就讓她親眼撞了個正著。
她猶豫著該作何反應,還沒來得及轉身躲開,蘇翱已經恨不得把頭埋進地縫裏去了,萬籟俱靜,天地之間唯剩他的心跳聲,如雷般蓋住了所有的感官。
還是雲起比較鎮定,迅速挪開了架住自己肩膀的手臂,然後平靜道:“雲傾,多謝你幫我擋雪。”
蘇翱直愣愣地望著對方片刻,頓悟後立馬點頭接話:“啊啊……沒事,你行動畢竟不方便……我照顧你也是應該……”
行動不方便?
不方便你個大頭鬼!
在裴語一臉疑惑的離開後,蘇翱心裏的怨念好比翻江倒海,所有的所有,指向的源頭就是他身邊這個讓他想氣卻又無論如何也起不起來的人。
雲起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兀自接著擁抱之前的話題道:“這個藥酒,不過是想要用來治治你的念想。”
念想?
蘇翱驚訝地抬頭:“你想說什麼?”
雲起道:“有些事情你自己應該有一個辨別的基準,我這藥酒不醉人,反而專治久醉不醒的人。”
是麼。
蘇翱了然地抿唇,半天才無奈地笑笑。
他不是不懂雲起的意思,自己此次離開京城,前往混亂且貧瘠的大漠,不都隻是受了那個人的命令麼。
蘇翱不懂什麼官場爭鬥,他也並不是看不出其中的貓膩,隻是本能的不想去管,不想去懂。
他也並不把君臣之禮放在眼中,在他看來,樓冶的聖旨,不過隻是一匹沒什麼約束力的黃布,隻要他蘇翱想,隨時隨地都可以拿命去抵抗。
至於又是什麼原因讓他頭也不回地接旨,更破天荒地遵守這道荒唐的旨意,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
或許隻是想要給彼此一個台階下。
不過是真的想要贖清之前自己目無尊上的罪過,為樓冶這個皇帝保全起碼的顏麵罷了。
又或許是看清了權利麵前生死之誼的脆弱和無助,在包裹真相的所有布帛被撕破之前,逃避性的想要躲開也未可知。
蘇翱低頭看看手中的水囊,抬手,捏著鼻子將裏麵的藥酒一飲而盡。
“小雲,多謝你的酒……仔細品來,這酒的味道也還不錯嘛。”
雲起接過空空如也的酒囊,一字一句道:“那人負你,你又何苦搭上自己的半輩子為他賣命。”
蘇翱道:“說什麼賣命?這是我的國家,這裏的一草一木,山川河流,都是我和一幫兄弟用血用命換來的……其實皇上也沒錯,我本就是個動刀動槍殺來喝去的粗人,京城那地方太安逸,我本就待不住的……“他一頓,突然笑出聲來。
“所以小雲你看,我用自己的性命去守護兄弟們拿命打下的江山,又何來賣命一說?何況我本來就是將軍,將軍都不親自上戰場了,還指望這國家的其他人去禦敵護城麼?”
雲起搖頭,片刻沉聲道:“你有你的處事原則,我自然不便多說……”
“小雲你以前也親眼見過戰爭的慘烈,我的部下,兄弟,朋友……血肉模糊倒在我麵前的景象……我一輩子也不可能忘掉……”蘇翱咬緊了牙關,恨恨道。
雲起道:“可是那個踩著你兄弟的屍骨爬上至高位置的人,現在卻不再珍惜你們了。”
蘇翱嘴角一撇:“自古以來,開國功臣的下場幾乎都是如此,沒有人是聖人,我自然也沒有奢求過自己會得到不同的待遇……我在意的不過是……為什麼會來得這麼突然罷了。”
晃眼的白日已經逐漸滲出了雲層,晨風慢慢散去,溫度開始緩步回升。
不遠處倚著躺著坐著休息的士兵們都開始起身,伸著懶腰活動著身軀。
江德全牽著刷洗幹淨的白馬“月光”向蘇翱他們走來。
京城已經縮小至不可啟及的黑點,遠遠地盤旋在彼岸,而穿過這座大山,過了玉門關,便是毗鄰西域的大漠。
蘇翱拍拍褲腿,也拉著雲起站起來。
這江山,在他心裏不僅僅是樓冶一個人的。
攙著細沙的風刮過臉龐,又是熟悉的味道。
是那片熟悉的大漠,夾雜著血和汗水的沙土裏,獨獨醞釀著的味道。
雲起於他身後,用冰涼的手指悄悄觸碰著他的,輕聲道:“我是個醫生,永遠不在乎什麼家國天下……所以,你隻管去救你的國家,而我隻需救你便足夠了。”
蘇翱的背脊骨一陣酥軟,癡癡傻傻站在原地,被雲起這個舉動驚得幾乎不能動彈。
………………
……
“啟稟皇上……末將……末將已經帶了五路兵馬,四處尋找蘇將軍一行人……可是……可是……京城以及鄰縣的百姓們都說蘇將軍他們在數日之前就已經離開了……”裴元午知道自己辦事不妥,掛著一身的冷汗,硬著頭皮在怒氣騰騰的皇上麵前如實稟告著自己的發現。
樓冶麵色慘白,拳頭握得發響,半天才壓抑住了殺人的衝動,咬牙道:“他們大約是幾天前出發的?”
裴元午哆哆嗦嗦道:“這個……這個……家仆來報……說小女是在七日前的夜裏離開的……所以末將鬥膽猜測……他們恐怕已走了一個禮拜……末將問過京城郊外一個茶棚的老板,他說大概記得也是那麼些時候……”
樓冶終於脫力一般跌坐回龍椅上,顫顫道:“為什麼……朕明明下旨要他一月後再啟程……為何……為何……”
裴元午緊張得頭也不敢抬起,更不敢輕易發表自己的看法,隻附和道:“末將……末將也不知……”
“朕不是讓陳炳元派兵把守著蘇府麼?!他為何會提早放走蘇翱?!陳炳元呢?來人!給我傳陳炳元!”
塗公公立刻捏著嗓子傳達著聖旨,當值的小太監屁滾尿流地跑向傳話點。
樓冶頭痛欲裂,眼眶忍不住紅了又褪下,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和所處的地點,他早就克製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他知道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任性,因為自己的一時不信任,因為身邊那撥臣子的唆使……他從來都相信著別人的一麵之詞,根本沒有給過蘇翱解釋的機會。
就連蘇翱放下尊嚴跪在自己麵前,自己也僅僅是覺得解氣而已。
就像是小孩子的脾性,那麼多年一直被自己追逐著的人突然就這麼臣服於自己麵前,那一瞬間樓冶的心裏滿滿都是膨脹開來無以言說的喜悅。
有那麼一些自滿,一些驕傲,爽快得簡直想要挑起對方的下巴,輕蔑而無情地睥睨他屈辱的神情。
樓冶隻是想著,反正還有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他派重兵把守著蘇府,他將蘇翱的尊嚴毫不留情地踩碎在腳下,他奪去他在京中的一切特權,僅僅隻是為了挫挫他的銳氣。
僅僅隻是如此罷了。
樓冶揮揮手,令所有人退下。
空蕩蕩的朝堂,金碧輝煌的裝飾,卻冰涼黯淡得仿佛置身地獄。
樓冶將自己完完全全蜷縮起來,就這麼抱在寬闊卻寒氣逼人的龍椅上,睡得像個犯了錯後不敢回家的小孩子。
………………
……
蘇翱卻著實遇到了麻煩。
雖然談不上大麻煩,可是攔路的家夥看起來個個都有著了得的身手,臉上繪製著奇怪的紋飾,在這樣寒冷的冬日,竟然穿著半露肩膀的皮衣。
他們說操不太熟練的中原話,向蘇翱一行人惡狠狠地表達著他們的意思。這群人有男有女,個個壯碩,被紋飾覆蓋的臉看起來無比猙獰。
蘇翱手下的一個小兵吵吵著上前,衝那群人揮手道:“喂喂,你們擋著路了,還不快讓開!”
那群人中看起來像頭領的人朝那個小兵勾勾手指,用別扭的中原話吼道:“滾過來。”
那小兵臉一白,自知對手或許並不好惹,拔腿就想往後退,蘇翱心一緊,大喊道:“快回來啊!”
可是來不及了,那個頭領身邊的高大男子已經甩出一個類似鐵爪的東西,鉤住小兵的脖子,硬生生將他拉了過去。
皮肉撕裂的聲音傳來,可憐的小兵還沒發出一聲完整的慘叫,就已經被割斷了脖子,頭顱被幾絲爛肉連接著,無力地滾到一邊。
裴語驚恐地捂住嘴,生怕自己會克製不住喊叫出聲。
她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血腥至極的場麵,幾聲幹嘔被風刮開,如果不是使勁掐著自己的大腿,恐怕她早就已經狂吐起來。
蘇翱咬牙,狠狠瞪著那群人,突然抓著雲起跳下馬,把雲起一把推到江德全身後,然後拔出了腰間的劍。
江德全一麵護住雲起,一麵拔刀,大聲道:“小心行事!若有萬一,務必竭力保護將軍!”
如此情形,裴語自然也不能拖了後腿,她努力平複自己的心情,也接過了部下遞來的長槍。
眼看便是一場惡戰,蘇翱幾個劍花舞得流利而漂亮,那群蠻人圍轉著他,倒也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而那個高大的男子似乎並不像其他同伴一樣攻擊蘇翱,而是拿著他那奇怪的武器,衝進人群中,肆意虐殺。
雲起心一沉,向前邁出一步,卻被江德全擋住:“雲公子……危險……”
裴語自幼習得的一套槍法終於派上了用場,她努力防禦著身邊的敵人,讓他們近不得自己的身,除此之外,幫助被那個高大男子盯上的獵物逃出生天。
那個男子就像是件殺人的武器,麵具下的臉毫無一絲表情,隻是機械而狠辣地揮動著手中的致命利器,取走一個個無辜的性命,而他的身體卻始終沒沾染上一滴血,那副模樣,簡直就像是地獄裏走出的……
修羅。
與他對陣的裴語多少生出了些膽怯,握住長槍的手冒出了冷汗,額頭上也不爭氣地鑽出了些許汗珠,她咬緊牙關,就要拚上性命衝上前時,那個男子卻突然一僵,然後麵對著她直定定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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